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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們……你們害死的人，船老大說天色已晚……晚了，不能闖水虯灘，要在茅草碼頭歇一晚，是你們出高價逼……逼船老大闖的，不闖就退船錢……」

二師兄愣怔半響，難怪覺得臉上還有些稚氣未脫的船工有些眼熟，居然是老張家的種，還是他一個輩分，這也太巧了，他忙問道：「你爹叫甚名字？」

等會縣城裡的官來了，這麼大的人命案子，帶去縣衙自會有公斷，在這裏吵得再凶也於事無補。

如果那些憤怒的船客商人使銀子，後果可就難料。

中平槍流傳甚廣，江湖上會這門槍技的武者不少。

奇怪啊，眉眼越看越覺著似曾相識。

將湊合起來約八尺的木棍遞給驚訝的年輕船工。

岸上火堆那邊又傳來船客辱罵船工的聲音，隨風飄來，斷斷續續。

起先只一個失去親人的漢子憤懣悲傷，咬牙切齒，後面多人加入問候船工全家，言詞漸漸變得激烈，有人身上暖和過來，甚至揚言要讓三名倖存船工抵命殺頭。

二師兄連道幾個「好，好，使得不錯」，老瘸叔的回馬槍就是這個味兒，但是相比瘸叔的老辣陰狠，船工使出來多出三分陽剛霸道，見船工才愈合的傷勢又掙裂，鮮血直流，忙拿出清水幫船工清洗，上了藥粉再用布條仔細包紮。

二師兄從空中飄落到岸上，招手示意詫異的年輕船工走近前和-圖-書來，低聲問道：「你叫甚麼名字？哪裡人氏？」

老瘸叔作孽啊。

……

二師兄擺了擺手，正待轉身離開，看到船工抬頭映照火光下的相貌，他愣住了。

「回神……神仙大人，小人賤名張聞樂……望龍郡柏雲縣人氏。」

火堆那邊張望的船客臉上色變，這一擊太凶了。

打亂拳的船客不敢太放肆，嘀咕著罵罵咧咧又坐下來烤火。

二師兄瞥一眼閉目凝神的觀主，知道觀主的心神都在水下，擔心岳安言他們遭遇危險，準備著隨時能夠施以援手，他目前幫不上甚麼忙，便往岸邊緩緩飛去。

望龍郡柏雲縣在嶢西河上游，離這裏至少三百多里水路。

「樂子，給老子閉上那張臭嘴。」

河面上閑得無聊的驢子見得這邊熱鬧，幾個縱躍跳到岸上。

打妖物個頭昏眼花，屁滾尿流。

張聞風懸停在河面三丈之上，手中持劍，默默凝聚劍氣，神識探入水下兩丈。

驢子天生會點水性，下水與水妖爭鬥卻不行，它的本事不在水下，跑到河面上來回溜達，試圖運氣好勾引那頭妖物抓它，瞧它不用蹄子照著妖物腦門就是一腳。

「是你們逼……逼船老大闖的……」

年輕船工比二師兄還高出半個頭，拘謹著很顯緊張抱拳回答，不敢抬頭。

「唰」，船工翻轉手腕一棍往後刺在雜樹榦上，身如望月，快和*圖*書若閃電，「嘭」，木棍斷做幾截，樹榦上樹皮崩裂，刺出一個寸許凹口。

「水桶哥，要說的，不說……咱們都會沒命，他們不講道理……」

他理解那些失去親人同伴的船客的悲痛，但是此時不宜吵鬧，觀主需要清凈。

嶢西河上三十里水虯灘，水急浪高暗礁密布，加上急灣眾多，誤了時辰，天色昏暗，再老練的船老大都不敢行船冒險，犯不著嘛，但是碰上一個貪財一個催得急的就要命了。

覆滅大船散架的木板、碎布等物品，大部分都衝去下游消失無蹤，剩餘不多的殘碎拍在岩石水岸窟窿和水沫做伴。

二師兄到底是個穩重人，不是驢子那種沉不住氣的，有點大事喜事恨不得扯著嗓子叫得滿世界知道，他壓下心頭激動，微笑道：「我看你手上功夫不錯，擅使槍嗎？扎幾槍給我瞧瞧。」

它鍛體時間長了對勁力的運用，摸上了一個新台階。

水下一片亮光照得河水通透，像鮮嫩的寶玉碧波蕩漾，光暈層層擴散，直到亮光漸漸消失在河水深處，河面又恢復昏暗激流濤濤。

是它鼻子不好使，還是二師兄眼神稀爛？普普通通一凡人，有甚好看的嗎？

其中兩名船工受嚇不過，囁囁嚅嚅還嘴辯駁，他們只是苦命的撐船人，船老大已經葬身河水，一了百了，不是他們接的這樁要命的生意，須怪不和*圖*書得他們，認打可以，他們打不還手，求各位客官老爺行行好，不要告官讓他們坐牢砍頭，等等。

一個抱著雙膝的黝黑痩高船工，看著年歲不大，一直悶頭沒有說話，被罵得急了，漲紅著臉站起身指著船客高聲反駁，只是口齒不清，是個結巴。

「不能便宜了他們，先打那個王八蛋一頓。」

年輕船工扶起鼻青臉腫鼻血長流的兩位同伴，落得一陣低聲埋怨責罵，沒有吭聲，朝夜空中的神仙大人抱拳躬身道謝。

二師兄看出那名結巴船工身手不錯，看腳法和手勢，是使長棍和長槍的好手，喝道：「都住手！」

他們自是看出神仙大人對那個船工青眼有加，面面相覷，暗自嘆氣。

年輕船工看著神仙大人溫和鼓勵的眼神，沒有惡意，讓他油然生出信任和親近，多少年了，一個人孤單單漂泊求生，受盡白眼，嘗遍人情冷暖，無數次在碼頭打架受傷，不過是為了填飽肚子吃一口肥肉片子。

老瘸叔很早以前在江湖上有個匪號，就叫做「平槍張」，很俗氣的大路貨綽號，每回喝酒都要聽瘸叔念叨幾回，大名鼎鼎，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用得好的使槍高手，必定對其中某些招式有其獨特的理解。

保管一腳下去，能夠轟進水下五六丈。

他們想用委曲求全來息事寧人，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挨點罵，挨幾頓板子，他和-圖-書們沒有怨言，只要不捉了他們砍頭，好死不如賴活著。

說這番話，講得很利索，一點都不結巴。

聽了這麼久，他聽明白是什麼緣由造成的這次事故。

有兩個是練家子，連續幾腳踢在空處，打不到敢講道理的船工，惱火得幾拳撂翻另外兩名打不還手的船工，誰都知道柿子要找軟的捏，也擔心打得狠了，那船工暴起傷人。

「樂子，哥求你了，少說兩句，快別說了。」

二師兄從須彌空間取出紙筆，刷刷寫了幾行字，套在一個竹筒里神神秘秘封住，塞到驢子嘴巴咬著，笑道：「麻煩你回家跑一趟，把這個給瘸叔，馱他一起來一趟。」

能夠意外遇到同宗，他肯定得插手船工將要遇到的大麻煩，船翻了，人死了，活著的船工逃不過流放勞役的責罰，判多少年可就難講了，砍頭不至於。

他都差點不記得世上還有如此讓他「如沐春風」的眼神。

「打他！」

一群激憤的船客，特別是幾個青壯，一擁而上，對著那個敢與他們講道理的年輕船工拳打腳踢，年輕船工倒是沒有還手，護著要害往樹后閃躲，身上挨幾拳對他來說沒甚大不了的，往常河上遇到同行搶生意，只要船老大一聲令下，他一根竹竿很是能打。

二師兄突然念道：「回馬槍勢！」

船工一方軟弱，另一方必然氣勢高漲，各種難聽的話比河風刀子還傷人和_圖_書。

伸出鼻子往船工身上嗅嗅，也沒甚奇特的嘛？

二師兄腦子裡像五雷轟頂，不會這麼巧吧？不會吧！！

「你放屁，船舵掌在船老大手中，水虯灘的兇險他不知道？他是貪財不要命，連累我們三十多人丟命丟貨物，你小子還敢嘴硬，死不承認是吧？」

伸手朝七八丈外的火堆柴火一抓，攝取來兩根劈柴，雙手抓著柴火對著一擰。

呼呼河風助水浪，大小漩渦肆虐。

「要他們抵命。」

船工鼻子一酸，差點紅了眼眶，忙接過木棍，穩一穩情緒，把不合手的木棍當槍使，對著樹木空隙扎了幾個槍式，聽得神仙大人口中念的「青龍獻爪勢」，「高吊四平槍勢」，「中四平槍勢」，「鐵牛耕地槍勢」一一使將出來，中規中矩。

怎麼看著有幾分眼熟？

怎麼二師兄笑得一臉撿到寶的表情？

「你們船翻了還有道理？都聽聽啊，這個混賬王八蛋害死了人還他娘的有道理，人死為大，你家爹娘沒教過你嗎？」

這是大事，天大的喜事！

年輕船工低聲道：「我沒有爹。」可能擔心惹怒神仙大人，趕緊補充：「我娘沒跟我說過我爹叫甚麼名字，不許我問，小時候，偶爾聽人說過一次，叫什麼平槍張。」

另外兩名船工慌得恨不能拿泥巴雜草堵上同伴的嘴，關鍵時候盡會惹事。

他們船工操持的是賤業，屬於下九流，本來就低人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