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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反應過來，紂王是要以權謀私放了自己，他立即出聲相阻：「陛下不可，臣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臣自己心裡有數。」

呃，子受一時語塞，這倒是老實話，哪吒上面有人，暫時還弄不死。

現在想來，紂王不是放飛蛾的人，也不是燭火，而是更大，更急，撲得更前的那隻撲棱蛾子。

「李卿家怕是還打算背下取締井田制的千古罵名嗎？此舉大動干戈，貴族便是心有怨言，也只會衝著你來，朕遭受的壓力，便會大減。」

「那些案子算不得什麼大事，杖責之時臣也把握了分寸，真正有問題的是，貴族們的怨氣，這件事才是重點，也是變法、更改田制等受阻的地方，臣知曉陛下心意，但絕不能出圜土，必須在留在這裏以平貴族之怒。」

敖烈驚道：「陛下要進圜土？這……不行啊，李尚書如今戴罪，即使貴族對判下的案子沒半分異議，也不能隨意釋放，畢竟還坐有以私刑杖責貴族的罪名，一旦釋放，必受非議，新法也會面臨困難，而且圜土裡面又臭又臟……」

李靖身著一件雪白的單衣，就坐在桌案邊，圜土之中的其他地方，皆是又臟又臭，唯獨他李靖，乾淨得幾乎不染一粒塵埃。

這種大鍋讓你區區一個刑部尚書背了，我昏庸值何在？

普普通通的衣服，愣是被他穿出仙風道骨的味道，這倒也不假，他本來就是修仙的。

李靖老實道：「因為孽子未死。」

就和-圖-書是，還想偷偷背鍋？沒可能！

子受看著李靖的模樣不禁發笑：「過了今日，愛卿就要自己去酒池肉林了，可沒人會送到這裏。」

子受沒好氣道：「這裏的酒肉，配不上李卿家。」

子受心中瞭然，李靖肯定是也知道難免會有冤假錯案，索性直接將自己給關起來了，說不定，還有以身殉法的打算。

子受頷首，入眼之處，是木架子搭建的簡陋床榻，上頭還有著一層羊毛軟墊，自從有了羊毛衣，羊毛工藝品也多了起來。

紂王不願意他李靖一人抗下一切，要來替他頂包，自古皆是君王愛惜羽毛，臣子自污為君王頂包，哪有反過來的道理？

隨即他一屁股坐在李靖對面，兩人隔案而視。

這種時候，以君權放人所代表的東西，他也讀得懂。

子受吸了吸鼻子，咕咕就是一口，道：「來，酒肉都有了，過了今日就沒有了。」

李靖把自己給弄進去了？

一邊的圜土守衛連忙道：「陛下，這裏就有……」

李靖呆了一下，他讀得懂紂王眼中的堅定。

子受拿出一柄劍：「這是朕遣羅卿家以太阿劍的樣式為基礎，所打造的尚方寶劍，上可斬無道昏……昏庸諸侯，下可斬貴族，今日便賜給愛卿，再有貴族抵抗，殺了便是。」

沒想到啊，你這濃眉大眼的這麼會背鍋。

「怒便怒了，這怒還能燒了朕不成？」

「朕自然是要去圜土中與李卿家一會，將之放了和_圖_書。」

「李卿家特意動用私刑仗打，也是特意留下給人攻訐的借口吧？就是為了入這圜土大獄之中，讓貴族的不滿有一個宣洩的地方，想一力承擔一切。」

子受輕描淡寫，他向來是個違法亂紀的人。

李靖入獄的事兒已經人盡皆知，紂王突然入圜土，擺明了是要私放，徇私枉法，這可是大事啊！

「為何？」

「入了這圜土，也能好好反思一番。」

子受直視李靖，良久，道：「變法一事，逆天而行，逆天下人而行，容易得罪人，朕令你主持變法，卻是疏忽了這點，這新法，一步一險。」

敖烈試圖勸服子受，子受卻根本沒有聽進去：「圜土裡面又臭又臟，朕碰不得，李靖便能受得？便是有冤假錯案，也是為了懲治貴族，情有可原。」

「那麼，那些貴族被打死了嗎？」子受又問道。

李靖搖頭：「未有。」

那陣子是夏日，時常能看見飛蛾，到了晚上，飛蛾便會從窗外飛入，迎著屋中的火光而上，薄翼扇動幾下，最後被火光燒成灰燼。

甬道窄且長，子受暗自慶幸，幸好帶在身邊的是李烈，不然換做殷破敗護衛左右，這路也不用走了，殷大胖子一個人就卡著道兒，根本進不去。

李靖嘆息道：「每年貴族家中拋出的屍首不下百具，都死得不明不白，只是他們的身份太卑微，大多人也懶得查問，可新法之下，不容有此，清查人丁既是為了變法，改變和-圖-書田制，也是為了這些人。」

「天下大亂，沒有一個貴族是無辜的，朕下一道詔令，赦其無罪，不，不用赦免，李靖根本沒有罪，反而有功。」

子受越想越覺得後果嚴重，李靖一點事都不能有。

子受大手一揮，道：「這算得了什麼？去年朕連諸侯都打了，李靖難道還打不了貴族？」

「走，出宮。」

子受問道：「李靖為何入圜土？」

「可這新法，終究是朝廷的新法，也是朕治下推行的新法，李卿家往後，還是不要如此擅做主張了，有事，也得由朕擔著。」

敖烈連忙道：「陛下意欲何往？」

不一會兒，敖烈帶著酒香來了。

子受對敖烈道：「去酒池肉林取些牛羊肉，再拿壺酒。」

他這一入獄，就能轉移所有貴族火力，將輿論都放在刑部。

他領悟到紂王想要廢除奴隸與井田之後，自行領人上到貴族府中，而不是上奏以整個朝廷的力量來推行，就是為了讓他人盡量遠離這件事情。

子受不知道李靖在想什麼，只是笑道：「隨朕出去吧，這圜土裡的味道，朕著實受不了。」

尤其是在新法施行一年後，百姓多多少少總會有些怨氣，他們犯了法，那就是嚴懲，到李靖這裏，就被私放了，這怎麼行呢？

外頭還有很多的驚喜呢，殷破敗沒有跟在他身邊，就是去外面營造氣氛了。

李靖臉上一陣發麻，被感動了。

貴族之怒啥都不是，燒不死人，反倒是如果不把這和_圖_書鍋背上，二十來年後，鹿台那把火就逃不掉了。

敖丙搖頭不知，敖烈回道：「是李尚書自己將自己押入獄的，朝歌都傳遍了，李尚書將各家貴族家主的親兄弟都拖到刑部仗打二十，雖然是為了改田制而立威，但實在說不過去，理應關押。」

子受打趣道：「李卿家，你這裏倒是乾淨，還有床榻，桌案，筆墨紙硯也不缺。」

圜土之中很陰暗，處處充斥惡臭的味道。

敖烈苦著臉道：「可是陛下，杖責雖然算不得大事，但現在最適合李尚書的地方，便是圜土，刑部為了威逼貴族清查人丁，僅用一兩月時間，便辦了數千件案子，如今朝歌都怨聲道載，認為會有冤案錯案，李尚書入獄不僅僅是為了杖責一事，也是等待這些案子塵埃落定，讓貴族徹底無法發出反對之聲。」

子受又問道：「李卿家，朕當日殺了你的愛子，你可有怨言？」

子受決定做點什麼。

而且刑部還有狴犴與獬豸，加上歐陽天祿，就算自己不慎出了什麼事情，新法也不會就此停步不前。

他也沒辦法，改田制牽一髮而動全身，必須有人背下這口黑鍋，痛一時也得區分是痛在誰身上，要是朝中大臣還好，要是是當朝君王，卻是不太妙了。

……

李靖又道：「反倒是因此，臣才明白自己對孽子的縱容，貴族之家，多有縱容親眷行跋扈之事，臣以前所為，又有何異呢？」

圜土裡越走越陰暗，不知拐了多少個彎后，wｗｗ.ｈｅtｕｂoｏk.cｏｍ.coｍ看守恭敬地指著前方告訴子受，前面拐個彎便是關押李靖的地方。

床榻一冊則是桌案，案上有黃紙有筆墨，有些寫好的堆在一起，寫著行商、律法、定價、質檢之類的字樣。

李靖拱手回道：「刑部事務繁忙，圜土中也抽不開身，讓陛下見笑了。」

幾年前蘇護入圜土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但從去年起新法施行之後，圜土就變得擁擠起來，時不時便會傳出犯人受刑時的慘叫聲。

「年紀輕些的基本沒事，年紀大得，也就傷得幾天難以下床，死不了。」

「啊？」李靖愣了愣，這是怎麼？莫非外頭出了大亂子，變法、變田制的事情，已經大到朝廷壓不住的地步了，所以臨走前吃頓好的？

「至於杖責小時，李靖不打，朕也要打，就當是朕下的令，難不成還要把朕也投入圜土之中嗎？」

那時候他曾感慨過，飛蛾撲火而成其事，若能見斗沙片刻之美好，亦足矣，當時他認為，自己的變法就像發蛾撲火一樣，難以成事。

李靖忽然回憶起了在府中修訂律法的日子，嘴中似乎還有些墨水味兒。

子受啪一下拍案而起，這次收了力道，不然桌上的酒肉就沒了。

李靖苦笑道：「算是吧……」

這怎麼行，李靖這是在背鍋啊！

「隨朕往圜土一行。」

李靖沉默。

如此一來，必然怨聲道載！

子受淡淡地道：「愛卿將自己押入圜土之中，真只是為了讓貴族議論案情，打算有冤假錯案，便一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