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時間很快就到了十點,其他執行者都回來了,不多時,一些家長和他們的孩子也陸陸續續來了,403室里立刻熱鬧起來,我和大家一起主持起活動,一個連一個的小遊戲讓現場氣氛迅速活躍起來。韓野彬一直都站在場外看著,偶爾望向他時,總能和他四目相對。
「哈哈。」他的聲音帶著笑意,「你把它掛在了這兒?」
「你們根本不該來!」韓野彬像是噴發的火山,積蓄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陡然爆發,「平時對我不聞不問,還好意思說我是你們的兒子?你們算什麼?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有什麼資格隨意指責我的朋友?」
韓野彬的母親下意識捂住了嘴,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居然敢公然指責他們,韓野彬的父親則臉色陰沉得簡直能滴出水來。
「閉嘴!」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我用力一拽,韓野彬居然被我拽得往後踉蹌幾步,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
「野彬!」韓野彬父親的臉色也不好看了,語氣比剛才又嚴厲了幾分,「你在幹什麼?想故意浪費時間嗎?」
「你說什麼?」韓野彬瞬間怒不可遏,一副衝過來要打人的架勢,我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扯住他。我現在的腦子裡也亂鬨哄的,只有一個念頭始終盤旋在腦海里——一定要化解這場矛盾,韓野彬和父母的關係已經很糟糕了,一定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其實嚴格說來,我們也就是一個禮拜沒碰面,但不知為何,我也總覺得真像是好久好久都沒見到他了,以至於看到他真人出現時,心中竟萌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只是臨時策劃一個小的互動活動而已。」我疾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折返了回來。
然而時光不能迴轉,我又投入了活動的忙碌中,一批批的人到來,離開,直到安木槿領了幾位家長進來。
校展示日9點正式開放,校園裡立刻湧進了大批的校外參觀人員。學生們之間也打破了班級的壁障,四處串門,整個學院都處在一種興奮的狀態中。現在家長都還在參觀學院,別的執行人員也都出去看熱鬧了,我一個人在活動室里有點無聊。
韓野彬冷哼了一聲,順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似乎是想走人,安木槿見狀連忙上前攔住他。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可不想跟那群人一樣傻乎乎地去招待參觀者。」韓野彬說著走進來,順手撈過一張椅子坐到我面前,同時打量著這間活動室的布置https://m.hetubook.com.com。我發現,當他看到牆上貼著「歡迎家長」的紅色橫幅時,眉頭微皺了一下。
「就是聯繫學生家長,通知他們在展示日當天來學校參觀。當然,並不需要每個人都聯絡,畢竟人數太多也會影響活動的質量,你只要挑選一些適合的人選就好。」安木槿頓了頓,「校方的意思是,最好能邀請一些優秀學生和他們的家長來參与。」
韓野彬的動作突然就頓住了,他的目光越過安木槿,直接望向我。那雙冰寒中帶著驚疑的眼眸,分明是在問一個問題——我父母是你叫過來的?
韓野彬一頭霧水:「啊?為什麼?」
活動室里擺著很多椅子,沒有參加遊戲的家長和孩子都暫時坐在這片等待區里。雖然一開始反應很激烈,但韓野彬最終沒有離席,黑著臉在安木槿的引導下坐到了他父母身邊。我穿梭在等待區里給家長遞茶倒水,在經過韓野彬身邊時,聽到他用只有我倆才聽得到的聲音說:「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留下的。」
「韓野彬,你冷靜點!」我拚命攔著韓野彬,生怕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你的父母那麼忙還抽空來參加學校的活動,說明他們還是很在意你的,你為什麼不能心平氣和坐下來和他們好好談談呢?」
兩人走了幾步,發現他們的兒子並未跟上來,又停了下來。
「如果你的家長來了,那你會像他們一樣……」我說著,指了指屋子裡正玩得笑容滿面的眾人,「開心地參与到我們活動里來嗎?」
想到那份「驚喜」,我嘴角的笑容不由又燦爛了幾分。很久以後,當我再回想此時的心情時,只覺得又諷刺又苦澀。要是早點發現韓野彬對這個活動潛意識的抵觸,或許,就不會發生後面一系列的事情了吧。
「嗯,是有點,但一會兒就能熱鬧了。」我下意識地應著,隨即發現不對勁,一轉頭,就看到韓野彬正抱著臂倚在門口,還笑著對我招招手。
「人員聯絡?」
「我憑什麼要和他們好好談?」韓野彬顯然已經氣瘋了,口無遮攔,「他們哪點有做父母的樣子?從沒陪過我,現在又想來干涉我!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當他們的兒子!我寧願永遠和他們斷絕關係!」
「你們鬧夠了沒有?」
「原來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這樣啊……」我微微皺了皺眉。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這樣區別待遇,不過既然安木槿這樣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求了,我也沒什麼好反駁的。
剛邁進校門,我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個熟悉的背影。
「哦,這個你倒不用擔心,具體的策劃我已經做好了,就是少了個執行人而已。」安木槿微微一笑,替我翻開了計劃書,「你要做的就是布置活動場地,主持當天的活動,呃……還有前期的人員聯絡。」
「呃……」我撓撓頭,有點為難,「但我之前沒有這種活動的策劃經驗啊。」
我也已經感到事情似乎不太對勁了——想象中父母孩子相聚的驚喜完全沒有,驚嚇倒是很大,所以面對韓野彬無聲的詢問,我只能尷尬地點點頭,然後也不敢再看他,連忙接待家長去了。
我怔了怔,看看附近和父母們言談甚歡的同學,又看看這邊臉冷得堪比冰山的韓野彬,突然覺得有點無奈。
「我要去活動室了,先走一步。」我匆匆撂下一句話,卻讓韓野彬吃了一驚。
「策劃家長和學生的互動環節?」
「嗯。」安木槿點頭,「策劃這場活動,主要是為了增進家長和學生之間的感情,尤其是對那種因工作忙碌無法和自己的孩子好好溝通的家長,參加這種活動更有利於緩和他們和孩子之間的感情。」她微微一頓,隨即放柔了聲音,眉宇間籠上了一層愁色,「我聽說韓野彬和家裡人關係不太好,希望這次能請他的父母來,對他也是件好事。」
「嗯。」安木槿點點頭,「為了活躍展示日當天的氣氛,我這邊計劃了很多活動,但人手不夠,所以需要你們來幫忙。」她把計劃書推到我面前,秋水般的眼眸真誠地望著我,「凌剪瞳,你能承接下這個活動的策劃嗎?」
沒想到她竟準備得如此周全,我有點驚訝——畢竟以前也承受過「校花黨」們的輪番為難,對安木槿突然表現出的熱情,我本能地覺得有點古怪,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對勁。我暗暗搖了搖頭,然後接過了那張紙,低頭一看,名單上白紙黑字寫的第一個名字就是——
韓野彬突然站了起來,目光冷冷地從他父母身上掃過,聲音幾乎都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我說。
見氣氛如此僵硬,安木槿連忙出來圓場:「叔叔阿姨,這是凌剪瞳第一次策劃活動,所以有很多地方考慮不周,還請你們見諒。」說完,安木槿轉向我,臉上的溫柔笑意已然被嚴肅嚴厲取代,「凌剪瞳,你這次的確辦得太糟糕了,hetubook•com•com以後不能再這樣一意孤行只憑個人喜歡來定活動,策劃必須考慮到方方面面,懂嗎?」
「韓野彬!」
「你們策劃的這個活動,難道是學生和家長的互動?」
好歹是自己第一次全程參与的大型活動,前一天晚上我甚至有點睡不著,第二天更是起了個大早,背著書包神采奕奕地去學校。
「嗯,沒錯。」我點點頭,「我們辦這個活動,是想加強家長和學生的交流,可以增進彼此的感情。」
我心中里莫名一痛,但理智讓我選擇了最適合這個時刻的話。
「別裝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
就像燃燒的火苗突然被澆了一盆冷水,韓野彬原本明亮的眼眸瞬間就黯然了下去。他望望我,又看看那邊的父母,過了許久,才低喃出一句話,聲音輕得只有我才能聽到。
「增進感情?」韓野彬嗤笑了一聲,好像很不屑的樣子,但他沒再多說什麼,迅速轉移了話題。
前一批家長終於離開了,活動場地空了出來,幾位活動執行人去邀請新到的家長來參加下一輪活動,我走到韓野彬他們這邊,微笑著做出邀請。
「沒錯。」韓野彬的父親顯然是個不苟言笑的人,自從他進門,我就沒見他舒展開眉頭過,「我們百忙之中抽空過來,居然讓我們參加這種又幼稚又浪費時間的活動?你們的活動策劃人是誰?再過一陣子不就是期末考試了嗎?居然還搞這種沒用的活動!」
白糰子正晃悠悠地吊在我的書包上,瞪著圓圓的大眼睛彷彿是在打量凝視它的少年。
韓野彬最後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沖向門口,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活動室。
彷彿是從癲狂中突然清醒了,韓野彬渾身一顫,呆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著我。大概所有人都被剛才韓野彬瘋狂的樣子嚇到了,一時竟鴉雀無聲,連韓野彬的父母也一副震驚得不能回神的樣子。
「好的,我明白了。」我收起了計劃書,「這事兒就交給我吧,我會好好乾的。」
「我聽哥哥說了,你們最近訓練得很辛苦啊。」我三步兩邊跑到韓野彬身邊,和他並肩而行。
我立刻就明白了,目光立刻投到進門的那幾人身上,果然其中一對打扮端莊的夫婦也正望著韓野彬,那名男士皺了皺眉,冷冷地說:「我們來學校看看我們的兒子,有什麼不對嗎?」
「凌剪瞳!」安木槿推開門,笑盈盈地沖我招手,「快過來接待一下。」
全場的人皆是一愣,連韓野彬的父母也終於和*圖*書露出了點驚愕的表情。
「是你!」我驚喜不已,「你提前來了?」
校園廣播里突然傳來了悠揚的音樂,我一驚,知道這是迎賓曲,也是活動室開放的標誌,我們這些活動執行人要趕緊去集合了。
「我看就不必了。」韓野彬的母親是一位很美麗的女性,但渾身散發著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氣息,聲音也顯得有些尖銳刻薄,「我來是想看到我的兒子出現在領獎台那種有意義的場合,而不是來這裏參加什麼無聊的遊戲!」
「你們怎麼會來?」想必是太震驚了,韓野彬叫出了聲。
「韓野彬!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大吼,「這種話是可以對父母說的嗎?」
不等我回答,卻聽到角落裡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椅子拖動的響聲,這個聲音實在太刺耳太突兀,頓時所有人都朝那邊望去——竟是韓野彬一臉震驚地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臉色難看地死死瞪著從門外進來的那幾人。
你這次可猜錯了。
而我這邊,班級視頻終於通過了安木槿的終審,她似乎對這個視頻很滿意,表揚了我一番,順便又交給了我一個新任務。
「韓野彬?」我詫異不已。
挎著單肩書包的男生立刻停住了步子,轉頭看來。明媚晨光照亮了他的臉,襯得那雙漆黑瞳眸愈發晶亮,彷彿是日光揉碎了灑在他眼底。
韓野彬的嘴唇動了動,但正好他父親的目光投射過來,他最終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
「叔叔阿姨,請你們和韓野彬一起來參加活動吧!」
「這種活動是需要家長和自己的孩子參与的吧?」他淡淡一笑,「我還是不參与了。」
「嘿嘿!」我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秘密。」
不等我反應,他驟然起身,我下意識想去拉他,卻被他狠狠甩開了手。
「韓野彬,你要去哪兒?」她說著回頭對我使個眼色,「凌剪瞳,那幾位都是你聯繫來的家長,還不快點去招待?」
韓野彬依舊淡淡笑著,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我家大人是不會來的。」
我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向來都是溫柔待人的少女,半晌,終於低下了頭。
接下了任務,我立刻投入忙碌的活動準備中。聯絡參與人員,製作活動道具,布置活動場地,我幾乎忙得腳不沾地,總算在期限內完成了任務。然後,班級展示日正式來臨了。
「我們走吧。」韓野彬的父母似乎對我的道歉還算滿意,不再糾結於此,他們站起身,對坐在旁邊一直https://www.hetubook.com.com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的韓野彬說,「野彬,你也跟我們一起去見見你的班主任,我們要去了解一下你最近在學校的表現。」
「怎麼了?你不是只做班級視頻就好了嗎?怎麼還參与活動了?」
自從那次送玩偶之後,我和韓野彬再沒碰過面。他大概是準備奧數特訓忙得分身乏術,我幾次登錄遊戲都沒見他在線,當事人的失蹤,使得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獨木戀」也暫時沉寂了下去。
不少目光立刻向我投過來——在場大部分人都以為我是主要策劃人,卻不知道我也只是個執行者,真正的策劃人其實是安木槿。這邊氣氛的僵冷已然影響到了全場的氛圍,很多興高采烈準備參加遊戲活動的家長和同學都尷尬地停了下來,有的乾脆悄悄又坐回到了座位上。
「嗯……」韓野彬伸手揪揪白糰子的臉,點點頭,「挺配你的。」
「你的朋友?」他突然看我一眼,滿臉不屑,「就是她?連個活動策劃都做不好,一看就是差等生,你居然開始和這種人來往了?」
「你不來和我們一起玩嗎?」趁著一次遊戲的間歇,我跑去問他。其實我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我還沒有把他的父母也會來的消息告訴他,只是讓他等在這裏,但他居然真的不嫌無聊,老老實實待在這裏看著。
「還好吧。」男生聳聳肩,視線無意一瞥,然後就定格在了我的書包上。
「嗨!」韓野彬眉毛高揚起來,「真是好久不見呢。」
「我是說你們都一副死蠢樣。」韓野彬用手戳著白糰子,笑眯眯道,「瞧,都是傻乎乎的包子臉,還有呆瓜一樣的眼神,看起來就很好騙的樣子。」
「唉,真無聊啊。」彷彿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一個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你站在他們那邊?」韓野彬囁嚅著嘴唇,怔怔地望著我,彷彿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這句話。
「對不起……」我覺得我的聲音在顫抖,「我會反省的。」
我立刻想到了韓野彬家裡那嘆為觀止的「泡麵軍團」,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嗯,我明白了!」
「10點的時候,記得來403活動室找我啊,一定要來!」
安木槿彎起眉眼,綻出笑容的那一霎幾乎都讓日光失色,她又從旁邊的文件夾里抽出一張紙,遞給我:「這是部分學生家長的聯絡方式,你應該用得上。」
「嘿嘿!」我故意笑得很自戀,「你是在說我倆都很可愛嗎?」
「他們可是你的爸爸媽媽。」我小聲說,「你一定要像對仇人一樣對待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