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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知道，我從頭至尾都只是在利用他？我與他交談之時，與他對飲之時，從未在算計著要利用他。我只是覺得，他很孤獨，很需要朋友。」

永夜愣了半天，腦子才轉過彎來。他這才猛的意識到景元真正的來意，方才的恐懼煙消雲散，如釋重負。因為以景元仙君如今的身份，自己能得他這句忠告，就意味著只要妖族安分守己，就不會再被仙族視為眼中之釘。

……

景元眼神立刻亮了亮，卻只淡淡說道：「西海……我的確該去看看她了。」

「那只是一時惡念，並不代表我一切都是虛情假意。」

永夜望了望他懷中的狐狸，趕緊說道：「仙君可去西海找白龍虞深，龍族歷史悠久，龍宮中藏有各種異寶神丹，或許可以幫助她。更何況虞深與她曾有一段淵源，想必不會拒絕。」

此刻聽到景元的話他才意識到，當年為何南宮楚就算是不要命也要找他要個說法——原來，並不只是為報弒師之仇。永夜也曾對一個人敞開心靈，引為知己，絲毫不曾料到對方竟心存猜疑，滿懷惡意。那種背叛造成的傷害，其實他懂得。

「夠了，無需再狡辯！」一聲清響，景元劍已出鞘。

景元正要問他是什麼意思，卻見他右手緩緩抬起，掌心中緩緩升起一個光球。仔細一看，那球中正緩緩現出景物來。那是一片黑暗的空間，中央有一蛋形物體，幽幽發著藍光。最為明顯的，是一縷紫色的流光，正圍繞著它飛舞。片刻之後，那點紫光靜止下來，景元這才看見，那是一隻小小的紫蝶。

天瀾仙山，落霞湖邊，繁花如霞，風輕雲淡。彷彿從前那一場天火，從不曾發生。罡風忽起，掃得亂花飛舞，也掀起花間之人的衣袂。那人仍是身著玄袍，正靜靜地https://m.hetubook.com.com望著掌心那隻翩然而舞的紫蝶。

景元不再答話，已經起身準備走人。

永夜明白此時再說什麼都沒用了，只得長嘆一聲。這段孽緣總該有個了斷，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景元的對手，乾脆原地站定，閉目待死。

「這一劍，是你欠了南宮楚。而於現在的我而言，只想告訴你一句話——此後你為妖皇，必須謹記『平衡』二字。唯有維護與其他族類之間的平衡，互不侵攻，才能使得這天下有你妖族生存的一席之地。」

可是下一刻，他感覺自己的神智依舊清醒，身上也並無特殊感覺。猛地睜眼，只看見數縷黑髮從景元的仙劍上滑落，原來他只是一劍削斷了自己的一頭長發。

「上仙只管吩咐。」

時光如水，悠悠流長，轉眼已是百年之後。

「仙君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何事？」

只見一道炫目光芒閃過，漫天花雨之中，一名少女出現在花間，靜靜地望著俯視著她的玄衣男子，開口輕聲道：「師父……」

「不枉我一番苦心，你總算是又可以化形為人了。」他如釋重負。

此後他離開西海，為了林忘憂各處奔走，一百年了，竟沒有來看過她。

此時此刻，十一不知自己該用什麼話來應對，欠他的，又多了一樁。

景元聽到這話，神色微變，語氣卻仍是冷硬：「可事實證明，你利用了他！」

虞深看著，心中也是不忍，感嘆道：「情為何物——這是一種怎樣的執念？難道直至灰飛煙滅她才會放棄么……」

永夜心知肚明，他所說的「她」正是十一。

天刑山，雖仍是妖獸盤踞之地，卻是靈泉飛瀑，山高谷深，也算得上是一處世外勝境。山中某處，有一石亭，亭內坐著一人。www.hetubook.com.com那人雖只是身著青袍粗布，氣質卻是出塵，而且身上縈繞隱而不發的仙氣，于沉靜之中顯出幾許凌厲，讓人頓生敬畏之意。

景元當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接著說道：「有我負責鎮守魔物，你再不必戰戰兢兢。只是，不知你可否幫我一個忙？」

若問情為何物，他也曾嘗過情字的滋味。從前他曾暗自違背天規，默許林忘憂化出元神逃出封印。只可惜，若不能兩情相悅，單方面的動情又為何物？

故地重遊，此處已是風平浪靜。片刻之後，平靜的海中掀起一道白浪，浪頭站立著一名白衣勝雪的男子。只見他長袖一揮，分波，瞬間便到了景元面前。這該是龍神虞深感受到他的仙氣，出來迎接。

他拱手道：「我以妖皇的身份，多謝仙君這句忠告。」

永夜略一思索，這才記起從前某個雖不自量力卻提著一把劍到處追殺他的人——南宮楚。

「我要進那封印里一趟。」

感覺到劍風拂來，他一下子心臟猛縮，只覺得自己可悲又可嘆——真是造化弄人，想不到狂風大浪經歷過之後，自己的死亡竟是如此倉促。

他望向景元懷中抱著的妖狐，心中一陣黯然。

景元沒料到他竟答應得如此痛快，望著他的神色，稍覺疑惑。虞深卻不再說什麼，有些事，不說也罷。

百年之前那場天地異變造成的影響已漸漸被歲月撫平，天界修復靈脈，加固封印，天地間氣運調和，呈現祥和之相。天下氣運圖也不知所蹤，從此世人再不知開啟靈脈之事。

十一擦去眼中淚光，努力地望過去，時間彷彿突然靜止，這一刻——一眼萬年。

「景元仙君駕臨，不知有何貴幹？」有一男聲傳來，只見如風一般，一名黑衣的男子隨音而至。

「造m.hetubook.com.com化弄人，只願你……無論如何不要再將自己逼入絕路。」景元輕嘆一口氣。

景元一聽微微不悅：「她在那封印之內？！她雖是妖，但那封印不是為她而設。」

「魔之所以為魔，正因為無心無情；有心有情，便不再是魔。」景元微微一笑。

從此之後，少年與他的會面成為了一個無外人知曉的秘密。少年輕易地放鬆了對他的戒備，與他無話不談。可是後來有一天，他誘騙這少年解開了封印，逃了出去。

永夜也沉下臉來：「你該早就知道真相，當初明明是靈虛子背叛了我。」

這一切，恍若許多許多年以前。原來有些東西，竟不曾改變。

「可是，你背叛了南宮楚。你可知道，當年那個叫做南宮楚的少年，曾視你為好友，為知己。而你，從頭至尾都只是在利用他。」

時光流轉，不知過了多少時光。

「若仙君要探望的是那個人，恕我不能引路。因為那人身在龍宮之下，深海之底，那裡布有鎮魔封印，我不能進入。」

「不要再覺得遺憾了，來日方長。」景元突然說道。

聽到他這話，永夜一愣，繼而心中一動，有些早已淡忘的事竟一下子湧上心頭。那是一段他不願記起的黑暗記憶，他曾輕易地相信一個人，而後嘗到了不堪回首的苦果。

當年奚隱陰謀破產之後，罪穢之眼被重新鎮壓在九皇山下，從此沉寂。仙界仍是委派龍神虞深守護封印，但還有一個人守在了西海，就是十一。

對景元，她滿腔滿懷都是感激，卻又不只是感激。如此情懷複雜異常，讓她不知該如何表達，竟然流下淚來。

可是，捫心自問，自己終究是懼怕天規，循規蹈矩以求自保，並不曾為了伊人真正放棄過什麼。與他們相比，暗自慚愧。

景元呆立良https://m.hetubook.com.com久，最後終於說道：「我要帶她回天瀾仙山，與罪穢之眼一起。此事我會先向天界報備，不會讓你有麻煩。」

景元心中一沉，只後悔自己竟然這麼久都不曾顧及到她。

虞深默然不語，他本來就覺得鎮守那頂級的魔物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如今有頂級的戰神自願頂杠，他求之不得。

一時間，此情此景，仿若時光倒流，輪迴重來。

「鎮魔封印霸道無比，蝶妖自然承受不住，早已失了靈識，化為原形。」虞深說道。

按仙階來講，景元高出他數級，然而歷盡命運沉浮之後，他早已沒了這些身份高低之念，只是對龍神微微頷首，淡淡說道：「特意來此地，只是為了探望一位故人。」

景元只覺心中發酸，愣了片刻，才開口道：「不，若她已經沒有靈識，又怎會留在這深海死死守著他，不肯離去。」

……

「以我現在的身份又如何？」景元的聲音如冰般冷，「我向來最恨背叛之人。」

「雖然進展緩慢，但我定會讓她恢復靈識。」景元說得很堅決。

聽到問話，景元驀然抬頭，目光灼灼：「永夜，莫非你忘了，你我之間還有一筆舊賬沒算。」

虞深早料到他會如此說，搖頭道：「或許，不必了……」

景元抬眼望向他，眼神中似有一刻迷茫，說明先前他正在沉思著什麼事。來人一眼便望見他抱在懷中的一團銀白，那是一隻雪色毛皮的狐狸，正窩在他懷中熟睡。

他神色一凜：「我本以為，那些仇怨不過是俗世牽絆，以仙君如今的身份，難道還會記恨？」

他懷中狐狸輕輕抖了抖蓬鬆的長毛，將腦袋往裡拱了拱，像是在尋求溫暖。景元望著她，神色一片溫柔。

「小十一，好久不見。這壺美酒我可是釀了好幾百年了，就是為你準備的呢！」柔hetubook.com.com美動聽的聲音遠遠傳來，十一抬頭，望見那風情萬種的林忘憂正從遠處款款走來。

只見那紫蝶扇著美麗的翅膀，或飛或停，只是始終依偎著中央的藍光，流連不去。

感覺到背後又是一陣風起，她猛地轉身。亂花迷眼，只見隱約有一道修長身影立在湖畔，那人一襲青衫，散發飛揚，淹沒在漫天花雨之中，猶如畫境。

虞深自然知道景元乃是當今仙界第一的上聖境戰神，見他氣勢凌厲，卻是一身清華淡然之氣，果然氣度非凡，於是絲毫不敢造次，只敢以禮相待。

「上仙駕臨西海，不知有何貴幹？」龍族生性高傲，虞深語氣客氣，態度卻是不冷不熱。

她心中泛出一陣暖意，又夾雜著無言的酸澀。她遠遠地望著林忘憂，輕輕說道：「我從前曾以為，愛一個人便是永生迷戀，山盟海誓；後來才明白，捨得付出，同生共死，才是真正地刻骨銘心。我之所以怎樣也放不下，是因為直到他離去，我才知道他為了誰……」

聽到這話，十一心中一震。

「我不該要你如此費心，可是……」

「你已救活她了！可是她這樣子……是還沒有恢復么？」

「幫我救她。」

可是他也記得，有一天黑暗之中突然射進了光芒，來到他身邊的是個雙目明亮卻沒有視力的少年。

景元御劍而行，不多時便到了西海。望著湛藍而平靜的深海，他眼前又浮現百年之前，十一那靜若死灰的神情：「我不走，他在這裏，我就在這裏，守著他。」

「仙君莫要誤會，千萬不要認為是我將她困到那封印之內！」虞深趕緊解釋，「上次六道仙君便是為此，差點拆了我的龍宮。可是，明明是她自願留在那暗無天日的海底，誰也請不出來！」

虞深知道他說的是林忘憂，趕緊點頭：「既然是救她，我自當儘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