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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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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六章

第四部

第六章

經過巧珍的事情后,他已知道為什麼王在禮在北京「八大胡同」時一口一個「雛兒」,也就是江南所說的清倌人。這類東西全然不知床上路數,但柔不勝嬌,確非精於此道的渾倌人可比。這樣,他對已被潘大肚子包下的小鳳姐提出,要給小黛玉梳攏。小鳳姐一口應下,只是提出他要準備一筆錢。他明白,小鳳姐之所以這麼痛快,是看到他在隔壁聚友會館連連得手,是看上他的錢了。但這筆錢又非得出不可,因為按妓院的規矩,妓|女梳攏跟平常人家閨女出嫁一樣。老鴇像丈母娘一樣,開列條件,金銀首飾多少,衣物多少,現金多少,足足開出一大筆彩禮,除此而外,還得給老鴇一筆錢,給男僕女傭喜金若干。各項條件談妥、結清,最後才能操辦,其時除了不用花轎,一切類同於平常人家閨女過門成親。
那男子繼續耳語:「最近我們查明,這是同行間為了拆我們這裏的生意而派人來此放的風。」
一扇沒有系住的窗戶隨風拍打著,又反轉來碰撞在朽木框上。卞夢龍甚至懶得搭上這扇窗戶,只是站在窗前鬱鬱寡歡地望著街上。他那雙迷惘的眼睛依然獃滯不動,收拾了一下聚友會館似乎並沒給他帶來真正的歡欣,卻平添了許多剪不斷的思緒。
卞夢龍則去找小黛玉,小黛玉即是他初來盼盼苑時見到的那個楚楚動人的唱《好了歌》的女子。他知道,這女子是小鳳姐手中的一張牌,她要和圖書用這個「清倌人」在嫖客身上大撈一票的。
冀金鼎眼不帶眨的,站在樓梯上緊盯著卞夢龍與潘大肚子說話。說的什麼聽不見,只見兩個人在悄聲說話,而且很是神秘。「他果真是局子里的人。」他自語道。
卞夢龍漠然一笑,「潘兄剛才說啦,讓我不要沉溺於女色。這話不能說不對,所以我把小鳳姐讓于潘兄。我嘛,包個小林黛玉就行了,更多的是要考慮考慮隔壁那個聚友會館的事。」
「瞧這屋裡花花綠綠的,跟結婚成親差不多。鬧得我老潘心裏也怪他娘痒痒的,可這又不是成親。有人要問啦,不是成親咋整得這麼熱鬧,這麼好看呢?露水夫妻嘛,到底沾了『夫妻』兩字,管他三天還是五天,都得端出個夫妻的架子。你們說對不對?」
冀金鼎仍在看著。他感到這兩個人不僅熟悉,而且平起平坐。只見潘大肚子親切地拍拍卞夢龍的肩,卞夢龍矜持地向他點點頭,兩人分開,一個上樓,一個下樓。
潘大肚子四下看看,似乎悟到了什麼。他走到桌前,拿起了一個酒杯,喊道:「潘某是個粗人,敗了大家的興。我實是因妻小俱在北方,隻身在此任公職,見此場面觸動點鄉愁而發此言。望諸位莫計較,快點喝下這杯酒,留下這兩個人——睡覺!」
他眉頭一擰,疑惑地看了看這個生人,正要問話,該男子湊過來,俯到他跟前低聲說道:「上次潘局長來此要包和圖書小鳳姐過夜時,適逢此間盛傳警察局要來檢查風化,人心惶惶,以至潘局長未能盡興而去。」
卞夢龍久逛妓院,懂得點狎妓中的隱語。「清倌人」是處女的代稱。妓|女第一次留宿客人稱「梳攏」,經梳攏的妓|女稱「渾倌人」。已非處女而冒充處女梳攏,謂「挨城門」。作為一個男人,他當然理解為什麼自宋以來封建士大夫就嗜好處女。中國舊時極重處女貞操。女子在家時被照看得很嚴,新婚之夜,新郎把見紅作為鑒別處女的標誌。若首次發生性關係后,白綾不染丹色,新娘便有被休的危險。在妓院也同樣,鴇母極力把妓|女梳攏說成是如何了得之事,內里自然是把嫖客開花妓|女作為妓院的一次發財良機。
江湖上人都能陰能陽,能大麴亦能能大伸。屋內登時又響起一片歡聲,頻頻舉杯,直鬧到夜半才去。
潘大肚子拖著笨重的身軀呼哧帶喘地上樓梯。見一個男子與他迎面快步下樓,與他擦身而過時,那男子輕輕喚了一聲:
卞夢龍顯得落落大方。他穿黑西裝、黑皮鞋、黑襪子,襯衣袖口白得耀眼,黑領帶上夾著墨綠色的領帶夾,白色手帕折成三角形,從上衣口袋裡露出來。小黛玉穿著紫紅色的旗袍,領口上扎著一條寬頻子,直垂腰際,旗袍開氣處顯出兩條大腿又白又長,雙踝纖細,足蹬一雙高跟的白皮鞋。在眾人的恭賀聲中,他們手拉手,眉目傳情。
潘大肚子急著要和*圖*書走,不耐煩地說:「同行間的相互傾軋就沒有必要對我說啦。」
卞夢龍是過來人,一睡下就發現小黛玉根本不是未開|苞的清倌人。上當了卻不惱。整整一夜,他在想著冀金鼎和小鳳姐。
卞夢龍繼續耳語:「同行放風致使壞了潘局長您與小鳳姐的好事,為給您壓驚,特送上小黃魚一條。」說著將一個物件順到對方的衣兜里。「小黃魚」是黑道上對金條的昵稱,潘大肚子一摸衣兜,笑逐顏開。
「卞兄,」冀金鼎闖入,看看正穿衣服的小鳳姐,咬著卞夢龍的耳根子說,「潘大肚子來了,要包她幾天。」
冀金鼎牙根咯啦一錯,狠狠地蹭了下嘴角。只要後面根硬,在聚友會館就可以潑下身子干一氣了。
卞夢龍回首不解地看看他,「冀老兄有事嗎?」
按規矩,操持人得講兩句。潘大肚子「唵」一聲。見屋內靜了下來,他仰頭四面看看,亮開了嗓門:
卞夢龍從聚友會館所贏的錢中拿出了一筆錢。兩天後,日子不錯,也可算個黃道吉日,便在清倌人小黛玉的房中設酒開辦了。主婚人是正在盼盼苑包房間的潘大肚子。
秦淮妓|女久有善唱之名。小黛玉是個唱家,卞夢龍自住盼盼苑之後數度見到她,總是見她在那間放假山的茶廳里應唱,從沒見她接客留宿過。他在與小鳳姐打得火熱時曾問及小黛玉之事,一問方知,她還是個清倌人。對於這樣的人,妓院方面不遇到肥得流油的嫖客,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不會輕易甩出去接客的。
一屋子的都是同路人,頓時黯然起來。冀金鼎仰脖又灌下一杯。當他狠狠地一蹭嘴角時,向小鳳姐發過去一眼。小鳳姐對鏡又偷偷往他那邊瞥了一眼。兩個人的目光交錯了片刻,又都惶惶然掙開。這個小場面沒能逃過卞夢龍的眼睛。不僅如此,他能感覺到這兩個人隨之而來的發自心底的因孤獨而凄楚的一嘆。
他是要去找那個潘大肚子,也知道冀金鼎會跟著看他與潘大胖子如何交往。但他絕不是為了穩住姓冀的再去找姓潘的,早上一直煩惱的賭館的事這時突然像有了點眉目。
他拍拍額頭,「對對,是有這事,小鳳姐還生氣了。」
冀金鼎兩個大拇指碰了碰。「這在你卞大哥算什麼,你跟潘局長不是……啊?」
盼盼苑中一派喜氣盈門的景象,煞是熱鬧。龜奴頭戴紅纓帽,雇來的樂工吹吹打打,穿戴一新的冀金鼎如同伴郎般把卞夢龍領到小黛玉的房中。房中貼了個大紅喜字,紅燭高照,兩炷安息香青煙裊裊。小黛玉不安地絞著手坐在床邊。在她的身旁,小鳳姐如同伴娘般站著。
冀金鼎深深吸了口氣,把手關節掰得咯咯啦啦響,見潘局長上樓後向小鳳姐的屋裡走去,他急速地下樓梯,快走幾步樓下追上叫道:「卞兄,等等。」
小鳳姐正在帘子后洗澡,水撩得嘩嘩啦啦響。「把我的衣服遞過來。」她說著,渾身冷得直打戰,又隔著帘子伸過來手。hetubook.com•com卞夢龍拿過一件棉袍,正準備遞過去,看到了她渾圓豐腴的臂膀,心裏泛起了一陣騷動。小鳳姐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去去去,不準看。」她說。他聽話地背過身去,心裏想著,這娘們兒的確有勝人之處。
「我正包著她呢。」卞夢龍為難地皺起眉頭。
綿綿春雨飄飄洒洒下了一夜和一個早晨。街上的房子淋得濕漉漉的,顯得灰暗、凄涼,樹木被風吹得來回搖擺,葉子如訴如泣地發出沙沙的聲響,忽而緊緊貼在一起,忽而顫抖著吹散開去。
卞夢龍看見,在笑著叫著的人以外,有兩個人似乎沒聽到潘大肚子的問話。小鳳姐偷偷瞄了眼鏡子,飛快地揪去了鬢角的一根白髮,而在少了根白髮的同時,她卻一下子顯老了。站在紅燭旁的冀金鼎挑了挑燈花,轉身把一杯酒仰脖灌下,當他抹抹嘴,長長地「嗨」了一聲時,像是要把一腔的愁郁全部隨著這口氣吐出去。
卞夢龍知道這是想探探他的「根」的虛實,便輕描淡寫地說:「你等著,我去去就來。」說完便走。
「潘局長。」
「人總得有個巢。」潘大肚子把厚墩墩的兩手交叉在胖嘟嘟的肚子前,歪著頭打量著眼前的兩個人,似乎有些感觸,又說,「看著滿般配的,可在這種地兒,玩個幾天之後又得散,還是沒個窩,還是天各一方,還是沒尾巴的風箏。既然長不了,又何必花本錢聚這一出呢?」
「你跟潘局長還真是老交情!」他振奮得像條發|情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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