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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艾草早早就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並在走進楊家大門的同時，打開了手機的錄音鍵。

語氣輕柔得沒有一絲瑕疵，笑容親切得沒有一絲冰冷，呂艾草卻感覺手心一陣發涼。並不是為了即將逝去的友誼而難受，而是這種笑著把你趕走的感覺，熟悉又驚心。

臉上掛著一個溫柔卻偽善的笑容，沈萍一字一頓地說：「艾草，星雪今天想請你去家裡吃飯，沒有聯繫到你，就讓我來接你。」

能報仇也好，不能報仇也好，她都不允許這個女人踐踏自己和母親的尊嚴。

真的受夠了。

之前她無意間和許願提起哥哥盤問呂艾草家裡事情的這件事，誰知許願轉眼就跟呂艾草和盤托出了。於是今天趁著兩個人一起上大課，呂艾草破天荒地坐在了她旁邊，找她藉手機。

和媽媽回老家后被那個叫外公的人，拿著掃帚趕出家門的一幕。

本來準備爛在心底的秘密，就這樣暴露在陽光下，還是面對著這樣一個滿身陽光的人。

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句話，呂艾草沒有任何不甘心。

從頭頂到腳跟，沒有一處不是偽善的。那虛假的笑容，她每每看見都想吐。原來楊建業愛的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原來他就是為了這種女人，拋棄了母親。

沈萍穿著一件精緻的旗袍，外面披著一件蘇繡的披肩。雍容華貴的打扮在這個人人都穿得普通隨意的地方異常引人注目。

他和楊家關係那麼好，真的不會把這些告訴他們嗎？

拎起包，呂艾草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楊家。

她是知道利害關係的。

但他最終都沒有問，因為呂艾草眼底的堅毅，給了他所有答m.hetubook.com.com案。

一切似乎不需要過多地解釋，都在此刻有了清晰透徹的回答。

按下發送鍵，伴隨著呂艾草有些忐忑的心情，簡訊飛向了這個城市不知名的某處。

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沈萍就在這時拿起桌上的那對翡翠鐲子，輕輕把盒子的蓋子扣上，站起來，遞給呂艾草。

所以——

握著湯匙的手下意識地鬆了一下，湯匙落在咖啡杯中，濺出了零星的咖啡，落在衣服上。

呂艾草推開菜單，單刀直入：「不用。我今天找你來，是有事想跟你說，說完我就走。」

心底泛起酸澀，嘴角揚起一個無奈的笑，樂程昱終究還是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點了點頭。

「你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呂艾草白了他一眼，「上次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找楊建業的文件嗎？這次我就都告訴你。如果你知道這些后，還是想揭穿我，那你就去做，我也不會阻攔。」

語氣毫無波瀾地說出這個壓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呂艾草的眼裡似乎蒙上了薄薄的霧氣。

把手機遞給旁邊的樂悠后，呂艾草再次拿起筆認真記起了筆記。

「艾草啊，你別怪阿姨，這對鐲子是阿姨特意送給你的。你……」

從咖啡廳出來后，呂艾草有些頭昏腦漲。

呂艾草站在公交站牌下，恍惚地看著來往的行人，為之前大腦充血的行為懊悔得捶胸頓足，完全沒注意到一輛黑色的跑車已經停在了自己面前。

因為交不起學費，被老師尷尬地笑著趕回家的一幕。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在簡訊發出去的前一秒，呂艾草又在簡訊末尾加上了自己和-圖-書的名字——呂艾草。

像是特意留白，讓眼前的人能夠反應過來。

回應她的，是一個溫柔誠懇的笑容。

早就知道這個女人對自己心存敵意，所以即便是她笑臉相迎，呂艾草也無法放下防備。什麼請你去家裡吃飯，都是謊話。

眉頭微微皺起，樂程昱的神情變得不解。

眼眶微微濕潤，呂艾草垂頭，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因為交不起房租，被房東笑著趕出去的一幕。

這一次，他沒有送她。

「好的，阿姨。」呂艾草笑著回答，接著，痛痛快快地上了車。

「阿姨哪裡的話，就是您叫我來，我也不會拒絕的。」

沈萍輕輕拍著呂艾草的手，語氣溫柔地說：「阿姨知道你和星雪性格相投，是很好的朋友。阿姨知道自己這樣做很自私，但我還是希望，你們兩個人盡量保持一些距離。」

良久，樂程昱緩緩地挺直身子，把湯匙重新擺正。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後，我不會和楊星雪有任何瓜葛。」

「謝謝。」

樂悠撇了撇嘴，把手機收了起來。

而呂艾草也屏息凝神了很久，沒有再說下去。

「你和星雪畢竟門第不同，星雪和卓然結婚以後，是要接管家族生意的，你們也沒什麼時間在一起。

壓在心底的灰暗、生澀的秘密，突然對一個局外的人講了出來，那種從心底透出來的輕鬆感，呂艾草描述不出來。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像是胸悶了多年後，終於呼吸上第一口新鮮的空氣。

拳頭微微收緊，呂艾草如石佛一般坐在那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沒有讓自己哭出來。耳邊傳來沈萍真真切切、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一www.hetubook.com.com字不落地鑽進呂艾草的心裏。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做出把底牌亮給樂程昱看這件事。

如果這個秘密被說出去，那一切努力就都泡湯了。

直到車門打開，一雙穿著裸色高跟鞋的腳落地，她這才猛然注意到，沈萍正站在自己面前。

「愛情這東西啊，是你的，就是你的。人呢，是不能覬覦別人的東西的。你看我和你楊伯伯，從小青梅竹馬，就算曾經有鶯鶯燕燕想要破壞我們，最後也沒有好下場。我們兩個攜手並肩，把日子過得這麼好……」

似乎沒有什麼值得再說下去了。

這個動作像是一發子彈，啪地擊中呂艾草心髒的某個部位，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好，路上小心，有事打電話給我。」樂程昱輕聲說道。

他不該問，問了也不會有答案。

不用想，肯定是樂悠這個大嘴巴說出去的。樂程昱雖然有些尷尬，但還是保持微笑：「你不是一向都知道我對你有興趣。」

應該不會的吧，他不像那種人。

「沈阿姨——」呂艾草忍無可忍，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呂艾草壓根就不知道樂悠的那點兒小心思。下課後，她第一次雷厲風行地收拾好東西出了教室。她想早點兒到咖啡廳點一些東西，畢竟自己要請人家。可沒想到的是，樂程昱居然早早就選好了位子等她。

似乎早就預料到眼前的女生會是這樣的態度，樂程昱並不意外，一副「你說我聽」的樣子。

你了解他嗎，你憑什麼這麼篤定？

受夠了。

他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想問很多，比如，你的母親什麼時候去世的，怎麼去世的，你現ｈetｕｂook.cｏｍ.cｏｍ在靠什麼生活，你還好嗎。

呂艾草下意識地放慢腳步，輕輕地坐在了他對面。

這些，混雜著假笑和淚水，如鯁在喉。

他仍舊是一身清爽乾淨的打扮，低頭看著手中的書，悠然地喝著咖啡。窗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陽光又溫暖。

如她所料，楊星雪和楊建業都不在家。

「卓然呢，雖然一表人才，但我相信艾草你也會遇到適合你的人。實在不行，阿姨幫你介紹幾個。

雖然呂艾草就坐在距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和他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可他依舊覺得她是那麼遙遠，遙遠到他無論多用力都觸及不到。她大抵是從沒相信過他，一絲一毫也沒有。

在偷偷看到聯繫人那一欄的時候，樂悠才知道，呂艾草是在約哥哥見面,所以，自己這也算積了點兒功德，幫了兩個人？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對於呂艾草，永遠不要奢望構建一個美好的世界給她，他需要做的，僅僅是守在她的世界門口，然後，在她需要的時候伸出手。

「我是楊建業的私生女，楊星雪同父異母的姐姐。我接近楊家，就是要為我死去的母親討回公道。」

人就是這樣，頭腦發熱的時候會固執地堅信一些事情，然而當熱度退去的時候，又會不斷地反覆懷疑和糾結。

但樂程昱根本沒有注意，他只是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生。

似乎因為從來沒見過一向淡定的呂艾草情緒這麼激動的一面，沈萍怔愣住的同時，嘴角竟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但這笑只維持了一瞬間，下一秒沈萍就裝作關切地問：「怎麼了，艾草？」

我不允許任何人踐踏媽媽的自尊，也不會和_圖_書把自己送到你的腳下任你踐踏。

沈萍親昵地拉著呂艾草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几上，放著一個精緻的首飾盒，首飾盒開著，裏面是兩個晶瑩剔透的翡翠鐲子。

「聽說你在打探我的事？」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因為她在樂程昱的臉上，看到了回答。他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的，絕對不會。那種錯愕、痛惜、憐憫，繼而想要把這個秘密吞噬下去的神情，呂艾草只在梁博臉上看見過。

接著，只剩下讓人窒息的沉默。

「下午三點，學校外木子咖啡廳見。」

「艾草，你是個聰明的姑娘，阿姨也不想拐彎抹角，這次是阿姨找你來做客，星雪不知道。」沈萍開門見山，世故老練的樣子讓呂艾草不得不佩服。

幾乎是想也沒想，呂艾草就把她的手推開了，這無疑是對她尊嚴的再一次踐踏。冷笑在她臉上肆意瀰漫開來，她不想再說什麼，正所謂多說無益。

呂艾草起身，樂程昱的目光追隨著她，兩個人的眼神相交的一瞬間，樂程昱突然覺得她離自己近了許多。

是那句刺耳的鶯鶯燕燕擊潰了呂艾草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她說什麼都可以，唯獨不可以侮辱自己的母親。母親在和楊建業戀愛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沈萍的存在！

沉默。

「嗨，你來了？」樂程昱合上書，把菜單推給她，「想喝什麼，自己點。」

也許是從來都對她有所戒備，呂艾草一秒就看出她說的是謊話。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只能順從，因為沈萍的身邊跟著兩個看起來很像保鏢的黑衣人。

「我還有事，先走了。」和之前一樣稍顯冷淡的語氣，卻帶著一絲不一樣的語調，呂艾草沖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