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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微涼不離傷

作者: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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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漸行漸遠的笑羽

第二章 漸行漸遠的笑羽

我抬頭看看他,他正眯著眼睛看著我,就像是在觀察一個全新的物種。我回送他一個長達十秒的沉默。
我的健康還不需要他來操心吧!
我愣愣地站在那裡,聽見這句話,突然覺得很悲哀,看著他瘦長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今天的腳步有些沉重,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握緊了那隻手,跨上了他的哈雷。
「不,你不會的!」
「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是生氣吧!她要找你媽媽談話……可是,我還沒告訴你媽媽。」我嚴肅地望著她。
「你是擔心佔用你的學習時間嗎?你也不用跟她說太多,就說我想找她談一談,讓她來學院一趟就行了,如果她不來的話,就等著讓女兒被處分吧!」老師說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滿是無奈地說,「我估計笑羽這學生也說不太動了,我只能把該說的都說了,她再不聽,我也沒辦法了。」
這樣的話叫我怎麼說得出來?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只要這樣做,就不會有人討厭我。
想到這裏,我更沉默了。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他挑了挑眉毛,「好吧,你站在這兒,的確就像一隻鮮嫩的小羊羔一樣顯眼。不過,我對臉頰腫起一邊、一臉沮喪的女孩沒有興緻。走吧,讓我來做點會讓你感覺更舒服些的事情。」他說著,伸手要來搭住我的肩膀。
「笑羽,現在回頭的話還來得及!」聽到笑羽的話越來越刺耳,我忍不住打斷了她,我看著她冷漠的眼睛,幾乎用哀求的口氣說,「我和陸維幫你補習功課,陸維可以幫你搞定你最頭疼的數學,我幫你補英語,然後,我們一起考上大學……」
我多麼希望能把一切拾起來,拼成一個完整的過去,三個人再在一起,坐在午後的候車廳里,陽光耀眼,互相挖對方手裡的冰激凌,看看哪種口味更好吃。
「你不覺得你看起來就很像是奇怪的人嗎?」
是的,我是她眼裡的好學生,所以這些擔子就應該落在我的肩膀上,如果我說「不」呢?
「什麼?」
「到底是誰給了你一巴掌?」
「不過一想到星安要離開我們,獨自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你,還真的是很捨不得!」
「拿去啊,看起來挺痛的,敷一下會舒服些。」
巷子里一下子清靜了,只剩下我和他。
「怎麼會?星安,你的壓力到底是哪裡來的?你是我們年級第一,根本用不著那麼謙虛!英語對你來說就像第二母語,你是我見過學口語最輕鬆的人,即使拿不下排名前十的大學,進前五十也是輕而易舉吧?像你這樣的人進不了常青藤,還有誰能進得去?」韓揚一面說著,一面捏了捏我僵硬的肩膀,「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昨天的數學作業最後一題很難,我看看你怎麼做的……」
我猜她翹課超過10節了,要是讓她媽媽知道她要被處分,記過,我想,對學院制度一竅不通的陳阿姨還沒有這個心理準備。班主任親口告訴她關於笑羽的那些糟糕的事情,她一定會傷心。
他大概就是那種肆無忌憚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吧,所有的讚美和辱罵都和他沒有關係,永遠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聽從內心的召喚。
翻到左邊的書頁在慢慢變厚,右邊則在慢慢變薄。不知不覺地,外面的燈火變得斑斕閃爍,用昏黃的溫暖填滿黑暗,時針滴滴答答地拂過時間的背脊,不知不覺地,亮起的燈光又在慢慢地變少……
「周老師早!」我彎腰,禮貌性地微笑了一下,心裏卻湧起一陣隱隱的不安。
「我很好,謝謝。」我轉身就走,卻幾乎撞上一個帶著濃重煙味的胸膛,抬頭對上一雙帶笑的陌生眼睛,我這才發覺,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了幾個青年,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著我,並且正緩緩地移動腳步,向我靠近。
「不要那麼說,我會不好意思的。」
首次的哈雷體驗居然還不賴,雖然它所製造出來的雜訊足以讓整條街的人側目。
我嚇得渾身僵直,那種輕浮的口氣,頓時讓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系列報紙上的社會新聞。
「你那是什麼反應?」葉慕北把手放到口袋裡,勾起嘴角,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我長得像怪獸嗎?你大概不知道吧?就是你這種受驚了的小兔子一般的表情,才會讓人特別想對你做點兒什麼壞事。好啦,不要那樣看著我,我可明白了,為什麼那些人會盯上你。」
「你的成績那麼優秀,口語又那麼好,一定能進很好的大學,不需要緊張的!」坐在我前排的豐|滿女生拍了拍我的肩膀,她每天都在左邊的頭髮上別一個粉紅色的毛絨髮夾,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了一條彎彎的細縫。
更舒服些的事情?這個人說話一向是這麼曖昧的嗎?
這種聲音,似乎我聽得一年比一年多,只是笑羽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她比我洒脫得多。
我低低地抽了一口氣——最糟糕的事情來了。
「你……你這個人還真是討厭!」我抑制住自己想用書包砸他腦袋的衝動,當然,我的手並沒有空。我想我的臉一定已經是漲得通紅了,只能祈禱他不要從後視鏡里看見我那狼狽的模樣。
有人含糊而熱情高漲地吶喊了一句什麼,我聽不清,甚至有人吹了一聲口哨,他們似乎都期盼著更加激烈的好戲上場。
沒想到看起來有些粗魯的男生,居然會留心到這種小細節。
不行,無論如何還是要說些什麼來挽回……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班主任卻冷不丁直接打出了家長牌:「她這樣下去還真不是辦法。星安,你幫我把她媽媽找來,我要跟她談一談。」
車開得很快,駛上一條以前很少走過的捷徑,坐在車裡,陸維還在和我聊留學考試的事情,我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有一句沒一句地答著。
「韓揚,笑羽其實並沒有那麼壞,她原本不是那樣的,只是她太貪玩,被那些朋友帶壞了。」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她說,「我和陸維整天忙著學習,對她關注得太少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交上那些朋友的。」
我低頭看著她纖細的小腿在我眼前一閃而過,低落地想著要是這個女生是林笑羽倒也不錯,即使她的作業是抄來的,但至少她來上學了,而且沒遲到。
他的出現就像是在現場丟進了一顆炸彈,那幾個青年的表情一下子變得不同,下巴不再揚起,姿態變得很低,很低。
我想,陸維說的話是對的。眼前這個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濃重氣息幾乎彙集成了兩個真正的字——危險。但是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和他在一起究竟會發生些什麼?
「複習得怎麼樣了?」坐在桌前,剛剛攤開一本詞彙書,就聽見背後傳來母親的聲音。
我並不是故意在課間大剌剌地在桌上攤開習題和留學小貼士的人,但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要出國的消息會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學院里擴散開來。每一個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想冒著第二次被陌生男人攔截的危險獨自一人走路回家,甚至可能連晚飯也吃不上,還是和圖書願意搭個車儘快回到家裡,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那是一種好不容易洗乾淨的衣服被丟在地上蹂躪過後的狼藉。
終於腳踏實地,我搖搖晃晃,好不容易站穩了,想罵一句「你未免管得太寬」,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要做什麼?」我警惕地問。
星安,答應我,聽我的話,你絕不能隨便接近這樣的人,他比你想象的要壞得多了!
「這個……老師,作為一個晚輩,我不太好意思……」我為難而尷尬地笑了笑。
我突然感到一陣不妙,種種憂傷和憤懣一下子拋到了西海岸,籠罩我全身的是突如其來的恐懼,我有些驚恐地看著眼前似乎不懷好意的不良少年,抱緊了懷裡的書包。
「詞彙都背了嗎?我給你的那個面試技巧教程看了沒?」她走到我的身邊,瞥了一眼我桌上的書,「這本書才看了一點點啊?你是不是太慢了?」
我覺得自己像一個蘋果,紅彤彤、噴噴香的大蘋果,誰都可以走過來撫摸一下,然後咬一口,咬的人大概都認為,蘋果沒有神經,所以不會感到疼痛,而且,蘋果生來就是給她們食用的。
但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
「韓揚,拜託你不要把我說得那麼好。」我苦笑了一下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在準備面試而已,八字還沒有一撇呢!能不能進入常青藤,還要等考官的一句話,在拿到錄取通知之前,我不過是一個快溺死在留學考試題海里的普通中學生而已,你們這個樣子,害我的壓力好大。」
和他在一起,我就變得不像是平常的自己,原來我比想象中的還要任性刁蠻、沒有禮貌,甚至……經不起誘惑。
「真好啊!你就要去一個那麼棒的地方了。」
接著,我們幾個愉快地聊起了關於常青藤的一切,那些灑滿陽光的草地,宏偉又古老的圖書館,還有用巧妙的技巧雕成玫瑰花形狀的冰激凌,沙灘上金髮碧眼的男孩們。
第一節下課的時候,突然有人圍到我桌子邊上,聊了起來。
我正要轉身走開,突然一個冰冷的東西碰上了我的臉頰,我嚇得大聲尖叫起來——
「不行!」
當我為韓揚高超又精準的取物技巧感到驚嘆的同時,我的肩膀又被另一隻手親熱地搭了上來,就像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被關心我的同學們圍在中間,面對著一張張溫柔的笑臉,她們似乎都為我即將踏上遙遠的征途,漂洋過海去讀書而感到高興。
「我只是在準備面試而已,能不能過還沒有數呢。」
「啊!什麼東西啊!」
華燈初上,遠處的酒吧開始亮起燈來,紅色的光射得很遠,瞬間把這條小巷也映得通紅起來,就像是著了火。恍惚中,我聞到身後吹來的涼風帶著煙的味道,劣質的香煙,還有皮鞋的聲響。
我站在路口,遠遠地看著他和那個女孩耳語了一陣,兩個人又走進裏面,不明白他要做些什麼。
他就像是我夢境里,來自水面上另一個世界的生物,而我,只能在水面下仰望,什麼也做不了,每一句期盼的話語,每一道羡慕的眼神,每一個父母的叮囑,都凝成了一顆小石子,我把它們統統裝在口袋裡,隨著歲月的積累,越來越多,越來越沉,所以我離水面越來越遠了。
一間小超市的門口,胖胖的老闆娘向我指了一條明路,而在那棟樓的門口,地上坐著四個皮膚黝黑的男人,清一色穿著髒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襯衫,手裡都端著一個快餐飯盒,當我走到路口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用無法描述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
她愣愣地看著我欲言又止,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最後在我的沉默中,眼神越發黯淡,小聲地說:「那我不打擾你讀書了……」
想起早上那個來接笑羽的「騎士」,我心裏又是一陣不安,笑羽和他在一起,都在做些什麼呢……我簡直不敢去想。
眼前逐漸顯現出熟悉的街道,小區附近的車站依舊聚集著剛剛下班的白領。祈禱著不要被鄰居撞見,我低下頭,他寬闊的背擋住了呼呼吹來的風,接著,哈雷開始減速了。
「星安,你對她已經夠好了!」韓揚突然走過來攬住我的肩膀,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就像周老師說的那樣,只能把該說的都說了,她再不聽也沒辦法了。」
我正要邁步,突然一隻手拉住了我。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盯住他的臉,冰冷並不能帶走我心裏的疑惑。幫我解圍,又拿冰塊給我敷臉,他到底有什麼意圖?
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衝到窗戶邊,大聲地衝著裏面的誰喊著:「對,就是那個,借我抄一下!快來不及了!」
我想,我永遠也做不到。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可以做的事,有人可以跳傘,有人可以在山坡放羊,有人可以寫一首快樂的小情詩,有人可以潛到八百多米深的海底只為尋找一艘沉船,可是我呢?
滾燙的臉頰碰上冰塊,冰冷的觸感不禁讓我倒抽了一口氣,極低的溫度很快讓臉頰變得麻木,灼熱的痛感也消失了。
大概是吹了冷氣的緣故,母親的臉頰有些冰冷,我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她最喜歡的濃烈成熟的味道。
我大概知道她會出現在哪裡,而我已經找過了那些地方,掏出口袋裡的小紙片看了一眼,還有兩三個地方要去。
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原來我也會有這樣的一天,被人嫌棄,淚流滿面,像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她畫著濃濃的煙熏妝,在我還沒摸過眉筆的時候,她已經學會了如何用單手輕快地在上眼瞼畫出一條均勻細長的眼線。她的妝容在黃色的燈光下顯得非常契合,濃濃的眼影也掩蓋不住她年輕的眼睛透出來的一絲稚嫩。
「好的,我再看一會兒就去睡覺了。」我抬頭對她客氣地笑笑,又繼續低下頭看書,像往常一樣等待著她離去的腳步聲響起。
「笑羽,別這樣,你知道的,翹課超過5節,是要被處分的;處分超過5次,是要被勒令退學的,考試也不允許參加。」
葉慕北觀察著我的反應,幾秒后,在我的沉默中攤開手說:「好吧!每個人都有不想說話的時候。」
熬過了七節課之後,我終於回到了家裡。
看著她的表情,我終於鬆了口氣,這下,她該肯跟我回去了吧?
「拜託,開慢點吧!」被這麼快的速度快嚇得說不出話的我,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
無論你怎麼努力,都會有那麼幾個人是討厭你的。
「你就不用幫她說話了,我都知道了,陸維已經都告訴我了。」
「都是因為你們的支持,我才能走到今天。」
「可是……」我低著頭,發出微弱的聲音,完全不知道,我該以什麼樣的姿態去通知陳阿姨這件事。
我害怕見到這樣的自己,就好像害怕見到成績單上不是自己期盼的分數,但是,這種前所未有的興奮和輕鬆究竟是什麼……
我低下頭,心情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這時,聽見周圍的人開始討論起來——
「你……你覺得說了這樣的話我還會安心地坐上你的車嗎?」我的天,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和_圖_書溝通了!這傢伙是外星人嗎?
如果不去找老師的話,笑羽可能會因為連日曠課被處分——這樣的話,我怎麼說得出口?
「她媽媽是你家保姆吧?一直住在你家的吧?」站在我身旁的韓揚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說。
這種對話,簡直就像是男女朋友之間的打情罵俏!
這樣的夜晚實在太難熬了。
「謝謝……」我用微弱得像蚊子一樣的聲音答謝,沒想到會在這麼窘迫的情況下再次遇到他,這個時機實在巧得令人匪夷所思。我究竟在幹什麼?靠著牆完全愣住,簡直像個傻子,這副模樣真是丟臉到了極致,以至於我現在無法正視他的臉,視線只能在他結實的胸口徘徊,他脖子上細密的汗珠在微光里閃閃發亮,我的視線不停地下移……下移……一直到他腳邊的地板。
把許多異樣的注目痛快地甩在身後,就好像一瞬間,我就擁有了足以和全世界抗衡的勇氣一般。
「小姐,你怎麼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又一次驚嚇到了我,我甚至沒有發覺冰水已經從我的指縫淌下,順著我的手腕一直流到他的手上。
「這樣啊,那很好。」她吐了一口氣說,「那你繼續看書吧,我就不吵你了,加油!」她說著,攬住我的肩膀,輕輕地把臉頰貼在我的額頭上。
聲音的主人竟然是他——葉慕北!
「快來不及了,我還是用看的吧!」韓揚眼疾手快地從我的手裡抽走了最厚的那本作業本,動作十分熟練。
畢竟,誰願意捂著發疼的臉頰,獨自一人走在燈紅酒綠、烏煙瘴氣的陌生街道上?想想都覺得凄惶啊。
班主任的話就像一道緊箍咒,讓我緩不過氣來。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天知道,我的雙腿已經癱軟得像棉花糖了!
我愣了愣,說真的,我根本沒想過開著哈雷的不良少年會遞給我敷臉頰的冰塊,現在倒是我不好意思起來了:「真的謝謝你的冰塊,但是……我真的要回家了。」
應付這樣不著邊際的傢伙,明顯超出了我能力的範疇!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只好把表情掩藏在路燈的陰影里,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他戲謔的笑容,視線匆匆從他的腳上掠過,越過黑壓壓的矮木叢。
「走吧,上車。」他放開我的手,停下腳步,對著不遠處放在大樹下的哈雷抬了抬下巴。
我該帶著尷尬的微笑對她說:「就要考試了,班主任想和您聊聊笑羽的學習情況。」還是用沉重的表情對她直截了當地說:「您的女兒林笑羽在學院翹課太多,班主任想找你聊一聊,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她可能會被處分。」
「什麼?」
「我可是給你冰塊的好心人!」他看著我,眨眨眼說。
我已經很習慣做這樣的事、說這樣的話——上學的第一天,母親就叮囑我,要和同學搞好關係!
林笑羽愣了一下,但隨即恢復了原先不屑的模樣。她攤開手,仔細地看著自己鮮紅的指甲,像是我說的這些事情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是班主任要你帶話的吧?你要告訴她的話,就快點告訴她好了,不然這不是很為難嗎?她們要談就去談好了,反正我媽對我的事情一點也不了解,她們什麼也談不出來!」
我輕輕地笑了起來,然後甜蜜地說:「會的,我會想你的,我會在你的QQ上留言,大家可以在我的微博上看我拍的照片。」
我就是個無辜的大蘋果。
「你……」我疑惑地看著他,有些猶豫地接過了他手裡的冰塊,原來這就是他說的「更舒服些的事情」嗎?
就像是一把小鎚子敲在我的心上,心裏一沉,突然跟著傷感起來,不知道笑羽究竟是怎麼想的,她怎麼忍心讓這麼好、這麼溫柔的媽媽為了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我正恨不得在地上找一個縫鑽進去,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托住了我的腰,他居然毫無預警地把我從車上抱了下來!
走進洗手間,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頰還有些泛紅,不過已經說不清是那一巴掌的後遺症還是葉慕北不帶惡意的玩笑帶來的結果。
「謝謝!我會努力的!」
葉慕北愣了一下,說:「沒想到你長了一張漂亮的臉,看起來像個乖乖女,脾氣居然這麼暴躁。」
看著眼前晃動著的笑臉,聽著你一言我一語,我總是能捕捉到「真好啊」「太棒了」「好厲害」「祝賀你」這樣的語句,對於我即將出國留學這件事,真的那麼開心嗎?
前方,街邊有一家簡陋的冷飲店,奶茶的味道和著嘈雜的流行歌曲飄了出來。
於是我總是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情緒,把浮躁的靈魂放在一個沉默的軀殼裡,去博取所有人的歡心。
笑羽的尖叫在我耳邊重重地迴響,震耳欲聾的樂聲似乎一下子變小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事,向這邊望了過來,看著我臉別到一邊,臉頰上泛起指印的模樣。
聽見高跟鞋的聲音,我抬起頭,看見班主任正風風火火地向這邊走來,她頂了一下鼻樑上厚重的眼鏡,表情嚴肅得就像是正在往一堆化學物品里丟催化劑。
我該怎麼開口?
那是一種好不容易上好了釉的陶瓷花瓶砰一聲碎成千萬片的難過。
「這和前一個問題有什麼區別嗎?」
「沒什麼啊,我們又不是壞人,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裏,又紅著眼眶,是不是被男朋友拋棄了?」其中一個戴著銀色耳環的青年一邊對我說著,一邊橫起手臂堵在牆上。
我只聽見他對身邊的青年低低地呵斥了幾聲,幾秒鐘的工夫,這些人就像是被擊敗的野狗,一個個夾著尾巴悻悻而去。
葉慕北站在我面前,他貼得那麼近,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
我心裏不禁有些發毛,但還是皺了皺眉,一腳跨了進去。
一個聲音在我心裏大聲吶喊:不行!
「星安,你是笑羽的同學,平時還住在一起。看你家也很關照她,你對她的情況應該是很了解的,對她媽媽也是一樣。你回家跟她媽媽說一說,不是很方便的事情嗎?」班主任說著,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是嗎?」她不以為意地笑笑,把手放到背後,靠在了牆上。
他突然轉身走進那裡,同時大聲招呼:「喂,小妹!」店裡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正在低頭看小說,看見他,又驚又疑。
得到我的回答后,班主任滿意地微笑了一下,輕輕地轉身離開。
我聽見心裏的一個聲音在朝我吶喊:「快點想想辦法,總不能這麼下去!」
真好啊!
我被這聲音喚醒了,睜開眼睛,像是被雷劈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和他快步走到走廊的盡頭,這裏飄著一股肉包子的味道,蟬叫得比以往任何一個夏天都要大聲,嘈雜的聲音幾乎蓋過了教室里學生們往前傳作業本的聲音。循著聲音抬起頭,我才發現在我記憶里才長到三樓的樹,現在已經長到四樓了,每一陣風吹過來,它們就在我頭上湧起層層的綠浪。
陸維說:「我去幫笑羽請假。」然後就快步離開。
想起她早上端著麥片粥從廚房裡走出來看著笑羽欲言又止、一臉惆悵的模樣,我頓時有些不忍心了。
聽到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麼說,我的一顆懸起的心才漸漸放下,這才意識到我的手居然還貼在他的腰上。
然而,沉默了幾秒后,我只聽到她冷冷地說:「這些和你都沒有關係吧?你不是要準備考試了嗎?複習都來不及了,怎麼有閑工夫來管我的事?」
「你……我為什麼要上你的車?」這個人是不是有些自信過度了?他真的以為我會跟一個只交談過五分鐘的人一起走,還坐上他的車?
要是為了玩,鬧到考試都不能參加,導致沒辦法畢業,不是得不償失嗎?
坐在那輛哈雷上就那麼開心嗎?林笑羽現在在做什麼?唱歌、跳舞還是打檯球?
「你抽我我也要說!」
「星安,你已經很用功了,人又那麼漂亮,要是笑羽有你一半讓我省心就好了。」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突然發覺她的眼眶有些泛紅。
我聽見身後有人沖我們大叫:「開那麼快!不要命啦!」左邊有一輛黑色的私家車正在猛按喇叭。
我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向她們解釋。雖然是保姆,可是陳阿姨對於我來說就像是家人一樣。
「星安,你去了那裡千萬別忘了我!我會很想你的,沒有了你,我會寂寞得要死!」她拉著我的手說著,臉上滿是離別的憂傷,就好像我真的已經拿到了簽證和錄取通知書,甚至還有下周的機票。
「沒什麼……」我搖搖頭,把班主任的交代吞了回去,對陳阿姨來說,這肯定又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我會繼續努力的,謝謝你們!」
如果我再不回家的話,母親就該大發雷霆了。
接著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可是,我甚至連回頭對他說聲「謝謝,再見」的勇氣都沒有。我伸手捂住滾燙的臉,像一隻從獵人手中僥倖逃脫的兔子。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落荒而逃,躲到兔子黑暗而安穩的窩裡,深深地藏起來。
最終我還是沒能把這件事說出口,合上再也看不下去的書本,我把臉埋在手掌里,不停地思索著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一起長大的笑羽會朝著和我們相反的道路跑去。
「注意身體」,聽見這句很平常的話,我突然覺得心裏暖暖的,像手邊的這杯茶一樣。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對我說這句話了,包括最愛我的母親,和那些「關心我」的朋友。
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是這樣度過的了,而我只是看著桌上的考試倒計時,一頁一頁地翻過去。
「陳阿姨,還有什麼事嗎?」我還不算是個會讓大人操心的孩子吧……可是,為什麼陳阿姨要這麼看著我,就像是我隨時會從窗戶飛走一樣。
「沒想到你一個大男生居然那麼八卦。」
如果不是因為笑羽,我也不會來這裏……
我只是單純地希望,她能和我、陸維吃完早餐,一起去學院,僅此而已。
聽到處分,笑羽的臉色果然變得慘白。
連抬起手捂住通紅的臉的力氣都沒有,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笑羽,覺得眼前像被白霧籠罩了,變得模糊起來,以至於她的臉變得是那麼陌生,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想,一定是什麼原因,讓笑羽不願意去學院,不願意留在家裡,她從那些朋友那裡究竟得到了些什麼?或許只有我見到她時,親口問一問,才能得到答案。
這令我背上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腦海里不自覺地浮現出陸維說過的話——
「笑羽,跟我回家吧!你媽媽很擔心你。」我盡量用溫和的口氣勸說她。
我回過頭,她穿著一條桃紅色的套裙不動聲色地站在門口,頭髮梳成一個齊整的髻,唇上的口紅還沒有卸下來,大概今天又參加了哪裡的講座了吧。
羡慕的眼神,自然的微笑,熱絡地握著的手,時而親密地擁抱……就好像我們是黏得分不開的好朋友。
果不其然,我在廁所門口發現了笑羽的身影。
「對了,我……」
「我有事,麻煩你們讓開一下!」我壓低嗓門,盡量讓理智佔上風,讓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
「我……」我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明知是對她不良行為的縱容,但是最終還是不夠強硬,只能看著她抱著我的作業本快步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我突然感到一陣無力。
「好吧,我會告訴她的。」我點點頭,最終還是答應了她。
我只希望,即使離得很遠很遠,依舊能看見海鳥的身影,如此而已,可是……
「喂,別這麼冷淡嘛……」帶著某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笑意,抽煙的青年一邊說著話,一邊把手伸了過來——我覺得那就像一條毒蛇。
「不是的,我已經看完了,只是在溫習第二遍。」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一節課、兩節課、三節課……
即使兩腿發軟,我還是努力邁開步伐,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我行走在這個繁華熱鬧的地帶,它很靠近這座城市的心臟,最小資的酒吧和歷史最悠久的電影院都集中在這裏。
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與一個穿著緊身T恤的金髮男子擦身而過,躲避開那些玩味的眼神。
笑羽穿著一件玫紅色的寬大長T恤,用一條棕色的皮帶扎在腰間,T恤就成了一條短短的連衣裙,細長的兩條腿上穿著一雙我從沒見過的高跟鞋。
所謂的壞事,會有多壞?
她冷冷地看著我,像是她的秘密花園突然闖入了不速之客:「你怎麼來這裏了?放學不快點回家,會被你媽罵死的!」
說不定勸笑羽自己去找班主任,主動承認錯誤,寫下保證書,情況會變得好一些?
可是這個世界上,又有誰真的離不開誰呢?
「我以為,顧家的大小姐,應該是穿著乾淨而透著陽光味道的名校制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名門淑女。可是,這樣的你卻出現在一條流著污水、滿地垃圾的小巷子里,實在不是一幅和諧的畫面……」他摸著下巴,對我笑得意味深長。
啪一聲,有什麼重重地落在我的臉頰上,火辣辣的。
我猜她一定會滿臉陰雲地說:「讓你捎個信就那麼難嗎?不就是一句話的工夫?你是怎麼了?」
「大小姐,拜託,我就是這樣,頭腦不好,也不喜歡讀書,所以還不如出來放鬆一下,趁著年輕……」
或許,他真的沒我想象得那麼壞?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下笑羽完蛋了,她翹了那麼多節課,不被開除也會被警告的。
相信就算我要去參加奧運會開幕式,她也會叫我不用緊張。
一個叼著煙的青年從巷子里拐了出來,煙頭的火光像某種怪獸的眼睛,在黑暗中發著微弱的光,他靜靜地看了我幾眼,眼神就像某種沙漠中的冷血動物。
「原來林笑羽住在星安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怎麼兩個人會差這麼多?」
「抓緊了。」
「笑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離我們太遠了,以前你、我和陸維在一起,玩得多好!還是回到我們的身邊吧。」
「你好輕啊,這麼瘦,以後多吃點飯吧!」
車在小區門口停下,他揚了揚嘴角說:「你家是在這邊吧?要下車了,你的手可以不用再抱著我。」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我低下頭,努力想要讓老師打消這個念頭。
我回www.hetubook.com.com過頭,葉慕北手裡舉著一包冰塊,似乎很有成就感地欣賞我受到驚嚇的表情。
高峰期的馬路看起來就像是河流,閃爍著銀光緩緩向前流動。哈雷摩托車在車流中穿梭著,不停地超車。
「其實你用不著那麼維護她吧!你們兩個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看你那麼優秀,長得漂亮,學習又好,英語每次都能拿高分,簡直就是優等生的代名詞!而且你就要出國了,去了那裡,她和你就沒有什麼關係了。」韓揚繼續說著,可是她的手臂卻不能讓我感到絲毫暖意,我甚至覺得有股寒氣從心底湧出來。
我扭過頭,不想說什麼,這不是平常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遇到這個人,我就是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他的手指灼熱得發燙,那隻手似乎帶著某種魔力,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很想去相信他。
這個人,說不定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就像那個夢,在那個深海里,無論我怎麼向上游,時間都像是靜止不動了,我只能不停地下墜,下墜……
「你的臉……是被那些渾蛋打的嗎?」似乎發現了什麼,他突然湊近我,仔細地觀察起我臉上紅腫未消的掌印。
「你信不信我真抽你了!」
人生第一個巴掌,沒想到會是笑羽給的,失落和屈辱擊中了我,我像一架被殲滅的飛機,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的熱情,掉頭向外跑,只想儘快離開這個噩夢般的地方。
「你煩不煩啊!我都告訴你別管我!你這樣子,讓我都恨不得想抽你了!」
身邊跑過打鬧的孩子,幾家光線昏暗的小店裡亮起閃爍的霓虹,兩個穿著熱褲的女人蹬著高跟鞋從巷子口一閃而過,我甚至能嗅到空氣里飄來的濃重的脂粉味。
「真好啊,星安,你什麼時候辦簽證?最後申請的是哪所大學?」這段日子,總是有人這麼問我。
「像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理解我的心情!」
「你特地來找我,就是為了跟我說我媽媽很愛我?那未免太無聊了吧!」笑羽把頭扭到一邊,淡淡地說,「這些話,為什麼她不親自來告訴我,要你跟我說?」
一陣熱風夾雜著她最後的呼喊吹來,我模糊的視野里飛快地掠過一張張陌生的臉,異樣的眼神,有好奇,有嘲諷,滾燙的臉上,痛感開始蔓延,但是一切都不及心裏的痛。
很難想象回家的時候,母親看到我這副樣子會有什麼反應,我想,現在不能馬上回家。
「星安,你可是學習委員啊!你有義務幫助周圍的同學,不是嗎?」她直直地盯著我,眼神像一根長釘,把我牢牢地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更何況她和你又住在一起,關係那麼好。」
小時候我很傻,曾經幾次唯唯諾諾地問母親:「今天晚上我可以不讀書嗎?」
「大家都是很好很可愛的同學,我也很捨不得!萬一沒有考上,繼續和你們待在一起,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可是她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輕笑,就好像我說的不過是一個笑話:「你別哄我了吧!專心考試的你,怎麼可能有閑工夫幫我補習?就算真的幫我了,你媽也會大發雷霆的吧?影響了寶貝女兒的前途,我可是會被趕出來的!所以,你還是別管我好了!」
我努力地瞪大眼睛,努力地辨識著眼前這個人。他抓著小青年的手,一副傲慢的模樣,曾經在門口見到過的不羈的眼神再次出現,他的頭髮梳到了腦後,露出一小塊光潔的額頭,眉骨很高,襯得他的眼睛更加深邃。
一直到我回到家,哈雷的轟鳴才響起。葉慕北竟然一直等到我進家門才離開,這種細微的體貼讓我覺得心裏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我衝到陽台上,正好看見他離去的背影,像一陣暗色的疾風,誰也捕捉不到他的方向。
真難想象我真的把手遞給了一個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的陌生男生,並坐上了他的重型摩托車。
陸維本來就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而臉皮比紙還薄的我更無法承擔起這種「責任」。
「是啊,一點也不珍惜!」
「不」字,對現在的我來說,實在太難了。
我猶豫了幾秒,幾個蒼白的開場白在腦袋裡迴旋,僵硬的舌頭卻連一個單音節也發不出來。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她應該也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吧!
「檯球館,從這棟樓穿進去,順著招牌走。」
「我沒看錯的話,你是笑羽的姐姐吧?怎麼一個人在這裏?」
漂亮的臉?我忍不住把臉頰捂得更緊。
「好吧,不想說就算了,說說,你來這裏幹什麼?」
這個時候,我只能和她們一樣微笑著,點頭,盡量做出一副謙虛又溫和的樣子。
這樣的舉動未免過於親昵了,幾乎是條件反射,我抽了一口氣,本能地避開了他的手。
我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猛地向後一退,警惕地看著他。
「可是……」我睜大眼睛看著她,恨不得在她背後的牆上找個縫隙躲進去。
「笑羽,你不能這麼說,她不問不代表不關心你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是個溫和得過分的人,連螞蟻也不忍心踩死一隻,也從來不敢大聲說話,她的擔憂、她的痛苦,從來都是深藏起來的,她愛你,愛得那麼深沉,你應該感受得到的!」
「其實我也還沒去拍照!要申請哪所大學也還沒有下決定,目前已經有五六所被划進了目標範圍,可是它們都太優秀了,我也不得不開始緊張起來了。」我微笑著用盡量柔和的聲音說道,希望這個答案能讓對方滿意。
青年說著,取下嘴裏的煙,白色的煙霧掩蓋了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語調聽起來卻不像是那麼回事,聽起來就像在問:「你寂寞了嗎?需不需要人陪?」
「我對你好嗎?不,這遠遠不夠……」他說著,突然毫無預警地拉開我握著冰塊的手腕,「你那麼用力地捂著臉,想讓自己的臉頰被凍傷嗎?」
像是做了一場夢,說不出是噩夢還是美夢,又像是經歷了一次奇妙的旅程。
「那題很簡單,你不用看,我告訴你用什麼公式吧!」
「這個林笑羽也太不像話了,要不是星安他們家幫忙,憑她那麼差的成績,怎麼能來這裏上學?」
「啊!」受到驚嚇的我,條件反射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像無尾熊一樣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謝謝,我會加油的。」我擠出一個疲倦的笑容,聽著她緩緩走出的腳步聲漸漸變小,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鍾,像這樣枯燥的夜晚,還有漫長的四個小時在等待著我,只有投入學習,把自己當成一個做題背書的機器,才能暫時忘記那些煩躁。
「不要!」我尖叫一聲,下意識地彎起身體,把手架起來,扭過頭去,甚至緊張地把眼睛閉了起來。
終於跑累了,我放慢了腳步,從一家裝修得金碧輝煌的酒吧門口,我看見自己映在玻璃幕牆上的樣子,通紅的雙眼,臉頰上清晰的一個五指印。
我們曾經是那麼親密,每天在一張餐桌上吃飯,我知道她最喜歡吃的是她媽媽做的糖醋排骨,最喜歡的歌手是王力宏,我也知道她累了,倦了,還是會回到家裡睡覺。我想,我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她,然後把她從酒吧或者m.hetubook.com.comKTV,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帶回來,讓她回到學院。
從來就沒有什麼人,因為別人的一句「不用緊張」,就真的放鬆下來,除非那個人真的有什麼神奇的力量。
總要有一個人做出退讓,看到班主任漸漸失去了耐性,我想,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喂,你沒看見人家女生都嚇成這樣了嗎?」
我開始覺得不舒服,後退兩步,打算離開這裏。
「小心,不要被排氣管燙到。」
「其實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吧!」
「笑羽,我是想幫你的呀!你一直這樣子下去也不是辦法,是會被退學的!」
「笑羽,你怎麼這麼說。」
笑羽瞪著我,憤怒的眼神就像是我撕壞了她最心愛的衣服。
「大小姐,你未免太天真了吧!」她再次笑了起來,「你的世界實在太完美了。顧星安,你是天之驕女,未來的精英,今後也會像是你爸爸和媽媽那樣吧。你的光芒那麼耀眼,我靠近的話,可是會被灼傷的!我不像你頭腦那麼好,我的媽媽只是你家的保姆,如果不出意外,說不定以後我也可以到你家去照顧你的女兒?」
時光的巨輪毀了這一切,種種壓力把人與人分開,我找遍口袋,卻摸不到一張紙巾擦掉臉上的眼淚。那些灼熱的液體流淌在熱辣的臉頰上,我甚至有種要燒起來的錯覺。
我能做什麼?
她這麼一說,我的底氣突然被削去了一半,心裏一沉,我又說:「笑羽,你知不知道,周老師也很擔心你。」
「不可以!」
誰能想象得到,幾年前,我們還曾一起坐在公交車上,互相吃對方手裡的冰激凌,交換著草莓和香草的口味,討論誰的比較好吃。
「星安,我有點事問你,笑羽今天還是沒跟你一起來吧?」她向我招招手說。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海里似乎又出現早上遇到的那個人的身影,他尖銳得似乎能看穿我靈魂的眼神和呼嘯著離去時被風吹亂的頭髮。
只是走出這條巷子而已,我有些乏力,但還沒到喪失行動能力,需要人攙扶的程度。
但是幾十秒過去了,我突然發覺陳阿姨還站在我的身邊,我能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我回頭看看她,她正帶著一種傷感又心疼的眼神看著我,不禁讓我心裏一顫。
「當然是……好好地照顧你的身體了!」葉慕北依然是那副無賴的模樣,他一邊推著我往小巷的出口走去,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究竟是誰在你這張漂亮的小臉上留下這麼過分的痕迹?難道不知道打人不要打臉嗎?一定是沒經驗的人打的吧?有經驗的人一般會打些隱蔽的地方,我猜是個女人打的,據我的經驗,這種衝動的生物最喜歡的就是打臉和扯頭髮,我猜得對不對?」
我已經很習慣讓自己處於這樣的狀態,就像被擰上發條的兔子,無論多忙,多麼煩心,在別人面前,也要馬上調整到最陽光的一面。
我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效,以我的經驗來看,或許成功率低得就像用十天的時間訓練一隻慵懶的家貓每天清晨去超市買蔥。但是我的良心告訴我,這是一件值得去嘗試的事,溝通是解決一切疑難雜症的開始,畢竟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過得省心又舒適。
一個寧靜的傍晚,太陽就要落山,我獨自一人走在完全不熟悉的路上,眼前的路正在變窄,和那些規劃齊整的商業樓盤不同,這裏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老房子,沒有一棟超過十層樓高,黑洞洞的窗口,似乎隨時會出現一張蒼白的面孔。
「大小姐,你還可以再抱緊一點!」風馳電掣之間,葉慕北的聲音離得是那麼近,我甚至能感覺到從他溫度很高的身體傳遞而來的音波的顫動。
幾分鐘過去了,風拂過我的臉頰的時候,我在想,他完全是有可能貿貿然把我拋棄在路邊,獨自一人離去的傢伙。
接著,她轉身走了出去,輕輕地把門帶上。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她說。
「帶你去一個更舒服的地方。」他說著,人已經以瀟洒的姿態跨了上去。
甚至能聽得出葉慕北的聲音里那不懷好意的笑意,我一百個不願意地保持著丟臉的驚嚇狀態,覺得這不像是在坐摩托車,而是在坐過山車,身體和心靈都在承受著前所未有的衝擊,永遠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裏面嘈雜得像菜市場,從男人粗放的大笑和毫無旋律可言的搖滾樂里,我的第六感隱隱嗅到了笑羽的味道。這裏沒有招牌,藉著昏暗的光線,我看見門內有一個赤|裸上身的男人彎下腰專註地移動他的檯球棒,他背上文著一隻巨大的鷹。
不過,等了很久,什麼也沒有發生。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一定會很自由吧?
是我不夠好嗎?是我做錯了什麼?
一下子就切入了正題,我有些措手不及,含糊不清地回答:「她今天……有些不舒服。」
疲憊、厭惡和緊張,都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負面情緒。因為在大家都是稚嫩的孩童,還不明白怎麼隱藏自己的情緒的時候,我和陸維卻都已經學會了如何在客人面前表現得體,像個擁有一整面牆獎狀、一柜子獎盃的孩子。
「難道你是來這裏找兼職的?還是說,你被奇怪的人纏上了?」
但是每次的回答都是一句句冷冰冰的拒絕——
像平常一樣,來到學院離晨讀還有10分鐘。
我還沒反應過來,車就疾馳在了路上,一陣轟鳴掩蓋了我的尖叫。驚慌之餘,我抱住了葉慕北的腰,確切地說,是整個人貼在他的背上,然後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像一隻快從桌子上掉下來的貓,不得不捉住一切可以夠得著的東西。
眼前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子,昏暗的入口像一個深沉的老人,冷眼看著街道,不知不覺中我走到這裏,只希望有個安靜的地方能讓我逃離那些異樣的眼神,能讓我的眼淚慢慢風乾,能讓我臉上的紅腫消退。
大概他已經幫笑羽請了太多的假,以至於這次都不知道該要用什麼樣的理由來搪塞老師了。
突然有些後悔,為什麼我非要選擇在一個繁忙的黃昏來到這種危險的地方?
突然,手邊有些暖意,原來多了一杯熱紅棗茶。
「辦法一定會有的。」我抬起頭,看著桌上還冒著熱氣的紅棗茶,自言自語地說。
「你們……想幹什麼?」後退中,我的背貼上了一片冰涼,是小巷的牆,我想,那一定很臟。
漸漸地,我和他回到了燈火通明的大街邊。葉慕北這套不著邊際的理論不禁讓我情緒低落,不過聽起來似乎還像那麼回事。我緊緊皺起了眉,瞪著他大聲說:「就算猜對了,也和你沒有關係吧!」
得救了!
「少來了!她才不擔心我呢!」她輕笑一聲說,「你什麼時候看見她管過我了,我一聲不吭地跑出去一整晚,回來她一句也不問!」
「跟……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結結巴巴地說。
「怎麼?你就那麼想跟我多待一會兒嗎?」
「星安,已經12點了,該去洗澡了吧?」陳阿姨把茶輕輕放在桌邊,溫柔地小聲說,「最近讀書讀得越來越晚了,雖然要考試,但也要注意身體呀!」
我突然有些慌亂起來,但是,我還是努力保持著鎮定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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