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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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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十二章

第八部

第十二章

這地方他們曾一同來過,那次是攜金條來贖被綁票的區敬珠。那次,當被破了相的區敬珠從麻袋裡鑽出時,她驚嚇得暈倒在他的懷中,兩個月後,她又與他在這裏完婚。想到這裏,鄭麗珠淚汪汪的,以至當法國神甫操著蹩腳的漢語問她「汝願為其妻否」時,她竟一挺胸,不無驕傲地用英語答道:「Yes」回至家中,又是大漢婚俗。家中人忙著備「和合飯」,鄭麗珠則匆匆換了身行頭。她穿上了綉著龍鳳圖案的衣、冠,左鬢插了一朵大紅絨花。相傳唐代楊貴妃鬢角有一小痣,常插鮮花以掩飾,後傳出宮外,民間仿效成俗。因鮮花易枯,故民間常以絨花替之,而絨花又與漢語「榮華」諧音,婚禮中戴之取榮華富貴之意。
錢莊里的大宗款提款單都是事先印製好的,就在櫃檯上放著,不難搞到,只是沒有錢主的簽字畫押便形同一張廢紙。他把這樣一張紙,隨意填寫些字,掖在袖中去的鄭家。鄭達天給他開出提取兩萬八千元的特許提單后,他轉身掖入袖中,又把事先備好的那張從袖中掏出,當著鄭達天的面燒掉。這樣鄭達天又給他開出一張提單,他實際上已擁有兩張。當林壽山認為自己攥著唯一的一張提單,姓卞的不可能單獨提取時,卞夢龍已到宏大錢莊用庄票和另一張提單提出了全部兩萬八千元,同時全部兌換成了便於攜帶的金條。
那天,他在鄭達天的書房裡不過用了舞台上的魔術師常用的掉包計。
江堤像一條冰冷堅固的巨蟒,蜿蜒在晨光中。江岸上,鱗次櫛比的建築冷清清地呆立著,一個個黑洞洞的窗口彷彿是一個個無神的瞳孔。
她把身上的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重重地推開,啪地扭亮了床頭燈,定睛一看,驚叫一聲,便軟綿綿地倒在了床邊。
他知道,自他一走,身後會留下一大堆紛爭,鄭小姐會尋死覓活,區二的事再無法掖藏,甚至大疤拉也難免涉嫌……對這些,他會在飯後茶餘像想樂子般在頭腦里編排一下;他們折騰得再歡也與己無染。唯獨那片沉默的窩棚,唯獨那個從腿上生剜下來一片肉也一言不發的老混混兒,他與他們可能永世不會再相遇,可他與他們卻讓他戰慄,讓他心中升騰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恐懼。
看守區二的是大疤拉。海棠寨的事出了后,林壽山看上了此人的狠辣,觀察了一陣,從碼頭上調到家裡看家護院,捎帶看管區二。區二見了他就哆嗦,也沒心思跑了。卞夢龍來后,看區二之餘,常和他扯上幾句,他私下裡也表示,對卞夢龍服氣,有什麼要辦的,儘管招呼。
區二的神志仍不清醒,終日里仍神叨叨地念著「不信您就嘗嘗」以及「痛您就喊出來」一類,有時夜裡說夢話,倒是吐出「Kiss me」,甚至笑醒過來。
這日下午,林壽山攜卞夢龍前往鄭家,鄭家人已在院中迎候。兩家人會合后,準備分乘幾輛包租的奧斯汀轎車前往聖日大教堂。車隊出發前,吹鼓手在院中吹奏行樂,一童男持大鑼一面,在鋪設齊備的新房內敲打三聲。喜車啟程時,鄭家的親友及鄰居攔住車子,吵嚷著要吉利錢,此本源於唐宋婚俗中的「障車」、「攔門」。這時,林壽山代表男家鑽出車來,向空中大把揚撒銅錢,孩提爭搶之,俗謂「滿天星」。地上的m.hetubook.com•com錢被撿得差不多了,人們散開,喜車隊才起行。
卞夢龍感到心頭一陣紛亂,原來那點成功的竊喜彷彿在一塊礁石上被撞得粉碎。
窩棚沒有回答,卻見清晨的炊煙升起。
卞夢龍到地下室來,無非是和他驢唇不對馬嘴地東拉西扯一陣,多是談他和鄭麗珠的往事,當他嘻笑流涎、身上瘙癢難禁時才端起茶壺,兀自走開。
屋裡飄著菊花淡淡的清香,床那邊傳來男子的略顯急促的喘息。她在黑暗中羞澀地笑了笑,光著腳,忐忑不安地向床邊摸索去。
區二,像只發|情的公狗般伏在床上。他對自己被突然推開和女人突然暈倒都不解。他抬頭看看明晃晃的燈泡,目光茫然,嘴角流著長長的涎水,從胸腔中發出變了調的聲音:「Kiss me不信就嘗嘗。」
由於男方家在北方,所以婚禮在女方家舉行,洞房亦設在女方家中,即鄭麗珠的閨房。
「哎呀!不要臉的。」她佯怒地捶打了他幾拳,轉身,拿著浴衣跑進了浴室。
他拿過浴衣,遞給她,沉吟了片刻,臉上閃出了淫|盪的笑紋,說道:「先到浴室沖個涼去。出來后不要做聲,看我給你演一出折子戲,叫做『西門慶大戰潘金蓮』。」
「再看這裏。」她拉著他的手來到衣櫥邊,忽地把櫃門一敞,大聲說道,「你看!」
現在,他放心了,提單在自己手上,卞夢龍光有庄票提不出錢來,而這種人沒見到錢時是不會輕易挪窩的;即便洞房花燭之後拿到了錢,自己也能幹落一萬多元,心血總算沒有白付。
在此之前,林壽山沒費什麼力就從大疤拉等把頭口中打聽到,卞龍原來是碼頭扛大個的https://m.hetubook.com.com。不管他再早以前是幹什麼的,也不管他曾經是否大紫大綠過,反正能到碼頭上扛大個的人,就已經破落窮困到極點了。好漢怕光棍,林壽山最怵的就是和卞夢龍這種一文不名的光棍打交道。這種人沒家沒業,沒有任何可拖累的東西,說打就打,說走就走,一旦沒了蹤影,連個可打聽的地方都沒有。現在,他快要成鄭達天的女婿了,一旦于洞房花燭之時裹著那筆陪嫁錢跑了怎麼辦,自己絞盡腦汁沒拿到一個錢不說,而且往後榨鄭胖子油水的安排也全然落空了。
衣櫥里掛滿了旗袍,不下十來件,亮亮閃閃,五光十色,邊上是一件紫色緞子的浴衣。
子時至,鄭達天、鄭李氏、林壽山及親朋賓客送新人入洞房。看著一對新人被推入洞房,大家始散去。
離成婚的日子沒有幾天了,他暗中觀察了一陣卞夢龍,但見他成天端著個茶壺閑蹈踺,全然沒有快當新郎官的樣子,只是偶爾下到地下室去,和被關在那裡的區二胡聊一陣解解悶。
走到床邊,她一扭身子,浴衣順從地從肩上滑下來。這時,從床上衝過一條男人的有力的臂膀,把她摟過去,沒等她輕喚出聲,又被男子的堅硬的身體壓到了身下。
……
那黑黢黢的窩棚並未從晨曦中醒來,仍是悶頭悶腦的,只是它的睡相也顯得那麼倔,那麼倔強地繃著臉,那麼陰沉地展示著深深的褶皺。
江輪駛過,那片窩棚漸遠。但「死過節兒」這幾個字卻越來越近地在他耳邊響起。江風拍打著背後,他對著那個方向高喊:「老劉亮,你栽啦!」
當晚,眾親友和新人同吃「和合飯」,婚禮達到了高潮。其時,鄭宅和*圖*書內彩燈高懸,笑語喧天,一直鬧到半夜。
鄭家人忙了一陣子,待忙出個樣子時,婚期也到了。
林壽山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洞房門口是兩盆菊花,粉紅黛綠,芬芳艷麗。靠窗是兩把花絲絨的沙發椅,椅間一張低矮的圓桌,桌上放著個大玻璃魚缸,十幾尾金魚沉浮綠藻間。與魚缸為鄰的是一銀制的六棱果盤,盛滿了進口的奶糖。
引人注目的還是屋子當中的那張寬寬大大的英式席夢思床。
他點了點頭。
至此,鄭氏夫婦向林壽山道別,林壽山走時意滿志得,想到一二日後將可提陪嫁款,拇指和食指不由捻動了幾下。
天快亮時,男人又翻上來了。她被弄醒,隨即情不自禁地配合起來。當她抱著男人的頭狂吻時,心驟然緊了一下,接著一摸,這個男人居然少了只耳朵!
這時,珠江上的頭一班江輪拖著長長的汽笛起航了。晨風中,卞夢龍靠著甲板上的欄杆坐著,嘴角上掛著恬淡的微笑。
聖日大教堂內響起悠揚的管風琴聲,在親友們的注目下,一對新人挽臂向牧師走去。其時,卞夢龍身著淡灰色西裝,鄭麗珠披著白色的兜紗,裙長拖地丈余,兩小兒在後持之。
「真是表兄弟。干這事,表哥就像表弟一樣,蠻橫而粗暴。」她閉著眼享用時閃過這個念頭。和區敬珠相好時,他們交媾過多次。直到今晚入洞房前,母親還悄悄對她說,要想不讓新姑爺看出來,就先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這話她照著做了,動也不動地任他輕薄,還不時發出幾聲疼痛的呻|吟。
「他和敬珠一樣一樣的。敬珠也是這樣,一幹完事就倒頭大睡。」聽著身邊男人均勻的鼾聲,她這麼悄悄地想著,也迷迷糊糊地hetubook.com.com睡著了。
自從「區大」登場之後,如何處置區二就成了林壽山的一塊心病。他又瘋又癲,已是個廢人,不能回碼頭當把頭了。扔到街上去?胡言亂語間會把事情說出去。沒辦法的辦法是扔到珠江里去,但鄭家的人對他尚記憶猶新,一旦動了惻隱之心,提出要上門看看他,少了他還沒有辦法應付。這樣,在把鄭家人正式捏到手裡之前,林壽山對區二一時還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關在潮濕的地下室中,待事後再作處理。
至於新婚之夜,趁亂讓從林家跑出的區二潛入洞房,也並非惡作劇。他知道被囚在地下室的區二對鄭家小姐充滿了不曾消退的渴望,只要在閑聊中幫他在混亂的頭腦中理出誘惑所在來,他自然會在下意識的支配下去做。而這點,則為卞夢龍的出走爭取了從深夜到凌晨的時間。
她嘩嘩啦啦地沖洗凈了身子,裸著身子,披著浴衣悄悄打開了浴室的門,房間里的燈已熄了。待把浴室的門關上,絲絨窗帘密不透光,屋裡漆黑一片。
建築與建築間,夾著一片渾濁斑駁的板棚,江邊最南頭的那個小棚就是劉亮的,卷著枯枝敗葉的江水正從它的前面嘩嘩啦啦地流過。
鄭家人是經營洋貨的,鄭麗珠留洋時亦信過一段時日的天主教,所以婚禮也是中西兼顧的。
鄭麗珠拉著卞夢龍的手,一言不發地來到床邊,掀開蜜色緞底的繡花被,是一條蒙古羊絨毯,再將毯子掀起一角,露出印著碎花的鴨絨被,掀開鴨絨被,露出一對綉著鴛鴦戲水的枕頭,枕頭中間是一個大洋囡囡。這個洋囡囡顯然是要取「早生貴子」的吉兆。「好嗎?」她偏著頭問。
他手裡提著一個布包,裏面是價值兩萬八千元的金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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