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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得我好苦……若不是有無相宮高人指點，我怎麼也不曾料到你竟不是人，而是妖孽！怪不得我總是覺得你不像尋常人，像是有什麼在瞞著我。這把除妖的匕首我藏了許久，只因感念你從不曾加害過我。而到了今日，是你逼我……我怎能讓妖孽加害我的骨血，是你逼我！」他此刻說出的話，三分陰冷，七分凄厲。

十一恍然大悟：「喔，怪不得那小娃兒就是死抱著這寶塔不放呢！可是仙君大人，你現在已經恢復了么？」

「事已至此，還有何話好說……我現在才知道——不值得，真的是不值得……」她的語氣似碎冰零落，有一種破碎的鋒利，「你可知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多深，恨你便有多深……毀掉你，我要毀掉你。那礦脈圖我也將公之天下，你柳家休想再享有這世代榮華！」

「人都說妒婦難養，果然如此。你是不是又想說，我能有今日這家業全都靠你？這話我已經聽厭了！我這就答應你，柳家的主母永遠是你，任何女人都奪不去你這名分，還不行么！」

在他轉身時的那個片刻，她卻敏感地捕捉到他神色中的一絲失望。是因為……她剛才對他心生恐懼了么……她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何靠近他時會感覺到那一種難以接近的疏離感——其實是一直被別人疏遠，所以他才以這樣的方式主動地逃避傷害么……

「你什麼你？」那仙君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態，遞來一個睥睨的眼神，「見到本座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真身覺得很奇怪？其實只是因為本座的元神受了重創，還未恢復，不得已只能沉眠在那九霄塔中修養，所以身體才會變成那副模樣。」

「你！你與那女人連孩子都有了，還敢說沒有背叛我？！」

「為何要背叛我？！」這凄怨的一句質問在這世界中回蕩，如斷弦之聲，震出憤怒的餘波。

想及此，她隱隱地覺得後悔。在這樣的時刻挺身而出，他分明是想要維護自己。好不容易才一點點破去他堅冰般的心防，自己卻為何在此刻心生畏縮？

忽一陣風起，只見落花紛落飄零，這畫面竟突然褪成了灰色。那花樹下的玉幾酒杯已經不見，只換成一個素服女子呆立的身影。她此刻長發散亂，滿身蕭瑟，再無半分仙氣。

「本座自然是想早些恢復！可是……」六道的語氣中滿是憤懣，看來答案是否定的。

「六……六，六道……？！」她驚呆了。「你，你你……」

「我並未背叛你！」那男子爭辯道。

他身上亮起的那瑩瑩藍光，正像是在他身體里燃燒的火焰透體而出。明明熾烈無比，卻森冷到讓她遍體生寒。她想起在孤劍樨的那一夜，心中忍不住生出恐懼——連仙君六道都毫無反抗之力，那到底是一種怎樣可怕的力量……

十一心中一驚——原來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這柳書易肯定不會知道，瑩霏是仙人，又怎能為他這凡人生孩子？

「沒用的…m.hetubook.com.com…我姐姐是以仙家修為入魔，這種道家法訣對她根本無用！」凌霏轉頭急聲道。

奚絕塵……

他這話一說出口，連十一都頓感失望。而瑩霏果然失望已極，竟不再言語，只抬頭仰望那灰色的蒼穹。許久之後，她忽然厲聲狂笑，直笑得柳書易渾身發抖。

她明明是為他墮入凡塵的仙人，他卻偏信誤認作妖孽，還忍心親手下此毒手！怪不得，她要墮入魔道，此恨此怨，自然是要糾纏他柳家生生世世。

她隱隱擔心，忍不住叫了一聲：「絕塵小心！」

十一趕緊問道：「原來方才讓我看到事實真相的是你啊？仙君你果然是法力無邊……」

她決然地跨前幾步，與他並肩，腕上的九耀仙芝全數亮起。九顆靈珠升入上空，九色的光芒連接成一個巨大的星盤，那瀉下的清輝立刻將蔓延滿樹的黑氣壓了下去。

當他朝著自己的妻子漸漸逼近，而她渾然不覺，十一直急得驚叫一聲。

那無法自控的魔氣，定是他一直以來難以卸下的重擔，以至於到了令他自己都感到絕望的地步。

靈識之中的景象消失，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其實是緊閉著雙眼。猛地睜開眼，只見漆黑的夜色中仍是柳家的紫藤園。而奚絕塵就站在那魔氣瀰漫的紫藤樹前，手中的長劍光芒如澈，亮得炫目。

「分明與本座朝夕相處，你竟還問本座是誰？」

「別怕。」他吐出兩個字，語聲清越柔和，讓她懸起的一顆和*圖*書心猛地落了地。

「縱然我法力高強，又怎能洞察魔物的執念，其實這是奚絕塵那混蛋的力量……」隨著那金光消失，六道的聲音便再也聽不到了。

「因為你，我已捨棄一切。如今連你的心也失去，我——再無可戀……好，很好！我便先去殺了那賤人，還有那孽種。」

那被她的話激怒的男子在背後望著她，目光從驚惶變成冰冷，繼而化為陰森。他手中悄然現出一道寒光，那是一把鋒利的匕首。而看刀鋒上閃著的不尋常的光芒，那還是一把用法力加持過的兇器。

十一雖知道那只是幻象一場，還是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錯了！你弄錯了啊！」

「絕塵，你來做什麼……」

她的聲音很輕很平靜，柳書易卻是驚得臉色慘白：「不……不要！瑩霏，有話好好說，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衝動，千萬莫要做得那麼絕……」

「誰在說話？！」十一往那聲音來處望去，看到的是刺得她不敢直視的萬道金光。

「破！」她只是清喝出這一字，卻引動無數響亮的霹靂在樹身上炸響，將那聚結成團的魔氣驅得七零八落。

十一猛撲過去，卻見自己懷中亮起炫目光芒，原來那是六道嫩手中抱著的玲瓏塔，竟在此刻毫無預兆地放出金光萬道。那光芒太強，照得她一時之間失去了視物的能力。而後，她漸漸看見一片模糊的景緻，當那強光黯去，那風景也漸漸清晰。

他驀然回首。當她看到他的眼眸，禁不住大吃一驚。他眼中再無黑白和-圖-書之分，只有兩團蒼藍火焰在冷冷跳躍。望著他那雙眼，竟像是被吸入幽火熊熊的異界，立刻便覺得有一陣悚然寒意竄遍全身。

瑩霏卻不再答，決然轉身，就要離去。

那匕首插入瑩霏后胸那一刻，這世界突然劇烈地震顫，什麼都看不清了。

她心中暗暗忐忑——他恢復了自然是好，可是就憑他這脾氣，憑他這高深的仙家法力，辛辛苦苦照顧了他這陣子的自己還指不定有沒有好果子吃呢……

「什麼錯了？他並沒認錯。身為仙人，卻貪戀紅塵愛欲，還泄露天機，破壞天地氣韻，與妖孽何異？豈不是正該死？」虛空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果然，那黑氣猛漲，從樹中傳出尖嘯，似是連綿不絕的狂笑，又像是萬鬼嘶鳴，震得人耳鼓生疼。奚絕塵面前那陰陽引的力量反而引動那入魔之仙更狂暴的煞氣，那擰旋成股的黑氣化為一個飛速旋轉的漩渦，在他胸口盤旋，似要將他吸入其中。

十一的話音未落，只見一襲青衫在眼前晃過，視線便被他那挺直的背影擋住。他一言不發，右手執劍，左手緩緩拂過劍身，指尖流瀉出一道藍色清光，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八卦。那光芒的殘影竟在他面前化為實質的軌跡，似開啟一道藍色火焰構成的陰陽之門，門內湧出玄妙之力，將那紫藤樹上的黑氣絲絲縷縷地吸入其中。

聽到這回答，她心中一震，勉力看去，只見虛空之中有一名男子浮空而立，足踏蓮台，袍角綴雲，俊美的面容如玉生煙，手上托一座紫玉玲www.hetubook.com.com瓏塔，乍一看瑞氣萬千。

「瑩霏，你真要對我如此絕情……」柳書易的聲音在顫抖。

十一看到，那華服女子的面容與凌霏十分相似，無需揣測，她便明白了她是誰——地仙瑩霏。她本為仙人，卻迷戀上塵世間的男子，與他相結連理，共飲交杯。這韶華一瞬，正如這滿樹繁花般令人迷醉，只不知——後來她又是因何墮入魔道？

在那花蔭下，放有一張白玉幾，几上有紫玉瓶，瓶中是美酒。有一男一女相對而坐，一人俊逸，一人娟秀，都身著華麗的衣裳。酒杯斟滿，兩人舉袖同飲，輕聲呢喃，說不出的親昵溫馨。

奚絕塵偏頭望向她，那雙眼仍是妖異，唇角卻勾出一縷笑意：「舉手之勞，讓我來罷。」

「絕塵小心！」

「你與我成婚八年，無一子嗣，我娶妾填房，延續柳家香火，又有何錯？」他答得理直氣壯。

「陰陽引？！這法訣用在此處，倒是恰到好處！」妙法忍不住一聲輕贊。

「你！你可還記得，就在這樹下你曾對我許諾，今生今世只愛我一人！你卻……你卻可以去同別的女人生孩子……」

「行了，方才是為了替你抵擋魔氣才恢復真身，現在本座已經撐不住了。接下來的事，自己好自為之吧！」他這話說完，那金光便漸漸黯淡下去。

她知道這景象並非真實，而是映照在她的靈識之中。這是一片靜謐美麗的風景，滿眼都是花串，猶如紫雲壓頂——看不出季節，看不到天空，只像是從畫中切出的一塊，濃墨重彩出一片紫藤花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