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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審判自然是不能超越他的底線的。

整個法庭這次真的肅靜得可怕，誰能想到，這件萬眾矚目的案子結果竟然如此地乾淨利落，像極了一場鬧劇。支持慕羽的和想扳倒慕羽的人暗地裡斗得人仰馬翻，而當事人竟然就這樣不做任何抵抗就投降了？

「反對無效，我想聽到被告本人的回答。」老法官強硬地打斷了他，只瞥了沈妍宜一眼，又肅穆地望著慕羽。

「那麼。」沈妍宜望著他未乾的淚痕，心中一疼，柔聲道：「可以告訴我們當時的情況么？」

那麼只有第二種可能了，慕羽在某種情況下，錯手殺死那些人。

慕羽想也沒想便拒絕了，然後沉聲道：「那時我的意志昏迷，當我意志清醒時，所有人……都死了。」

只是慕羽低著頭，表情被髮絲遮住，他不說話，誰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杜逸信眉頭皺得更深了，顯然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然而慕羽如此坦白的態度讓他也無從下手，他只好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道：「那麼你還有什麼需要說的吧。」

慕羽想了想，他的眼神有些遊離，像是陷入了某些的回憶里，沉默片刻他才猛然回神。人們注意到他的頭微微低垂而下，然而聲音竟然清晰透徹：「我明白有很多支持我的人，也知道我給予了一些人信仰和崇敬，更知道如果我承認了這些罪行，會帶給他們多大的失望和憤怒。」

慕羽謀殺一案足足被延遲了一個月才開庭，這一個月里，各方勢力因為慕羽一人而暗流洶湧，其中內幕爭鬥之激烈常人無法想象。在易緣、李若倩等人的奔走下，林威竹最後似乎做出了妥協，同意公開開庭。

人們看見慕羽不再如以往一般回答的利落，而是默然。杜逸信眼前一亮，而那些慕羽的支持者更是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希望，不由精神一振，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慕羽的表情。

「可是錯了就是錯了，錯了便要付出代價。在卡斯特戰爭時，有人質問我，像個聖人和*圖*書一樣憐憫著妖獸，最後還不是同樣對它們舉起了槍。我清楚記得我的回答，我說，我做好了承受罪孽的代價。而現在，就是我承受代價的時候。我殺了人，這是事實。如果我欺騙和隱瞞了事實，也許人們不會失望，但是對於我而言，會很失望。」

沈妍宜不會明白，杜逸信不會明白，甚至包括看台上的李若倩和易緣都不會明白。她們想要的真相，對於慕羽來說，是一直逃避的回憶。就算他已經堅毅至可以面對生離死別、面對背叛壓迫，然而那一日，永遠是他最黑暗的回憶。

沈妍宜心中一沉，雖然不知道老法官出於何種目的越過了程序，但出於警惕她還是立刻舉手道：「我發對！」

慕羽緩緩抬起頭，沈妍宜看見他的樣子，不由「啊」了一聲，就是杜逸信也大感吃驚。然後透過攝像屏幕，人們都看到了，步入法庭那一刻起一直面容平靜的慕羽此刻竟然淚流滿面。

沈妍宜道：「法官大人，按照程序，需由辯護律師代被告做辯護，請不要忽略此環節。」

「是的，我們現在只有慕中將的證詞，也許有人會說這隻是一面之詞。然而諸位，這場謀殺案我們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可是這麼多年慕羽中將的所作所為卻是還有人記得。中蘇遇襲，他挺身而出，奮不顧身拯救了中蘇市民，雷若研製創世紀，聯盟面臨滅頂之災，亦是他力挽狂瀾，阻止了一場驚世浩劫！這些戰鬥力，他數次與死神擦身而過，這樣的人，至少我，不以其辯護律師的身份，而是以當年在中蘇被救下存活至今的普通市民身份，願意相信慕中將的證詞。」

杜逸信深深望了慕羽一眼，心中輕嘆，卻也知道大局已定。當一個人深陷泥潭，就算有再多的人想要將他拉出，可是若他心存死志，如何能拉得上來？

杜逸信也道：「慕羽，這裡是法庭公堂，不得有半句偽證。」

「不，我從來沒這麼說過。」慕羽hetubook.com.com道：「我說的是，為了一個懲罰一個錯誤而犯下另一個錯誤，那才是錯誤的。而現在，需要懲罰我，那是我應付出的代價，我相信沒有人認為它是個錯誤。」

杜逸信皺了皺眉頭，不得不再次揚起法槌落定：「肅靜，請保持肅靜。」

話音剛落，便見法庭明暗起滅，無數鎂光燈閃動，在明暗交替間，慕羽緩緩走上了法庭。

杜逸信聞言撇撇嘴，心想被告都已經全都認罪了，你一個辯護律師得不到被告的配合又有何用？然而心下對於這個小姑娘的勇氣倒是嘉許三分，於是欣然道：「是我疏忽了，那麼請被告辯護律師陳述發問吧。」

人們看見他的身後跟著兩個魁梧獄警，出乎人們的預料，他並沒有顯得太過憔悴，反而精神不錯。雖沒有像以往無數個頭條新聞上的面帶微笑，卻也不飽含憂慮，他只是很平靜坦然地走到被告席，只是餘光望見李若倩等人的時候眼神微有波瀾。

「被告，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沈妍宜盯著慕羽，緩緩地道：「在殺那些人的時候，是出於你本人的意願么？」

即使在這次案件中慕羽的支持者，也有很多被慕羽的所激怒了！

不得不說，這麼多年來，慕羽在普通民眾的心中影響還是極大的。根據權威性機構調查，超過七成的民眾不相信慕羽會謀殺他人，而亦有超過四成的民眾認為即使慕羽真的謀殺了他人，也不願意判處他死刑。

「我不願做個失望的人，寧願這個世界所有人對我失望。」

下意識地不要想起，然而總是會想去，一旦觸碰，便遍體鱗傷心如滴血。

「是。」

杜逸信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簡潔地宣讀了一些官方信息和本案概況，而後道：「現在請被告及其辯護律師上庭。」

沈妍宜在人們吃驚地目光中高高舉起了手，這個女孩柔弱如柳枝。然而此刻，她纖細的五指聳立在人們的視線中，高高如山，態度鮮明地告訴所有人，她還沒有放棄。和*圖*書

空氣里似乎被爆破般震了一震，全場為之嘩然。誰也沒想到慕羽中將竟然不做辯解，甘心就這樣任人魚肉。更有心思複雜者，想到了該不會是聯邦當局逼迫這位英雄，迫使其承認這等罪行吧？可是看慕羽坦然的樣子毫無頹廢之色，也似乎不是所想的那樣遭受脅迫。

沈妍宜心中不放心，連忙道：「慕中將，請如實相告。勿忘了，尚有很多人在為你奔走，我們不是為你開脫，只是想要以事實的真相再加以正確的處理方式。」

人民雖然愚昧，然而還是會記得當初那個救過他們的慕中將。無論是天華遇襲、還是創世紀之戰，對慕羽感恩戴德的人何止千萬？

杜逸信默然片刻，道：「我記得你說，為了一個錯誤而懲罰是不對的，那麼為什麼你現在想要給予自己懲罰。」

杜逸信搖了搖頭，正要宣布休庭商議如何宣判，不想法槌剛剛舉起，便聽一道俏生生的女聲叫道：「法官大人，我反對！」

杜逸信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著沈妍宜，這個小丫頭長得很漂亮，最特別的是她緊繃的臉蛋認真嚴肅，竟然透著一抹凜冽。

杜逸通道：「請說。」

但這一次杜逸信並不按照程序來走，按道理是應該由被告方律師沈妍宜來辯訴的，然而杜逸信不知出於什麼目的，老眼竟沒有看等待許久的沈妍宜，而是直接對慕羽道：「被告，你有什麼需要辯解的嗎？」

在整個人生中，他不止一次地哭過，一開始只是怯弱，然而後來即使變得堅強，竟也有不能哭泣之時。

目前為止，所有的證據都對慕羽不利。但這隻是控訴方的辯詞，慕羽的支持者們還抱著希望，翹首等待著慕羽方的辯解。

「是，我記得因為那是屬於內部任務，並沒有任何酬金。」

這是我給你的印證，也是最後的瘋狂。

那日別後慕羽，沈妍宜徹夜未眠，輾轉反側思來想去都相信慕羽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可是慕羽既然承認了那些人是他殺的。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和-圖-書聯邦逼迫，但沈妍宜覺得這種可能性很低。慕羽歷經大小百余戰，幾次更是在生死邊緣也怡然不懼，如此堅毅的人，聯邦拿什麼手段能逼他如此？

大約因為他心中柔軟的地方太多。

庭審就此開始，控訴方陳述了本次案件后，先後請出了當年紅狼傭兵團和奧克斯傭兵團的證人，並出示了當年三方各持一份的參與人員名單。在名單中，的確白紙黑字寫著慕羽的名字。緊接著聯邦調查員出席作證，一系列證據皆證明慕羽就是當年那個加入了野北極傭兵團的慕羽。

因為無論是說謊的慕羽還是真的故意殺人的慕羽，都不是她想要的那個王子。

「是。」

慕羽忍住鼻酸，收拾了片刻心情，道：「我當時的確是無意殺人。」

易緣和李若倩並坐在庭審的第三排，兩個女孩都帶著濃濃的疲倦之色，為了慕羽，她們連名聲也顧不得了。如今除了慕羽謀殺一事沸沸揚揚，慕中將的風流逸事和紅顏知己也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兩女神態倒是自若，事實上，從林威竹允許公開開庭的那一刻起，兩女就知道此事轉機的希望增多了許多。

「那麼也承認你代表野北極傭兵團參与過探尋遺迹的任務。」

沈妍宜冰雪聰明，這種猜測雖不中亦不遠，她雖然想不明白慕羽是怎麼錯失殺人的，但基本可以肯定慕羽並不是有心的。因此在今日法庭之上向慕羽發難，她心中也是緊張，已經按下決定，若是慕羽回答否定，那麼她只能就此放棄。

杜逸信看著手錶，低眉順眼，對於外界彷彿不聞不問。然而開庭時間一到，他便抬起眼，渾濁的老眼精光熠熠，舉起法錘不輕不重地一敲，陡然喝道：「本案開庭，法庭之上，保持肅靜！」

杜逸信有些不耐煩了，索性問道：「那麼，在那次任務中死去的人，都是你所殺的嗎？」

「謝謝法官大人。」沈妍宜禮貌地道，然後緩緩走出。讓人們驚訝的是，她質問的竟然不是作為證人的紅狼、奧克斯傭兵團等hｅｔubｏｏｋ•coｍ.ｃoｍ人，而是身為被告的慕羽。

這就是林威竹的讓步，他以公正之心待聯邦法庭的審判。

沈妍宜於是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但慕羽提供的信息已然足夠。她轉過身，面對著杜逸信，身後坐著密密麻麻的人。她來回走動著，步伐有力如鏗鏘，朗朗道：「諸位，就本案而言，慕中將無疑是有嫌疑的。但據他所言，第一他並非有意殺人，第二在被害者被害時慕中將意識並未清新，因此並不能證明於這些人就是慕中將殺的。」

沈妍宜慷慨激揚，她來回走動，不時轉身，將整個法庭所有人都一一望去，人們看見她真切的眸子，聽著她發自肺腑的言論，無不紛紛動容。

不久前，她對慕羽說，不想關於慕羽的回憶變成黑白，變成遺憾和痛苦。現在，她同樣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慕羽，她不是說說而已。

他雖年屆六旬，然而這陡然一喝中氣十足，肅穆莊嚴之氣浩然而生，全場人們受他感染，無不停止交頭接耳，噓聲禁言。

不知不覺中，慕羽已經成為一個時代的標誌，站在時代的風頭浪尖上。

主審官杜逸信年已六旬，按照聯邦法律便可退休，他從業生涯中，審過無數要案，其中不乏聯邦聲名赫赫之輩。林威竹選擇他主審本案，一方面出於他經驗豐富，另一方面，他臨界退休，自然也無需再有顧慮。

「慕羽中將是否殺人仍存疑點，但他救過許多人卻毋庸置疑。我請求，請法庭與聯邦網開一面，在法律與人情之中找到平衡和共存，從輕判罰被告！」

在許多人最後的印象里，沈妍宜神采飛揚，無處不透著自信的美麗。

「不。」

他猶未死心，再度細問慕羽道：「你承認你當初加入過野北極傭兵團？」

有人妖嬈嬌媚讓人痴迷，有人冷艷高貴讓人仰望，而也有人如沈妍宜，認真凜冽地讓人心動。

最後的尾音鏗鏘有力，話已落畢，猶有餘波震蕩。

慕羽平靜地望著這位寬厚的老者，想了片刻后，竟然露出了微笑：「不，沒有什麼可以辯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