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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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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 第四章

第九部

第四章

「奚老闆也只有如此了。」他那口氣,像是在為奚伯蓀的利益考慮似的。
「也不盡然。」他把一張庄票遞過去,「前兩日,我把我的全部金條兌成銀元,存在兆安錢莊,總數不到三萬元。留出看家的錢,我也僅僅能夠拿出兩萬了。」
「尚不止於此。」他意猶未盡,加重了語氣說道,「奚老闆現年五十多歲,還能硬朗個幾年。據我所知,您膝下一男二女都不屑於此道,也就是您後繼乏人。試想,過上若干年,一旦有個不測,就給嬌妻留下座難以支撐以致行將倒閉拍賣的空樓?」
「別別別。」奚伯蓀嘴上攔著,內心還在思索著。
奚伯蓀站了起來,「卞先生,就按你說的辦了。你出兩萬,佔三分之一的股權。此事不宜遲,這幾天你多來幾次,我們一起商量商量大通整修的具體事宜。」
「卞先生真想看?」奚伯蓀因為剛了了一樁事,心頭高興,喜笑顏開地問。
他笑笑,「奚老闆,我不為難你。如果認為晚生占的股份大了,晚生不往大通放錢就是了。」
他起身告辭,將出門時,無心般問了一句:
「真是好東西,可惜我是外行,看不出門道。今日已呆得太久了,改日再來細品吧。」
「兩萬元。」卞夢龍簡單地答道。
「聽外面風傳奚老闆有收藏古董的雅好,剛才奚老闆亦提因此雅癖而至手頭拮据,既是如此,可否見教一下?」
書房就在客廳東側,穿過隔扇就到。乍一眼看去,兩個並排的紫檀木書櫃里擺的就是些粗製濫造和_圖_書的老石頭和破罐子,但走近一看,卞夢龍不由咂舌,有幾塊玉明顯是真的「漢八刀」,有一件精品像是明代陸子岡所琢的真品,倒是幾件沁色的玉活不太實。這兩個柜子價值連城。他暗暗想到,卻又不表露出來,只是笑笑說:
「我的股當如何計呢?」倒是他發問了。
他扳動笨重的大門的銅質把手,走入,透過黯淡的近乎昏黑的光線,看見一間空蕩蕩的廳堂。門房懶洋洋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珠骨碌碌地轉動了一陣,卻什麼話也沒說。他兀自走過去,踩著陳舊的木樓梯,上了二層。二層的樓梯口處站著一條碩壯的黃狗,鼻腔發出嗯嗯嗡嗡的聲息,嗅了嗅他的腳,便搖著尾巴走開了。他聽著自己簌簌的鞋響,在寬闊的走廊里走了個來回,見一間客房虛掩著,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大,傢具少,顯得空落,天花板垂下一盞沒有燈罩的黯淡的電燈,照射著一張南方所特有的棕床,油漆斑駁脫落。床前的地板很臟,鋪著一塊小得可憐的,織有穗帶的舊地毯。床邊放著一把靠背椅,座位深陷,包彈簧的布已經崩開,從邊上露出一綹綹的棕條。
「奚老闆,您認為大通旅店連地皮帶房產、設施,全都盤出,還能估到四萬嗎?」他微笑著向前傾著身子,「我也請行家估過,都說到不了四萬,頂到頭也不過是三萬七八的樣子。」
奚伯蓀咳個不停,臉漲得通紅。葉雨蘭趕忙給他捶背,卞夢龍則掏出一塊白絲汗巾hetubook.com.com給他擦流出的口涎。
奚伯蓀吟哦有頃,方慢慢說道:「這個數倒是正好。我前不久請海外歸來的工程學者和當地的行家們估計,他們都說得花個兩萬來元錢。」
奚伯蓀茫然了,「這點我還真沒細想過。」
「細節日後再議,目前先算四萬吧,那加上我這兩萬,共六萬,大而化之地說,也就是我佔三分之一的股份。」
他淡淡一揮手,「不過將實情道出,卻也沒什麼。」
「是了是了,我不打算借貸,卞先生的錢理當作為股份投入。」奚伯蓀又補充道,「旅店業資金周轉慢,利是慢慢來的,我要真借兩萬,還不知何日能清償呢。」
當離開這棟病懨懨的樓房時,他的初感已經形成了。大通旅店位置好,房子大而堅固,經營好了前途無量。只是奚家的第三代書卷氣重了些,經營無方加上家事困擾,把個好攤子給敗了。初步匡一匡,修整一番,再添加必要的設施,怎麼也得兩萬元上下。
開門見山,申明來意,他知道奚伯蓀會感到喜從天降。果不其然,在正房門口,他先見到了奚家的少奶奶,看來賬房先生不是吹牛,這女人確有動人之處、勝人之處、撩人之處。跨過門檻,進入正房,奚伯蓀正站在中堂下迎候。他一身新,褂子上的疊褶清晰可見,散發出一陣樟腦味,顯然剛從箱子中取出。他盡量不讓喜悅溢於言表,可前趨的身體,太陽穴處突突跳動的青筋,又表明一個投資者對他來說,不啻大旱之年的一聲炸https://www.hetubook.com.com雷。談生意上的事,過門都簡潔。寒暄之後,導入了正題。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不過……」一到該認真的時候,奚伯蓀顯得吃不準了。
葉雨蘭穿了身綠緞子上衣,著水紅繡花鞋裊裊婷婷地走進來,看了卞夢龍一眼,那一眼卻是辣辣的,又帶著點酸酸的。
奚伯蓀看罷庄票,遞還過去,感慨道:「卞先生真是個推心置腹的豪爽之人哪。」
掐指算來,到汕頭僅僅四天工夫,卞夢龍就把奚伯蓀的底細全部打探清楚了。
「奚老闆仔細考慮吧。」他站起,背手踱著方步,「我不往裡扔這兩萬,大通翻蓋不成,照這個殘破的樣子慘淡經營下去,過兩年別說四萬,連三萬也不值了。再過幾年呢?在別的旅店都翻著整新拚命拉旅客的情勢下,前清時顯赫一時的大通,也就是個只能接待鄉下人的大棚了。」
「大通的景況是不太好。」奚伯蓀搔著頭皮承認道。
我們剛才的話大部分讓她聽去了。這是卞夢龍對她這一眼的直接反應。他很清楚,在年輕妻子的眼中,老丈夫的年輕的男合伙人,地位總是微妙的。
奚伯蓀抿了口茶,直言不諱地說:「實不相瞞,卞先生願為大通旅店的擴建投資,正是求之不得的。大通是祖上的基業,不能在我手上敗下去,我早有心修它,可個人癖好和家中紛擾,鬧得手中拮据,湊不出這筆翻新修繕費用。卞先生打算往裡投多少?」
第二天,卞夢龍就到奚伯蓀家去了。
奚伯蓀顯然被觸動了,長https://m.hetubook.com.com嘆一聲:「我所擔心,所愁悶的也正是這一點。」
「那……也好,來日方長,卞先生先走吧。」奚伯蓀略感失望地說。也許是這日說話太多了,他竟咳嗽起來。
「你是在那裡估過了才決定投入兩萬的?」
奚伯蓀隨即轉入了下一個問題:「卞先生捨得拿出全部錢財的六七成,有何打算呢?」
隔著奚伯蓀的肩頭,他們相望了一眼。他的目光是苦苦的、澀澀的,她的目光則是凄凄的、戚戚的。
奚伯蓀不捻動太陽穴了。他閉著眼,伸出一個指頭,「走後面一條路。」
奚伯蓀右手拇指和無名指分別按住兩側的太陽穴,不停地轉動著,「現在擺在奚老闆前面的就兩條路,」他果決地伸出兩個指頭,「是奚家把住全部股權而任大通衰敗下去,還是奚家往外劈點股而讓大通起死回生。」
「搭股。」仍是簡單而明確。
「別說了,別說了。」奚伯蓀趕忙擺手制止他。看來這番話是砸到要害部位上了。
先是從粵東旅店的賬房先生那裡掏出點東西,在所列舉的十數家中,卞夢龍感到只有奚伯蓀是最合適的目標。順藤摸瓜,便讓老先生向同人四處打探奚伯蓀的事,不管什麼雞零狗碎的事全要知道。汕頭這地方,有頭有臉的人不多,大紫大綠者的家庭秘聞本來就容易引起街談巷議,老先生摸這些事不難。每天佔德魁給他割二斤狗肉,打一斤燒酒,他打探得分外熱心,什麼「葉雨蘭雲雨度良宵」,「奚公子怒槍驅後娘」,「老相公壯陽鞭不舉」,他不僅打聽到了https://m•hetubook•com•com,而且編排成演義,繪聲繪色地一一道來,直至卞夢龍說已經夠了,無須再打聽了。他最後有一個疑團,「您怎麼對奚伯蓀的事這麼感興趣?」他小心翼翼地問。卞夢龍遞了個眼色,佔德魁用兩條狗後腿和一罈子燒酒堵住了他的嘴。接著牛耳刀在他眼前一晃,他一哆嗦間全明晰了:今生今世,這個疑團爛在自家肚子里就算了。
「好好好!有道是『嶢嶢者易缺,佼佼者易污,陽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難得有人實心實意看我之收藏。」奚伯蓀招呼道,「雨蘭,你也過來,和卞先生一同看看我的藏品。」他無非是想讓她受些熏陶。
大通旅店的位置不錯,坐落在主要商業街的東端。到底是老房子,高大陳舊,氣象蕭森。透過迷濛的霧靄,顯出濃淡交錯的霧影,在朦朧的街燈下,這座灰鰍鰍的三層的樓房彷彿一頭碩大的病牛般憩伏著。
「現在不修,更待何時!」他非但不停,反而話鋒一轉,「奚老闆也看到了,卞某錢財的十之六七全打算放到大通上頭。既然如此,這對我來講也是背水一戰,拚死一搏,一旦干不出樣子,我也全完了。您不用動一文錢,大通就能整飭一新,起死回生,即使我因此佔了三分之一股權,但畢竟每賺三元錢,有兩元就是你們奚家的,卞某才能拿一元錢,還是你上算嘛。」
「我昨天也到大通旅社實地看了。」他顯得很痛快。
夜晚,送走老先生之後,卞夢龍到大通旅店去了一趟。不為別的,只為它的翻修擴建搞個概算。
「隨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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