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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並不希望任何人為我受傷。

只是，顧汐剛才的表情，他在眨眼輕笑之前的剎那，眉目間分明夾雜了一絲淡淡的哀傷，那樣的神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樣想著的時候，雨點就細密地落在了頭髮上。

第二天，我在一大片藍得令人心醉的矢車菊旁遇見顧汐的時候才明白艾西話里的意思。只是一個不經意的抬頭，便看見他正在與人爭執，而那個人正是簡塵。

我有些氣餒，和他對峙了片刻后舉手投降：「好吧。我承認，我在躲你。」

「我會努力做到的。」我用力點頭，信誓旦旦。

「你是怕簡塵對流言信以為真，對不對？你怕他以為你很快又喜歡上了別人。」顧汐看著我，線條優美的側臉上沒有哀傷，沒有憤怒，只有淺淺的、理解的、寬容的笑。

有風自涼亭外吹過來，眼角便因此沾染上濕漉漉的東西，我想應該只是雨水被風帶起撲到了臉上的緣故，並不是因為顧汐的「善解人意」。

他語氣惡劣至極，說完甚至還重重推搡了一下顧汐。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可以回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答，絕不。是的，顧汐，我絕不能原諒你騙我。絕不。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沒錯，我以前是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可是我並不覺得那是件多丟臉、多卑微的事，相反，我覺得那是我至今做過的最值得驕傲的事。但是，我保證，以後我不會再喜歡你。」

那笑容讓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卑鄙的小人，但和-圖-書我仍然強裝鎮定，說：「簡塵怎麼認為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忘了，從今天開始我已經不再喜歡他了。」

顧汐一本正經的樣子嚇了我一跳，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問，但我知道顧汐絕不會做傷害我的事。

大概是因為我問得太突然，顧汐盯著我足足愣了兩三秒，然後他鄭重其事地說：「不喜歡。是的，半夏，我並不喜歡你。」

只是怎樣？其實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因為根本就沒有其他說辭，正如顧汐所說，我根本就做不到不再喜歡簡塵。

「逗你的啦。」顧汐突然眨著眼睛笑了起來，伸手輕輕彈我的額頭，「你躲我當然是因為擔心那些流言會給我帶來困擾。我明白的，半夏。」他總是會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適時替我解圍，這次也不例外。

因為隔得太遠，並不能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從雙方的表情便能判斷，他們在爭吵。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這個時候我再加入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吧？想裝著視而不見地避開，卻鬼使神差般地越走越近。

被人識破的感覺真不好，我將亭角的碎石子踢得「嘩嘩」響，別開臉假裝去看亭外那片開得正好的矢車菊：「真奇怪，我幹嗎要躲你？你知道的，我要躲的另有其人，不是你。」

C城初夏的傍晚，總是會有這樣令人意想不到的風雨。

我慌張地掩飾：「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

「為什麼呀？」他慢悠悠地好笑地問。

顧汐默然看著我，很久和-圖-書很久才搖頭輕聲喃喃說：「需要努力只是因為太難做到吧。」

「呃？」好像所有的事都逃不過顧汐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

我想我的手一定抖得厲害，不然顧汐不會用力握住我的手。我垂著頭，看著顧汐指節青白的手，他那樣用力地握著我，彷彿要藉此動作將自己身體里的力量傳遞給我。

顧汐一言不發地拉著我躲進旁邊的涼亭。然後我聽見他在潺潺的雨聲中突然輕笑起來說：「你這幾天在躲我？」

後來，很久很久之後，我仍然能夠清晰地記起那個雨天，濕漉漉的空氣，濕漉漉的矢車菊，就連心情都是濕漉漉的。那些藍精靈一樣的矢車菊在微風細雨里輕輕拂動，像潮汐過後安靜的暗藍色海面，涌動著未知的暗流。他的眸子里映著那令人心醉的藍，輕聲問我，半夏，如果我騙了你，你能不能原諒我？

說完他真的就摸著鼻子假裝很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了。

顧汐卻搶先一步說：「半夏，我知道呢，其實你躲著我，是因為那些流言。」

「那麼你隨便騙吧，千萬不要客氣。」我隨口笑道，「我任何時候都會原諒你的，顧汐。」

「哈！」我聽見簡塵驀然響起的笑聲，那樣刺耳，「顧汐，看來別人並不領你的情啊。你做再多的事，她也只是喜歡我。」

我張著嘴，找不出一個辯解的詞。

「只是因為這個？」他不以為然地側一側頭，劉海便擋住了那片觸目驚心的傷痕。

簡塵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可以這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侮辱顧汐？即便我喜歡他，即便我不介意他那樣說我，但我也絕不允許他這樣說顧汐。

「因為這個呀。」我學著他的口氣，指了指他微濕的劉海下露出的大片青紫。

「顧汐……」我艱難地開口。

努力，只是因為太難忘。

「不然呢？」我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有所指。

最終還是說不出口，我躲他，是因為發現了他對我的心意。我無法回應他的感情，只能選擇逃避。

我猜他一早知道我給出的理由只是敷衍他的借口，但是他並不揭穿我，他只是用一雙狹長的眼眸望著我，眼角的笑意像杏花漫天時溫暖的楊柳風。

大概是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點頭說：「並不是因為你。半夏，我其實應該早點告訴你的，比如像今天這樣的雨天，滑倒摔傷對我來說實在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但是，你知道男生把面子看得比天大，所以這樣的事實在不值得在你面前炫耀。」

我又側頭看著顧汐，若無其事地笑：「你看，我不喜歡他了，所以，以後不要再因為我而委屈自己向任何人低頭，說『請求』之類的話了。那樣，我會難過。」

我暗暗吐了一口氣，笑嘻嘻地說：「如果顧汐你不覺得困擾，那我當然樂得天天和你在一起的啊。要知道，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和白沙學院的校草顧汐單獨相處的。」

簡塵走後很久，我和顧汐誰也沒有說話。像是與生俱來的默契，我們默然走在綠樹成蔭的小道上，頭頂茂密的綠葉跳著舞，發出hｅｔubooｋ•ｃｏｍ•cｏｍ一陣「嘩啦啦」的響聲，起風了。

「很好。」簡塵硬生生從齒縫裡擠出了兩個字，然後迅速帶著許惜夜轉身離開，我甚至都來不及看清那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

「是嗎？」他溫和地笑起來，一副完全把我看透的樣子。

他這樣強調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睛始終沒有看著我，而是一直盯著雨中那片矢車菊花海，那樣湛藍湛藍的色調將他的眸子映得像海一樣幽深。

顧汐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他咬著嘴唇，往日溫潤的眼中儘是哀傷，整個人看起來像只易碎的瓷器。

可惜，這世上並沒有「如果」。所以，註定後來的後來，我要為當初自己給出的答案後悔莫及。

我突然想起簡塵之前說過的話，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直截了當地問他：「那麼顧汐，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我可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面前這個優雅蒼白的少年心似明鏡，一針見血戳破連我自己都未察覺的秘密。

顧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傻孩子，說到和做到，根本就是兩回事。」

「我請求你。」顧汐的聲音又低又輕，像一片飄在風中的羽毛。

「顧汐！」我衝過去拉起顧汐的衣袖，很丟臉地低下了頭，不敢去看簡塵牽著許惜夜的樣子，「不要求他。我們走。」

顧汐那個笨蛋不會又是為了我去和簡塵吵架吧？這樣想著的時候，已經到了近處，我聽見簡塵說：「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如果不是龍晹告訴我他為我做了那麼多事，如果不是我最終忍不住跑出來，我ｈｔｔps://ｗｗw.ｈetubｏok•cｏｍ.com是不是就永遠看不到他為我受過傷，不管身上的還是心上的？

我避而不答，只是問他：「你騙我，會對我不利嗎？」

彷彿是為了印證我的想法，簡塵朝我不經意地一瞥之後便握緊他身旁女孩的手說：「請求？你以為『你的請求』就能讓我從不喜歡一個人變成喜歡一個人嗎？顧汐，如果真的可以這樣，你為什麼不直接去『請求』艾半夏喜歡你呢？還是你其實只是個虛有其表的膽小鬼，只敢以這樣的方式來討好艾半夏，卻不敢告訴她你喜歡她？」

唉。那麼拙劣的演技，那麼想讓我相信的迫切心情。我還有什麼理由去戳穿他呢？顧汐他什麼時候變得跟艾西那傢伙一樣煽情了？

「永遠不會。」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傷是因為我受的嗎？是跟簡塵爭執的時候被打的吧，你以為你劉海長就能擋住這些傷痕嗎？顧汐，我不是傻瓜。」

他微微側頭的時候，風吹起他額前的劉海，我便看見了他額上大片的青紫，忽然就想起了龍晹那句「朋友會因為你跑去和簡塵理論」。

「如果我告訴你，我受傷不是因為你，你還會不會繼續躲我？」

我慢慢抬頭，專註地看著簡塵那雙細長的眼睛，一直看到他眼睛的最深處去，企圖在那裡尋找一絲一毫的溫度，但裏面什麼都沒有，只有寒冰一樣的冷。如果是這樣，大概已經到了真正放他自由的時刻。

我不置可否。

顧汐也跟著我一起笑，笑著笑著忽然停住了，仔細看著我說：「半夏，如果我騙了你，你能不能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