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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又是什麼？

妖刀傷到他了嗎？我不確定。我攻擊的應該是他的背部，可他現在用正面對著我，我看不見他有沒有受傷。聽說他的身體堅固到尋常鬼切也無法傷害，倘若妖刀沒有傷到他，那我就必死無疑。

不久前，她從陰陽師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是面前這個酒吞童子的女兒……但是，此刻的她並沒有表露出複雜的感情，只是單純地用充滿敵意的目光注視著對方。

「不，我只是一個旅人。」

只能聽天由命了。

「沒有關係……」

她看見了我，立即跑了過來，口中解釋著：「我也上了前線，剛才大家攻破了內城，我順著感應找了過來……」

才人也還活著。在前往平安城的路上，他對我說過，他有兩種特權：一種是強化投擲物威力的特權，一種是強化自身防禦的特權。他的倖存，恐怕就是拜後者所賜吧。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躺在建築物外面的草坪上，酒吞童子的攻擊讓他撞碎牆壁飛出去了。

此刻，酒吞童子正站在我的後方。確切地說，因為我已經倒下了，所以他是站在我的腳掌對著的方向，近在咫尺。

我的戰術是正確的，剩下的就只是執行而已。

他觀察著我的表情。

丟下了這句話，他開始走動起來。

我回到了自己裝死的地方，撿起了地上破破爛爛的心臟……如此近距離地觀察自己的心臟倒是頭一遭，不過被破壞成這個樣子的話，即使能塞回去也無濟於事。

「寧海，你的傷！」

「你……」他開口了。

接著，我去檢查了一下隊友的情況。

源賴光曾經以金剛符強化的身體向酒吞童子發起過刺殺，所以酒吞童子是知道金剛符的存在的，但是他卻不見得知道金剛符能讓人受到致命傷也能繼續戰鬥。源賴光與他的戰鬥是十年前，而源賴光死去是八年前，中間隔了整整兩年，這說明源賴光沒有在那場戰鬥中受過致命傷，他也不可能親眼見識過金剛符的全部功能。

但是，我依舊有翻盤的機會。

「她是半人半鬼的混血兒，體內有著我們鬼族的血統……而你是斬鬼的武士，不是hｅｔｕｂｏｏk•com.ｃｏｍ嗎？」他問，「為什麼你會和她在一起？」

是的，我正在裝死。

我看了過去，居然是鈴奈，她拎著自己的一諾千金之刃，通過了才人撞出來的牆壁窟窿跑進了大殿裏面。

如今的我有鬼切、有金剛符、有童子切安綱，比起只有超能力的自己強了何止十倍，即使對手是羅普島的惡魔也有自信正面一戰，可唯獨對酒吞童子，我完全喪失了信心。

忽然，旁邊傳來了一道問話聲：

……

不過，那樣是不會有勝算的，所以我選擇了倒下。就在酒吞童子的眼皮子底下，以正面朝下、臉朝右的姿勢沉重地倒在了地上，緩緩地閉上雙眼，讓自己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就好像一具屍體。

緊接著，我的前方傳來了細微的布料被刺破的聲音，以及酒吞童子的吃驚聲。

對我來說，只要撐過了最後的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可以順利生還，但是對於鈴奈來說，這大約就是死別吧。雖然我們之間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對她其實蠻有好感的，而她又是怎麼看我的呢？從此以後，估計我再也不會回到這個世界了，也再也不能與鈴奈見面、說話了。或許我不會真正地死亡，但是，這樣一來大家就永別了。除非……

血液從喉嚨中涌了上來，咳嗽的衝動幾乎讓我忍受不住，但我必須憋住。不止是咳嗽，呼吸也不能做。我不能有任何動作，若是發出了動靜，就會前功盡棄。

妖刀猶如離弦之矢一般發射了出去。

「那是只有鬼切工匠才能辦到的事。」他看著我，「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是怎麼辦到的？」

他似乎從鈴奈的臉與紅髮中察覺到了她的真實身份。

「你自己也不知道嗎？」他說，「真是亂七八糟的傢伙。」

這兩人都沒有死，只是昏迷著不省人事，而另一個陌生武士卻是徹底沒救了。

除非，鈴奈也能成為調查員。

我一時間沒能理解他的話語。

金剛符強化的，不止是我的身體能力。陰陽師對我說過：它能讓使用者變得無論受到何等傷害都能發揮全部實力。儘管眼下我的心臟已經被捏得一塌和圖書糊塗，可我卻依舊沒有死去，我甚至沒有死亡即將到來的感受，除了被重創的徹骨劇痛之外，其他應有的負面影響卻一個都沒有出現。我還可以站起來繼續戰鬥。

既然堂堂正正沒有勝算，那就捨棄堂堂正正。

「你還沒死？」我警惕地問。

我必須速戰速決。

「死？那得看你怎麼定義死了。」他冷冷地說，「如果你是問這具肉體，那倒確實已經死了，但是我們鬼族的靈魂存在於角中，不會隨著肉體的死去而消亡……話雖如此，我也已經站不起來了，很快就會連動動嘴巴都做不到了吧。」

已經沒有繼續裝死的必要了。我撐起身子，站起來，看向酒吞童子。

他莫名地重複著我的話，卻忽然沒了下文，表情凝固在了這一剎那。

「那麼，你是武士嗎？」

他繞到了我的左邊，從腳的左邊經過、從腿的左邊經過、從軀幹的左邊經過……腳步聲很近很近，我甚至可以聽見他的鞋底與地面摩擦的細微聲音。突然，就在他走到我的頭的左邊的時候，遠處傳來了武士們的歡呼聲。

我不想死，但是……我為什麼不想死……

不，不對。我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我雖然不是武士，但也曾經學習過武技，姑且也算是到了大成的地步……不止是能隱藏自己的氣息，更能察覺到別人的氣息。」他說，「既然你沒有死，那我應該能察覺到你的氣息才對，你把自己的氣息隱藏起來了嗎？」

他能察覺到別人的氣息嗎？既然如此，他為什麼沒能察覺到我還活著？

她跑到了我的面前，不知所措地看著我的傷勢，著急地說：「快……快離開這裏，不趕緊治療的話……」

他一定不知道金剛符的全部功能。如果知道，他就不會對我的心臟、而是會對我的大腦發起攻擊。雖然金剛符能讓我在心臟被破壞的情況下繼續戰鬥，但是再怎麼說也不可能連思考器官被破壞的傷勢都能無視；而且，酒吞童子在捏爆我的心髒的前一刻，對我說了「永別了」這樣的話，說明他很確信自己殺死了我。

式沒有死。她似乎具備著某種可以再生傷勢的特權，我去wｗｗ.ｈeｔ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ｍ檢查的時候，她的傷正在緩慢地恢復著。

在裝死的時候，我確實想象過扼殺自己的氣息，可那只是一種想象，一種催眠自己是一具屍體的暗示……是這個在起效果嗎？可是，如果只要這樣就能隱藏氣息，那豈不是太兒戲了一些？

懷中的黑色手機震動了起來。

我確信了自己的念頭，模仿著他之前對我說的話，對他說：「永別了，惡鬼之王。」

突然，她注意到了我的傷勢，臉色一變。

因為我的臉對著右邊，所以我不知道此刻位於前方的酒吞童子的具體姿態，但他應該是正背對著我吧。我傾聽著他離去的腳步聲，判斷著他的位置，隨即讓妖刀的刀尖對準那個方向。

酒吞童子的強大，我已經充分地領教到了。快速絕倫的動作、強而有力的攻擊、小心謹慎的風格、對敵人不抱一絲慈悲的冷酷……這種種印象在我的腦海中重疊在一起，合成了一道絕對不能正面力敵的背影。與他堂堂正正地決生死是絕對不會有勝算的，哪怕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勝算都不會有。這是我自從覺醒超能力以來第一次品嘗到的無力感，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能體會自身弱小的時候了。

看完簡訊之後，我確信了，酒吞童子是真的死去了。

他死死地盯著我，隨即背朝地面倒下了。

我仔細地觀察著他。

過了幾分鐘，外面傳來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妖刀悄然地離地騰空，一厘米、十厘米、二十厘米……我刻意地控制了騰空的速度，緩慢地、細心地、無聲地讓它飄起來，力求不發出絲毫聲響。

「生存劇本即將結束，倒計時十分鐘。」

想象自己的氣息，再將之扼殺——我只需要專註這件事。

對不起。我在心中對她說。

我能撐過那段看似短暫的時間嗎？坦白說，我不是很有信心。

最後，不知道是生離還是死別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溫柔地裹住了我。

金剛符失效了。這個念頭闖進了我的腦海，隨即又被山崩海嘯般的眩暈所淹沒。鈴奈撲到了我的身上，她正在對我說話，哭得滿面都是淚水。她在對我說什麼呢？我感覺hetubook.com.com自己腦中分析語言的功能也失靈了，只能捕捉到零零碎碎的片段。我想要將它們黏貼在一起，卻又無能為力。

說著，他再一次邁出腳步，經過了我的頭的左邊，向著遠離我的方向走去。

酒吞童子也在注視著鈴奈，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我：「你和她關係很好嗎？」

「你是怎麼辦到的？」

鈴奈渾身一緊，戒備地看向了他。

「什麼意思？」我反問。

「嗯，我快死了。」我平靜地說。

這個概率又有多小呢？

「鈴奈？」我發出聲音，「你怎麼來了？」

「寧海……」鈴奈臉色蒼白地看著我的傷口。

視野中的一切都褪成了黑白兩色，所有的聲音都開始遠離我。起初還能感覺到身體冰涼，但是現在連冷熱都感受不到了。

此刻他正站在我的七米外，面對著我，對我投來了難以置信的目光，而妖刀則掉在了他的腳邊。

機會到了——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忽然，我感到了一陣強烈的眩暈，身體好像進了冰窖一般無比寒冷，視野模糊了起來。

她在哭，她為什麼會哭……她是誰？沉重的惰性俘獲了我的思考，彷彿渾身上下都被人綁了鐵塊，沉進了深邃的記憶海洋，一幕幕畫面接連浮現又消失：在牢房中我對她說「我是不會丟下你」的約定、在旅館中她向我說起「成為武士是我的夢想」的憧憬、在貴族宅邸中她獲得一諾千金之刃后對我說「從今以後我們就一起戰鬥吧」的雀躍、在水信玄城中她從馬車後排跳下來被我發現時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呢」的緊張、在村子中她拉住我問「你願意當我的對手嗎」的振奮……

「這與那沒有關係。」我敷衍地回答。

我沒有理會他對我的評價，走到一邊的柱子前坐了下來。

我緩慢地撐開眼皮，轉動眼珠，看向掉在我的右邊的童子切安綱，用念力使其懸浮。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我會死……

「鈴奈，我快死了。」我轉向鈴奈，「你……」

哐當。妖刀掉在地上的聲音響了起來。

「嗯？」他微微一頓，「外面的傢伙們都被打敗了嗎？沒想到會這麼快，看來干也在這十年間長進了和_圖_書不少。」

忽然，他吐出了一口鮮血，晦澀的黑色細小符文彷彿蟲子一般爬到了他的臉上。

他正在做什麼？他會發現我正在裝死嗎？

我不確定，這個戰術本來就是一場賭博。我不希望自己的性命被運氣決定，然而我似乎別無選擇。

我注視著他，血液正一刻不停地從我的傷口中湧出來。

你明明說過不會丟下我的。不認識的女孩傷心地抽泣著。

考慮到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心臟，並且大量失血，瀕死這個詞似乎還太「委婉」了。

他死了。

「你是誰？」

「沒用的。」不遠處的酒吞童子開口了，「心臟被破壞了，無論是醫術也好、陰陽術也罷，都無力回天。」

倘若酒吞童子沒有發現我在裝死的事實，我就能爭取到一個出其不意地反擊的機會。這是相當卑鄙的做法，我有這個自覺，但是面對生與死的危機，我不打算談論卑鄙與高尚，我沒有這種底氣。

但是，考慮到他與前任陰陽師私交甚密，說不定他耳聞過金剛符的全部功能，因此也會知道我正在裝死……這個可能性也不能否認。

咒毒生效了嗎？

「你們膽敢刺殺我，想必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勇氣可嘉。一切結束之後，我會好好地安葬你們。」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壓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與這個世界可能會對鈴奈抱有的偏見無關。聽說他曾經是立志於人類與惡鬼和平共處的人物，難道他也覺得鈴奈不能和人類在一起嗎？

為什麼？

「我是寧海。」

我立刻看去，說話的人居然是躺在地上的酒吞童子。

我看不見酒吞童子的身影，只能聽見他的聲音在響：

從我使用金剛符，到守秘人發來通關簡訊，中間只隔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金剛符的效力是十分鐘，離開劇本的計時也是十分鐘，換而言之，我應該會在離開劇本前的一分鐘不到陷入瀕死狀態。

發射。我在心中念了一聲。

十分鐘一到，金剛符就會失效，我也將會死去。

此刻的我必須是一具屍體，沒有動作、沒有呼吸、沒有氣息的屍體。

他的臉色明顯地灰敗了起來。

……

「你這麼說，就不怕我破壞你的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