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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益守淡然問道。

新蔡在懸瓠東南面，亦是梁軍在河南最後一道防線上的重要節點之一。于謹奉命轉移到此地，在「後方」指揮協調調度各路大軍，與高歡所率領的東魏軍交戰。

「謹遵高王號令！」

眾將齊聲答道，隨即便分頭下去準備撤軍的各項事宜。

東魏軍連糧道都被劉益守親自帶兵給斷了，若是這麼一支被斷糧的孤軍于謹都不能一鍋端，百年後的青史，一定會將他描述成一個無能之輩。

新蔡以南，便是淮河了。

魏軍如潮水一般退去，懸瓠主將王思政亦是無力地跌坐在城頭，輕聲嘆息，暗道僥倖。

沒有了奔頭，打仗就成為了混飯吃的活計。已經泄下去的士氣，再也無法提起來，哪怕現在高歡給他們分金山銀山，軍中士卒們也沒辦法拿著這些錢去花。

這次若是劉益守設下的最後一道防線被高歡攻破，那麼南北的分界便要退到南齊末年那個時候！

堅守懸瓠的王思政，指揮守城肯定是焦頭爛額，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滎陽因為地理位置的優勢，作為南北轉運的樞紐，其府衙比普通州府要大不少，府庫的規模也是如此。

婁昭不動聲色的勸說道。

「說吧，什麼事，婁將軍此來，該不會是找本王敘舊的吧？還是說要問一下外甥女在我那邊過得如何？」

懸瓠的城牆並不高，之所以堅固全靠護城河在防護。魏軍利用夜晚架設了寬闊且堅固的浮橋，是王思政沒有料到的。雙方一接戰，懸瓠守軍便因為輕敵吃了大虧，城牆一角被殺紅了眼的魏軍攻破。

薛孤延趁著天還未完全黑下來，親自組織了幾次攻城，一次比一次效果差。大軍從河北南下以來，已經連續作戰數月，從初春打到初夏。

婁昭咬著牙說了一個很是深奧的答案。

高歡收斂心情，沉聲對眾將說道。

帶著武裝到牙齒，養精蓄銳多時的兵馬，去打人家已經斷糧，正在撤退中的殘兵，要是不全殲，那說得過去么？

他著急什麼，高歡逃跑只有一條路。除非，他往襄城那邊跑，但那裡是屬於伏牛山脈的範圍，死路一條！

懸瓠對岸的土山上，高歡眯著眼睛看著一度攻上城頭的魏軍士卒，又紛紛被趕下來，跌入汝水當中。他微微皺眉，心中權衡著要不要下令和圖書撤退。

時勢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時勢！

關鍵時刻，王思政親自上陣，帶著預備隊在城牆上與登上城頭的魏軍血戰了一個時辰，這才堪堪將魏軍趕下汝河！

婁昭沉聲說道。

魏軍被對方殺死的士卒並不多，浮橋也還在。但被這麼一干擾，之前鼓舞起來的那股士氣便泄了。王思政也調整了部署，將傷兵撤換下來，讓士卒們輪流休息，吃飯，恢復體力。

軍心思歸，師老兵疲；有心殺敵，無力回天！

哪怕劉益守嘴上不說，心裏恐怕也會有想法，而他麾下那些將領，于謹的同僚們，心中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可惜這年頭沒有錄音筆，要是有錄音筆，能把聲音錄下來就好了，劉益守不無遺憾的想道。

于謹不像劉益守還不到三十歲，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

于實一臉古怪的說道，他還特意去前線看了，那戰況叫一個激烈啊，不少屍體漂浮在汝水上，鮮血染紅了河面，怎一個慘字了得。

「父親，高歡在猛攻懸瓠。但王思政派人來說，他不需要支援。」

「阿姊問劉都督，想不想要河北。」

「父親，高歡如果要跑，我們現在就要動手了啊。」

……

無論高歡做什麼假動作，只要梁軍識破了他的真實目的，那麼這些假動作也不過是個茶前飯後的笑料罷了。

婁昭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劉益守，隨即低著頭不再說話。

……

城樓籤押房裡，于謹和衣而卧靠在榻上，從睡夢中驚醒，詢問守在身邊的于實道。于實是他長子，也在軍中聽命，日常跟隨他左右，在軍中為將。

臨走前，劉益守把圍困高歡的任務，交給了于謹。把從建康趕來的楊忠，以及麾下最精銳的兩個步卒營一個騎兵營，還有一個專門使用火器「轟天雷」「震天雷」的擲彈兵營，共計兩千五百人，也都一併交給了于謹指揮，全盤掌控！

而且壽陽亦是在淮河邊上的！那是劉益守起家的地方！

領導給你的條件越優厚，給你的權力越大，可以調配的資源越豐富，那麼他對你交出的成績單，就越發期待！

多虧汝水的水深不足三米，再加上水寨倒塌后，已經觸底。魏軍士卒利用夜晚常德水軍回去修整的空檔，突擊架設臨時浮橋，天亮前便已經架設完畢ｍ.ｈｅtｕboｏｋ.ｃｏｍ•ｃoｍ！

滎陽那邊斷糧的時間是已知的，魏軍運糧的頻率是已知的，魏國漕船的容量是已知的，高歡軍中現在大概還有多少糧草……其實也是可以估計的。

其他的，百無禁忌，不限戰法，不計傷亡！

「不是的，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快到時間了。」于謹睜開眼睛，略有些渾濁的雙目中寒光一閃。

所以這次高歡帶兵南下也好，劉益守圍殲東魏軍也好，並不是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無論出發點是什麼，最終導致的後果，就是高歡與劉益守在爭勢！

在堆滿了糧草的糧倉前，劉益守見到了婁昭君的親弟弟婁昭。

魏軍利用那個倒塌的「水寨」殘骸為主體，用難以想象的速度，搭建了一座堅固且寬闊的浮橋。

乍一看似乎沒什麼特別，但如果把壽陽的位置擺出來，就能看得很清楚：南梁與北魏的分界線在淮河，懸瓠與新蔡等地，是在淮河以北，乃是梁國嵌入北方的「突出部」，本身就是風險比較大的地區。

「你不明白，王思政立功心切。我們越是不增援，就說明他的本事越大！我們也就越有餘力圍殲高歡麾下兵馬。既然他這麼堅持，那求仁得仁，隨他去吧。」

如今交戰雙方，無論是高歡麾下的東魏軍，還是聽從王思政調配的懸瓠守軍和常德水軍，都是師老兵疲，不堪再戰。就看誰下一口氣便會倒下。

只要時勢造出來了，那麼滅國性質的北伐，也就順理成章會被提上日程。「勢」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又能讓你實實在在的感覺到。

于實雖然已經三十歲了，但很顯然對於謹那份定力沒有學到家。

高歡本來想解釋一下，此舉完全是在欲蓋彌彰，但又不太好打擊對方的積極性，於是沒說話，只是沉重點頭。

于謹冷笑說道。

「你看我軍府庫，是否充沛？」

劉益守輕嘆一聲說道。

哪怕再有一次像白天那樣規模的攻城，懸瓠就要被破城了。他有點後悔之前派人去向于謹表態，不需要支援。

「撤軍吧，北上汝陽再做計較。」

婁昭無言以對，畢竟，這些原本都是魏軍的，只是被不戰而降的二五仔丘大千，拱手給了劉益守，他還能說什麼呢？

于實下去了，于謹則是閉著眼睛，心裏默默算計和*圖*書著高歡軍中還有多少糧草。

于謹輕嘆一聲道。

他剛剛做了個夢，夢見劉益守登基稱帝，一統天下，自己則是位列三公，子孫延綿富貴不絕。

于謹接過竹筒，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隨即將戰報遞給於實道：「都整理好，戰後一併交給主公過目。」

「飲食合理很重要的，特別是北人，要多吃青菜少吃肉。婁將軍這肚子，真是一年比一年魁梧了。高伶身懷六甲的時候，也沒婁將軍這麼大肚子呢。你看，本王就很注意飲食，吃飯葷素搭配，現在身材保持得很好。」

劉益守似笑非笑的看著婁昭問道。

現在劉益守把手中最精銳，而且完全脫產的職業兵投入到戰場，就是要一錘定音，不留後患！

所以此戰不僅是要贏高歡，還要贏得精彩，贏得漂亮，贏得乾淨利落！

「我睡了多久了？」

結果這傢伙居然派人前來稟告說並不需要援軍！

從兵法上說，懸瓠不保，新蔡亦是獨木難支，梁軍這一退，想要再全線進攻，便不那麼容易了，戰線反覆拉鋸后，很容易在淮河一線形成對峙。

如今高歡麾下將士還有戰力，軍中也沒有徹底斷糧，誰敢說他們就真的不可能護送高歡返回河北呢？

但是常德水軍又來了。

當初水攻奇雒城有多爽，現在的心情就有多後悔！

「聽起來真的很好啊。」

聽到這話，婁昭來時路上憋了一肚子的話，頓時忘得一乾二淨，只想衝上去把劉益守給打一頓。

爭國勢，爭時勢，爭天下大勢！

千言萬語，化為一聲嘆息。

「可是賀六渾還活著啊，一女豈能二嫁？」

要是奇雒城還在，玩一下疑兵套路那是很好的，說不定真可以靠這一招脫身。但是奇雒城被毀，意味著魏軍絕無可能真的朝那個方向撤退。

而懸瓠對岸的土山上，魏軍中軍大帳內，看著軍帳內幾乎是人人帶血的眾多將領，高歡亦是無可奈何。

二人來到府衙書房，落座之後，劉益守就一臉無奈看著婁昭說道：「十一歲的小女孩都不放過，你不覺得你們很下流嗎？」

于實見過很多裝逼的人，比如說自家主公劉益守就已經風騷到極致了。

船隊在河面上對浮橋上的魏軍射擊，而魏軍在岸上對河面上的船隻對射，雙方互有死傷。堅持到黃昏，常德水軍再次退走ｈｔtps://wｗｗ.ｈｅｔuｂｏｏk•ｃom•ｃom。

劉益守承諾，所有折損戰後都會一併補齊！所有功勞都將被記錄在冊，戰後回建康即刻兌現！

劉益守看著婁昭，又指了指自己平坦的肚子，似笑非笑揶揄道。

「只要都督點個頭，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劉都督若是不想賀六渾回河北，那他……也可以回不去。」

于謹嘆息道，他也很想現在就去把高歡給做了，但問題是，現在火候還不到。當年韓信對項羽十面埋伏，尚且讓項羽逃到了烏江邊上。

于實疑惑問道。

只有莫多婁敬顯這樣的小年輕會提類似建議，薛孤延等人都懶得去說。

在這樣好牌一大把的情況下，贏了不稀奇，輸了才是讓人驚掉下巴。一份勉強及格的分數，那肯定是要被其他人詬病的。

然而，劉益守越是這樣大包大攬的承諾，于謹越是緊張到每天吃不好睡不好！

越是到了危急時刻，越是要穩！

劉益守指著眼前糧倉里的糧食問道。

「高浪是劉都督的兒子，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再說劉都督與阿姊有過春風一度，明媒正娶這件事似乎並不為難。河北那邊的麻煩，婁氏會出面解決的。行不行，劉都督請給一個準信。」

高歡就是這樣，在逆境中，反而可以超常發揮。如今便是逆境，高歡的發揮一如既往。

如果這次機會沒有把握住，可以很負責任的說，他根本不可能有下一次機會了，他的帶兵能力將受到軍中諸將的極大質疑，再也不可能被劉益守任命為統兵大將掌控全局。

高歡畫的大餅，已經遙遙無期，根本看不到希望，也沒人認為短期內魏軍可以在河南站穩腳跟，更別提將梁軍徹底趕到淮河以南了！

婁昭低聲說道。

「唉，那就書房一敘吧，其實婁將軍因為什麼而來的，本王已經猜到了一大半了。」

「去吧，無須多言。」

然而現在這個節骨眼，高歡也是死馬當活馬醫，萬一劉益守百密一疏呢？萬一呢？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呢！

「你帶本部人馬，廣樹旗幟，朝著奇雒城方向撤退。其餘各部，跟我一起北上汝陽城，偃旗息鼓。」

婁昭很清楚，這個看起來似乎「人畜無害」的劉益守，已經壞到了怎樣的程度。

上次送高伶過來劉益守收了，這次送個十一歲的妹子過來是什麼意思？這種都是限制級的劇和*圖*書情啊！

于謹認為這是大吉之兆！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走進來，將手裡的竹筒遞給於謹道：「于都督，馬香城的彭樂部請求出戰！支援王思政守城，信件在此。」

可以說從早年在北方邊鎮出道開始，于謹就沒有遭遇過如此巨大的壓力！他今年已經四十多歲快五十了。人生過去一大半，已經沒有多少歲月可以蹉跎了。

隨即便立刻開始攻城！一刻都沒有休息！

「劉都督說笑了……」

「父親……」

劉益守的要求只有兩個：第一個，盡量保全高歡的性命；第二個，自高歡以下，一個魏軍士卒都不能放跑。

「此話怎講？」劉益守抱起雙臂，一臉玩味的看著婁昭詢問道。

此消彼長的細微感受，甚至鄉間農夫都能有所察覺。

「嚴令彭樂不得出戰，違者軍法從事。現在魏軍還未到油盡燈枯之時，再等等亦是不遲。」

這是高歡離勝利最接近的一次，如果類似的「決勝時刻」多來那麼幾次，說不定高歡真可以攻破懸瓠。

高歡三言兩語，便將軍令下達下來了。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艱苦歲月，腦子清醒了許多。他不要死在河南，不要被梁軍抓獲，他一定要回到河北！

于謹對於實說道，讓他去寫軍令，交給彭樂的斥候帶回去。

「父親，那如何回復彭樂呢？」

「高歡水淹奇雒城，其實是自掘墳墓。如果他不把奇雒城毀了，我尚且要去猜他究竟要往哪裡跑。可現在奇雒城沒了，他除了北上汝陽外，無處可去！胡僧祐和徐度，已經帶著水軍在汝陽那邊的河道上等著高歡了。」

水軍把河道一攔，高歡帶著餓肚子的軍隊行軍就必須得改道，最後還是要進包圍圈。

可是像王思政這種拿命裝逼的，真不多見！

劉益守感慨的嘆息了一聲。什麼叫世態炎涼，他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了。

「只要劉都督肯明媒正娶阿姊，封高浪，不，劉浪為河北王。這河北之地，便是劉都督的，不需要流血，不需要死人。口說無憑，有親筆信為證。」

薛孤延與張保洛等人還想說什麼，最後亦是搖頭嘆息。只有莫多婁敬顯拱手對高歡說道：「高王，末將帶本部人馬前往奇雒城，吸引梁軍注意，以為疑兵。」

婁昭訕訕說道。打人是不可能的，不說劉益守身邊的親衛都在，就說現在有求於人，也不可能動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