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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隨著眼前一個拿著氣球的小女孩跑過去停止，七月忽然全身僵硬。我奇怪地看著她。這時，那個小女孩的氣球飛了，她哇哇哭起來喊「媽媽」。七月條件反射地放下奶茶打算起身，身後一個穿著米黃色衣裙的女子跑過來，抱起小女孩，急忙安慰著。

因為是救護車上的醫生直接把她送到手術室的，所以此時此刻的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因為什麼而病倒在街頭。

「你幹什麼！」我聽到自己胸腔里因憤怒而噴薄出的吼聲。

我搖了搖頭，低頭看著手心的餅乾屑，準備從包里拿出紙巾擦一下。突然，「砰」的一聲，身體被人撞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我皺眉，看著眼前這個蓬頭垢面、一臉驚慌失措的人。

七月重新坐下來，對我尷尬地笑笑，端起奶茶埋頭喝了一口。昏暗的燈光下，她眼睛里的顏色讓人捉摸不透。

十歲之後，我再也沒見過方崇衍，以及他收養的那個漂亮小男孩。

我苦澀地笑笑，覺得此刻的自己和剛才那群流浪貓並無區別，一樣心思細膩敏感。

護士看了看我們，眼神有些不耐煩，交代我待會兒去護士站找她，就去忙別的事了。

「我剛失去了一個孩子。」

「救命……」她乾澀的嗓音艱難地擠出兩個字和-圖-書。

我始終認為，是他拋棄了我和媽媽。

飲盡奶茶，她沒有說話，沉默在我們之間流轉。我的確對陌生人不善言談，連心中有疑惑也很難開口問。

這是最後一次來這裏。我在心底這樣警告自己。

他見我這副反應，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拖起我就走。我尖叫一聲，在反應過來后發現已經被他拖出好幾米遠了。

想到那個拖我往巷子里跑的陌生人，我心裏湧出一陣愧疚，我似乎欠他一個道歉。

「你呢？」

語氣裏面的誠意滿滿。

七月不是第一個將我名字叫錯的人，我沒有糾正她，也或許我糾正過太多人，早就倦于解釋。

「我要回去了，有時間再請你吃飯。」好半天後，七月才開口說道，然後拿過我的手，在我掌心寫下一串數字。

只是，為什麼他知道拉我去救人卻不肯自己去救？還是他知道自己更容易被當成壞人，所以不想惹事上身？

到街區的時候，天快黑了，賣菜的商販已經收攤，幾隻流浪貓圍在地上嗅食。我蹲下身，拿出口袋裡的幾塊餅乾在它們面前晃了晃。它們畏怯地看著我，我只好把餅乾放在地上，自己退到安全距離之外，它們這才簇擁了上去。

我猶疑了一下，抬起腳，衣角和-圖-書卻被人拉住，是病床上的女生。

隨後，她看也沒有看我，站起來冷漠疏離地離開。冷風吹起她單薄的毛衣，讓她看起來就像深秋里的一片寂寞落葉。

醫院的過道里空空蕩蕩，牆壁上鐘擺的聲音刺|激著我的耳膜。我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會多管閑事，多管閑事的下場是惹來一堆麻煩。

左邊的住宅區，開了一路粉色的野花，右邊護欄外，風從蔚藍色的海面吹向臉龐，酥酥軟軟。

她微微側頭，眼中倒映著路燈破碎的光，聲音輕飄飄的，清晰無比——

「未央嗎？八月未央……咱們真有緣呢。」她呼呼地笑起來。

系完鞋帶，她站起身，走到門邊查看外面的情況。見我在發獃，她朝我虛弱地一笑，說道：「小美女，今天謝謝你啊！」

護士一走，前一分鐘還躺在病床上弔水的她，立刻就拔掉針管，虛弱地起床，找到自己的外套和鞋子穿起來。

院子外的鐵藝門落了鎖，從我站立的這個方向只能瞥到游泳池一角，看到裏面發渾的水和堆滿的杏黃殘葉，就知道，這裏很久沒有人打理過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看著她的背影，我沒忍住好奇，大聲問道。

我冷冷地凝視著他，心裏已經把他歸為「瘋子」了。

和*圖*書巷子暗處一個瘦巴巴的女生蜷縮在地上，她痛苦地捂著肚子，整張臉慘白慘白，在她的身下還流淌著一攤刺眼的鮮血。

海風吹得我眼睛有些難受，這裏沒什麼好留戀的。我朝樓上的窗子看了一眼，轉過身開始沿路往回走。

走了一段距離的她，聽到我這句話后停了下來。她站在薄薄的月色中，耳旁傳來草蟲的低鳴。

這是我小時候很喜歡走的一條路，因為路盡頭的白色房子里，有我的爸爸——方崇衍。

我張嘴看了半晌，才猛地回神，一邊掏出手機撥打120一邊腳步虛浮地朝她走過去。

我不知道她這樣莽撞地跑出來有沒有關係，我們似乎還欠下一筆醫藥費。她沒有轉過身看我，沒有焦距的眼神獨盯著一處，看起來在想事情。我陪她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她突然朝我說話。

十五分鐘后，我和她一人捧著一杯奶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夜色中的行人，各懷心事。

我與她對視了幾秒鐘，然後我轉過頭對護士輕聲說道：「不好意思，我等會兒過來。」

「家屬吧？跟我來辦一下住院手續。」一個矮個子的護士目光掃過我，示意我跟她走。

我的心彷彿滑過一陣揪疼。

「瘋子」趴在地上，抬起頭看了看我，又伸出手指著前面和_圖_書咿呀著，眼神里全是焦急。

事實證明我這句話問得有多麼愚蠢。

或許我不該怪他，畢竟媽媽在他離開后就改嫁，日子過得還算安穩。繼父沈淮是個值得她託付終身的男人，對我也視如己出。他們顧及我的感受，甚至都沒要孩子。

方崇衍和媽媽的婚姻在我六歲時畫上終止符。他們離婚後，我被判給了媽媽，但每年會到這兒住上一個星期。

「方蔚央。」

「呀……啊呀……咿……」他伸出手，咿咿呀呀地朝我比畫，詞不達意。

「幫我逃跑吧。」語畢，沒有等我同意，便拉著我溜了出去。

兩旁的景物在飛快地倒退，可就算我拚命地掙扎，也無法掙脫眼前這個人強有力的手。他將我拉進一條舊巷子，瘋狂地往前跑著。我一咬牙，用力地用自己的身體沖他撞過去。他的腳被絆倒，「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到地上。我由於慣性的作用，被甩到了一旁的牆上。

哪怕眼前這個陌生人來過很多次，它們仍然選擇不相信啊！

他佝僂著背，全身上下髒得不像話，破爛的棕黃色大衣油膩膩的，掛在身上顯得很滑稽。黑乎乎的臉上滿是污垢，看不出年紀，只有一雙眼珠子在快速地轉動，望見我的一瞬間竟有些激動。

「小美女，你叫什麼名字？」

hetubook.com.com我不動聲色地捂住自己的包，感覺後背汗涔涔的。

柔和的白熾燈光下，她嘴唇乾澀，蒼白的臉頰看不出一絲血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露出幾分乞求。

「叫我七月好了。」

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好似挪不出時間回答我。她彎腰去系鞋帶，身體因為這個動作痛得皺眉。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從她短髮下的側臉滾落。明明身體不允許還在逞強。

手術室的燈還在亮著，我盯著上面紅色的字，心裏一陣莫名的情緒湧上來。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到現在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夢境中還是現實中。

這八年來他不曾回來過的事實像極了一個巴掌，我每想起一次就挨一個耳光。

我爬起來，看著他流血的額頭，恨恨地瞪著他。就在這時，我聽到一聲虛弱的痛哼聲，偏過頭去，就看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半個小時后，那個女生被護士推了出來，送到了病房。我一路跟了過去，有些不知所措。

我剛想說話，她便豎起食指，朝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直到走廊上的護士走過去。

「等等。」她的聲音有氣無力。

「你想做什麼？」我有些詫異地問道，「你可是剛從手術室出來的！」

我沒想到病床上的女生讓我等一等，是為了逃出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