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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死，只是昏迷了。

與清醒時總是皺著眉頭的嚴肅神態不同，昏迷時的白井的臉透露著一股符合這個年紀的可愛。或許她也對自己年紀最小這件事有所自覺，所以在與我和夏目對話的時候總是會拿出一副凜然的姿態，不知不覺中，就連年紀比她大的夏目也對她有了欽佩的意思，我也會重視她發表的意見與建議。此刻我抱著她行走，能夠感受到她的身體的輕盈與柔軟，嗅到她用的洗髮水的香味。過去她就是憑藉這麼嬌小的身體迎接生存劇本的嗎？那種行事中隱約表現出來的堅硬，興許就是在過去一次次的苦難與挫折中磨礪出來的。

我將這件事對兩人說了一下。

按理說，以施術者與屍體人偶的關係，後者是天然的下位者，可她現在哪裡還有一點點下位者應有的姿態？

先是隱身，又是光球，這兩種能力似乎都不是老神父描述中的屍體人偶應有的本領，也不像是我所知道的夏洛特應有的技能，再加上她先前說話時發出的男人嗓音與老神父問出的「你是誰」這句話，令我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種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夏洛特本人？

「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兒子？」老神父不悅地問。

事到如今再用「她」這個第三人稱其實已經不妥當了，話雖如此，她用的也確實是女性的身體。老神父在談論起屍體人偶的時候一直都用「它」這個稱謂，我決定沿用下去，並且今後用「理查德」這個名字來稱呼它。

砰！

女孩的面容與男人的嗓音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沒想到她會這麼輕易地殺死醫生，雖然這兩個人看上去並不和睦，但是從她剛才講出的話來看，她似乎對醫生抱有某種期望。之前我以為這兩人只是施術者與屍體人偶的關係，即使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可至少她有認真扮演過屍體人偶的角色，此刻翻臉卻比翻書還快。

在離開樹林之前，我從醫生的和-圖-書身上搜出了一串鑰匙，用這個應該可以進入他家，不過問題是我不知道他家在哪裡。

「醫生死了，屍體人偶逃走了。」

「這樣啊。」她點了點頭，「說起來，你打算抱我抱到什麼時候？」

夏洛特放下了手，低頭看向腳邊躺著的醫生。

趁著他們說話的時候，我抽空望了一眼白井那邊。在被夏洛特撞飛之後，她就沒有再爬起來，好像死了一樣。其實以她之前受到的碰撞力度，就算是真的死了也不稀奇，她似乎也沒有足以承受那種碰撞的堅固身體。不管怎麼說，她那邊是暫時指望不上了。

「寧海？」她立刻恢復了皺眉的神態，「戰鬥結束了嗎？」

「才半年不見，這麼快就忘記我了嗎？」她反問。

「地址的事不用擔心。」白井說，「我知道在哪裡。」

「理查德？」我試探地問。

「你是誰？」我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這種事情太荒唐了，但是聯想到醫生對她的認識態度與不加掩飾的敵意，這個結論似乎就多出了一層可信度。可問題是，醫生的父親為什麼會附身到夏洛特的身上？為什麼會使用那些特殊能力？她提到的「那裡」又是指哪裡？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讓事情的真相變得更加模糊了。

「說起來，神父呢？」她張望著。

他死了。

「你……」他死死地盯著她，「你是誰？」

她是理查德？

她看了我一眼，正想回答，卻被醫生打斷了。

走了一會兒，她醒來了。

想要弄明白這件事，或許需要先知道它是怎麼附身到那具屍體上面的。

「我都說了，失敗者說什麼都沒用。」她面無表情地說。

「認出我了？還不算太笨，而且總算沒有說出『怎麼可能』這種蠢話。」她冷冷地說，「但事到如今一切都遲了，失敗者說什麼都沒用。」

「你真是問了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www.hetubook.com.com。」理查德看向他，「兒子、妻子、父母……對我來說都只是取悅自己的工具罷了。要怎麼對待工具是我自己的事，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這兩個人之前收到的簡訊指令是「調查真相」，而我則是「尋找真犯」。很顯然，雖然我已經找到了真犯，但是他們卻還沒有將真相調查得水落石出，還有謎團沒有解開，而對於要如何調查，我倒也不是沒有頭緒。

「不，我沒有。」夏目搖頭。

我拿出來查看，發現是守秘人發來了新的簡訊指令。「尋找真犯」的指令已經被頂替，新的指令是「殺死真犯」。

我不打算立即動身追逐它，因為根本追不上。如果有白井的機動力配合我的氣息感應那倒另當別論，可白井現在已經……

白井猝不及防地被撞飛，身體好像被人踢中的足球一般拋出了十幾米，最終撞停在了一棵樹上，摔落在地。

「你……」醫生彷彿想明白了什麼，「難道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嗎？」

「逃走了……」

倘若我要用念力直接對一個物體施加力，那就必須先觀測到這個物體的本身，簡單地說：在並非觸手可及的距離下，我無法控制自己看不見的目標。這一條限制也決定了我無法以念力直接攪碎對手的內臟。要是我能做到這種事情，哪怕對手是酒吞童子，我也有信心戰而勝之。而此刻，夏洛特施展了很可能是隱身效果的能力，我無法以視覺觀測到她，因此先前的念力懸浮也失效了。雖然可以感應到她的氣息，但如果以此為依據發動念力，結果能干涉到的也就只有氣息而已。

「能扶我一下嗎？」她問。

嘭！

「理查德……怎麼回事？」她愕然地問。

口袋裡的黑色手機震動了一下。

半年。以這個時間為關鍵詞，我迅速地檢索了一遍自己的記憶。半年、半年……在最近收集的情報中，有什麼能與半年前ｈｔtｐs://ｗww•ｈｅtuｂook.cｏm•ｃom這個時間點對得上號的？隨即，我馬上就記起了一條符合要求的情報：半年前，這是醫生的父親——理查德·威廉姆斯死去的時間點。

理查德的靈魂……附身到了夏洛特的屍體上面？

我將她放了下來。她雙足落地，眉毛皺得更深了。

之後，老神父打了一通電話給小鎮警局，讓他們來處理醫生的屍體，而我則抱起白井，離開樹林，走到了林間小徑上。

「我在昏迷前看見夏洛特說話了，它為什麼會說話？它好像還會隱身，我一開始以為是和我一樣的空間轉移，被撞到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真犯，無疑是指理查德。

「他給警局打了電話，在樹林里等警察過來收拾屍體。」

面對這種變化，即便沉穩如老神父也不免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我將之前的一切告訴給她，順便說了醫生對我提起的關於理查德的事。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醫生之所以會突然對我說那些事，恐怕就是因為接下來要用屍體人偶來對付我了，所以打算在我去死之前，將心中埋著的事對我這個將死的知己傾訴一遍，不過他卻沒想到我是一個超能力者，這種程度的刺殺是殺不死我的。當然，如果當時理查德不打算演戲下去，而是拿出全力來對付我，那就勝負難料了。

「你現在可以走路嗎？」

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當白井成功地制服了醫生之後，被我用念力強制懸浮的夏洛特突然發出了聲音，以「廢物」一詞貶低醫生。

片刻后，我們走到了林間小徑的出口。夏目正等在那裡，他見到我們，立刻迎了上來，詢問我們之前的事。我和白井將事情告訴給了他，他聽完了，嘆息了一聲，說：「醫生死了嗎……」

醫生不知何時起已經停止了痛叫，怔怔地仰視著她的臉。

「可以。」我說。

下一刻，她的氣息驟然加速，向著醫生與白井衝刺過去。白井也注和圖書意到了我和老神父這一邊的異變，她似乎不具備感應氣息的本領，正在用目光警惕地尋找夏洛特的蹤跡。我立即動身沖了過去，同時試圖用聲音提醒白井，然而夏洛特的速度卻比我的行動和開口都快，猶如全速駕駛的汽車一般對白井猛撞。

白井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款茶色的手機，低頭看了一眼，隨即問夏目：「你收到新指令了嗎？」

接著，我看向夏洛特，提出了與老神父相同的問題：「你是誰？」

「它不是夏洛特。」我說，「而是理查德。」

「嗯。」

……

「暫時結束了。」我說。

她不快地皺了皺眉，突然踢出一腿。

醫生的頭顱彷彿被子彈打中的西瓜一般四分五裂，血液與腦漿濺射到了周圍的草地上。

這很可能不是空間轉移，而是隱身的能力。我迅速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別開玩笑了。」他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傢伙……」

在我的印象中，這具不久前與我有過一次交鋒的屍體人偶總是沉默的，除了會遵循施術者的命令行事與渴求活人血肉之外，她表現得就好像一具真正的屍體，沒有表情、不會說話、缺乏血色……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口齒清楚地說出了話，還栩栩如生地流露出了譏諷的神態，向著醫生投去了十分輕蔑的目光。

夏洛特的身影在醫生的身邊由淡轉深緩緩浮現，右手一抬，凝聚出了一枚拳頭大的暗紫色光球，對準向她衝去的我拋了過來。

她聽完了我的講述，厭惡地說：「居然會有這種人渣。」

她似乎正在回憶。接著，她說：「對不起，我太大意了，沒能派上用場。結果怎麼樣？」

我沒有時間想太多。面對從未見過的攻擊，我自然不會硬接，而是選擇了側跳迴避。光球從我的側面快速掠過，隨即命中了後方的樹木——彷彿是尖刀捅進豆腐一般，光球毫無阻滯地打穿了樹榦，飛向更遠處，而樹榦上則多出了一個拳頭大的洞，邊緣有燒焦的和圖書痕迹，還在冒煙。

從理查德之前的發言來看，不止是妻子和兒子，或許就連父母都遭了它的虐待，實在很難將這個人與小鎮居民們眼中的「溫柔禮貌的好男人」聯繫到一起。

說到這裏，它轉過身體。

但是我依舊有不解的地方：它到底犯下了什麼罪行？我的意思是——「尋找真犯」這一條指令是我在墓園中發現夏洛特的遺體被盜之後觸發的，而真犯則必定是這一系列事件的主要犯人，可就目前來看，盜出遺體的人是醫生，指使它犯罪的人也是醫生，它似乎就只是一個隱藏了真實身份的幫凶，與我理解的真犯好像有些偏差。

「既然測試失敗，那我也就沒必要再久留下去了。再見。」

下一刻，它的身影再次隱去。我依舊可以感應到它的氣息，它好像沒有趁著隱身的時機襲擊過來的打算，而是以很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個地方。

奇怪的是，儘管不見蹤影，可她的氣息卻還留在那裡，而幾乎是她消失的同時，她原本的位置的正下方響起了重物落地的動靜，彷彿是一個人落到了地上。

隨即，她又重新看向我，忽然露出了一個妖冶的笑容，說：「寧海，我記得你。」

這應該不是理查德手下留情的緣故，好像是某種特權起到了防禦作用。即便如此，她也受了不輕的傷，斷了幾根骨頭。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下一刻，宛如白井的空間轉移一般，半空中的她的身影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

「我試試。」

我走到了白井的身前，蹲下來大致地檢查了一遍。

「直呼其名可真是沒有禮貌，我記得你以前總是客客氣氣地叫我威廉姆斯先生的，不是嗎？」她拿出了與承認無異的態度。

這應該是某種攻擊。

「看看你的狼狽樣子。」她用男人的嗓音說出了諷刺的話語，「本來我還想著測試你一番，如果表現良好，我就帶你一起加入那裡，可你卻又一次辜負了我的期望，真是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