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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縱虎歸山嗎？

「只嘆……」

他看得明白，朝廷此舉，分明是欲意藉此大亂，進一步削弱九州諸郡郡守之族的實力！

「是啊……」

他話還沒說完。

他好不容易才用一個「假」字兒，拿住了他！

中年男人沒好氣兒道：「雍齒那狗賊戲耍乃公給的……他們今日又進山圍獵了。」

呂政嗤笑出聲，淡淡的道：「他滿心都是他儒家的『仁』字兒，歷來便對朕精研法家之學滿腹抱怨，今朕不在家中，再無人斥他婦人之仁，他高興且來不及，安會記掛乃公的死活？」（先秦之時，周天子與諸侯王自稱「不榖」、也作「不穀」，「朕」作為自稱，世家大族皆能使用，「朕」作帝王專屬自稱自祖龍始。）

中年男子沒好氣兒的笑道：「乃公才不與你做連襟……去，把狗烹了，再將蛇做羹，咱吃兩碗。」

也不知道那些公卿宿老，是有多少年未曾走出過洛邑那一畝三分地，才能拍著腦子想出這樣的昏招！

「嘭。」

「二哥，你也莫要太過憂慮，要我說啊，徐州那些黃巾賊，也不一定敢來咱們兗州。」

幾名騎士見狀，哈哈大笑的揚長而去。

那便會如此做！

黑面大漢被他打攪了好事，卻既不惱也不覺得羞，和他一般無二的「嘿嘿」笑道：「王秧子家的。」

待這幾名騎士走遠之後，中年男子才氣呼呼的撿起地上的無頭花蛇，隨手搭在肩上，晃晃蕩盪的牽著黃狗繼續往前走。

由低矮破陋的茅草屋隔成的灰撲撲街道之上。

看得出，他心頭有事。

總之！

「得嘞！」

這或許是朝廷為收束地方官府的實力，而蓄謀已久的策略。

黑臉大漢撿起柴刀繼續剁肉，想也不想的道：「二哥做主便是！」

結果一轉身的功夫，朝廷就給他來了這麼一手……

趙佗自小便跟隨在他左右，一聽便知他是言不由衷、左顧言它，但還是如實作答曰：「回主上，見著大公子了，他一切安好，就是有些惦念主上，臨行前，還抓著末將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囑hｔｔps://m•hｅtｕboｏk.ｃom•ｃom咐末將定要照料好主上的起居……」

呂政溫和的笑了笑，隨手取出一個漆盤，手中剔骨刀靈活的將一小塊紅肉片成薄薄的膾，裝盤遞給他：「這條大蟲餓了六七日，肉精味美、不腥不膻，正是好入口的時候！」

那廂劈砍狗肉的黑面大漢聽言，一刀將狗肉連同狗肉下方的砧板一齊劈作兩半！

……

趙佗忙道：「主上抬愛，區區百十里路，何來辛苦！」

呂政道：「昨夜探馬來報，青州黃巾逆賊押送糧秣、整頓兵馬，犯吾兗州之意已再無遮掩，吾料想，十日之內，賊首宋義必將領軍西南下，依你之見，我等該作何應對？」

更重要的是。

「回主上，末將這幾日也一直在思慮此事，以末將拙見，我軍絕不能據土死守，當主動出擊、以攻代守！」

呂政啼笑皆非的看著他：「你是怎麼從中看出一個『好』字兒的？」

「回來啦。」

他了解呂政。

做忠臣……難吶！

「呵……」

遠去的騎士聽言，不但不惱，反而笑得越發大聲了。

然後只聽到「咔吧」的一聲，大黃狗的脖子就被他輕輕鬆鬆的徒手擰斷了。

趙佗聽言，眼神中燃起激動的火焰。

呂政也知他不會接這個話茬兒，抱怨了一句后便停歇了。

呂政又嗤笑了一聲：「還真是沒有驚喜、沒有改變啊……」

待到他將整張狗皮拔下來之後，他忽而轉頭直視柴垛上那中年男人，沉聲道：「二哥，不若我等也去投那黃巾賊吧，以你的名望和我的力氣，我們兄弟定能博一個大富大……」

趙佗起身，繼續拿起剔骨刀料理斑斕大蟲。

濟北郡，鉅平兗州軍大營。

街上往來的許多人都笑著主動向他見禮，他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嗯嗯啊啊」敷衍。

黑臉大漢專註的剝著狗皮，似是未曾聽到他的話語。

「碰。」

「嗯？」

就如那陳郡郡守陳勝，弱冠之年便能搬倒紮根陳郡五百多載的熊氏，心機何其深沉、行事何等老辣，妥妥的亂世梟雄和-圖-書之相！

好一會兒，呂政才收拾好心緒，瞥了一眼帳下仍彎著腰的趙佗，輕聲道：「起來吧。」

「唯！」

一頭戴尺高皮帽、身穿褐衣短打，腰間別著一把老舊短劍、身量纖長的中年男人，用草繩牽著一條黃狗沿著街邊慢慢行走。

五萬兗州軍甲士並十萬民夫，呈「器」字形紮營于緊傍汶水的寬闊平原之上。

呂政擊掌道：「你之見，與朕不謀而合！」

殺狗有很多種方式。

披掛整齊，行走間渾身鏗鏘之聲的趙佗，按劍步入中軍大帳。

「可以啊你！」

黑面大漢熟練無比的從他手裡接過黃狗的草繩和無頭花蛇，末了還看著無頭花蛇「嘖嘖」稱奇道：「二哥，哪來的這好東西？這時節，已不多見了。」

顯然，他們很熟……

那廂的中年男人聽言，插言道：「好了，你說雍齒也就罷了，王陵大兄待我等幾時差過？我等豈能背後編排他的不是？」

他被嚇了一跳，雙手一松，無頭花蛇從他懷中滾落在地。

「主上……」

呂政正坐在帳上，目光出神的望著帳外，淡淡的問道。

聽到一旁仰坐在柴火垛上的中年男人不住的唉聲嘆氣，黑面大漢也跟著嘆氣，寬慰他道：「再說，就算他們真來了，和你我這樣的窮苦人家又能有多大幹系呢？他黃巾賊總不能見人就殺吧？就算你這個亭長做不了了，那也不打緊，咱兄弟搭夥屠宰為業，總不至於短了你家的吃食。」

「滾犢子吧你！」

趙佗回道：「如此一來，諸郡郡守便再也無法坐視黃巾逆賊作亂了啊！他們若肯領兵出戰，縱使不濟，也可為我軍分擔一部賊軍啊！」

此策絕非善策。

幾名身穿花衣、身負獵弓，馬背上掛滿獐兔雉雞等獵物的豪族騎士，縱馬從街道中間奔過。

中年男子感覺自己受到了戲弄，惱羞成怒的跳著腳罵道：「雍齒，乃公肏|你娘！」

血淋淋的雙手，熟練的剝開雪白的虎皮，割下一塊塊還冒著絲絲縷縷熱氣兒的紅肉。

他慢慢放下剔骨刀，小聲問道：「主上，太和圖書史太卜那邊，州牧大人不是已經揭過了嗎？難不成那群尸位素餐之賊，又欲強索賄賂？」

大黃狗討好的舔了舔他的手掌。

黑面大漢滿臉淫笑的拱手道：「下次一定叫上二哥、叫上二哥！」

黑臉大漢羡慕的「嘖」了好幾聲，才道：「有錢人，真好！」

呂政偏過頭看著他，微微笑道，「一路辛苦。」

「去去去，先烹狗，稍後再廢話！」

眼下已是寒露之後，山中已經鮮少再見到這類長蛇的蹤跡。

他讓開了案台的位置，面色略略有些惆悵的轉身步入大帳上方。

趙佗自知說錯了話，偏又不敢多言，連忙放下手中的漆盤，走到在一旁的水盆里細細的凈了手后，走到案台後，拿起剔骨刀，接著炮製著頭大蟲。

只苦了他們這些一心想作實事的大周忠臣啊！

中年男人看了看案板上的狗肉，笑道：「就是要投，也那得吃完這頓狗肉再去，再叫上盧綰、曹參、夏侯嬰他們一起，人多好辦事！」

不一會兒。

「嘿嘿嘿……」

呂政頭疼的揉著太陽穴，目光西南望，似是穿越了千山萬水，看到了碭山大營內的景象。

呂政嗤笑著輕道了一聲「淺薄」，卻也沒有再詳細的與他解釋。

只有深深的失望、哀嘆之意。

趙佗聽言面色漸沉。

趙佗愣了愣，他自昌邑迴轉鉅平之時，曾在路上聽聞過一耳朵。

就見身著褪色玄色深衣依然難掩雄壯之氣的魁梧人影，正擼著袖子站在一方大案之前，面無表情的用一把剔骨刀炮製著一頭瘦骨嶙峋的斑斕大蟲。

眼下兗州三面皆處於黃巾軍的包圍之下。

「末將趙佗，拜見主上。」

黑臉大漢不搭腔，若無其事的回過頭繼續料理面前的黃狗。

但他只當是朝廷開始重視太平道作亂之時，便未往心頭去，怎麼如今聽來……

中年男子雙眼放光的盯著遠去女子的屁股看了許久，直到人都不見了，他才回過頭來，沖穿著衣衫出門來的黑門大漢「嘿嘿」的笑道：「哪家的？」

忽而。

大帳之內便只剩下利刃切割生肉的悶hetubook.com.com沉「沙沙」聲。

他既會如此說。

中年男子無精打採的坐到院中的柴垛上，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趙佗輕輕放下割肉刀，轉身向呂政抱拳彎腰，沉聲道：「大人言：『依天而行、順勢而為』。」

此策也是實打實的蠢策。

他放下割肉小刀，轉而哀嘆道：「朕欲以國士報朝廷，朝廷卻不肯以國士待朕，若奈何、若奈何啊！」

呂政才再次開口問道：「州牧大人怎麼說？」

中年男子錘了他的胸膛一拳：「乃公每每有好事，都想得起你崽子，你崽子吃肉的時候，卻想不起乃公！」

這一次，他的笑聲里不再有笑意。

他熟練的找來屠宰工具，將黃狗掛起來剝皮。

他就來到了一間在眾多茅草屋之中稍顯高大的瓦房前，門也不敲的徑直推門而入：「樊噲、樊噲！」

頓了頓，他又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只是為我這條命感到不值啊，堂堂七尺男兒，日日卻只能埋首于那一兩斗微末俸祿……我總覺得我不該是如此啊！」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這不是好事嗎？」

「好事？」

卻是這個差距擺出來，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之嫌——青州黃巾聚兵四十萬，而他們加上十萬民夫也只得十五萬人。

「嘁。」

真當而今的這些郡守，還是一兩百年那些唯天子之命的牧羊之犬嗎？

黑臉大漢看了他一眼，彎腰輕輕撫了撫黃狗的頭頂。

就像是一座房子，三面牆壁都已經垮塌了，他們擋得住一面牆，擋不住第二面……無論放了那一路黃巾軍入兗州，他們苦苦支撐的局面，都轟然崩塌了！

他沒提雙方力量對比。

趙佗雙手接過漆盤，赤手拿起一塊送入口中，咀嚼了兩口，眉開眼笑道：「有些日子未曾食過這一口了鮮美，上次用膾，還是驚蟄之初，主上攜末將去春獵那次。」

中年男人被他的話語嚇得從柴垛上驚坐而起，失聲打斷道：「不可胡言亂語，這可是謀逆大罪！」

「此番回去，見著扶蘇了嗎？」

或許是此次太平道之亂泛濫的速度，令朝堂之上和*圖*書袞袞諸公感到害怕了……

趙佗行至帳中，抱拳拱手。

裡屋內傳來一聲瓦罐墜地摔碎的聲音，然而便見一衣衫不整的黑臉壯漢，露著長滿胸毛的黑峻峻胸膛從裡屋里伸出頭來往外張望。

他扔下手裡的柴刀，喜出望外道：「二哥說投誰，咱就投誰！」

逼人的血腥氣，瀰漫在大帳之內。

他緩緩起身，步入案台前，用一柄割肉小刀挑起一大塊帶血的紅肉送入口中，大口咀嚼：「據土而守、人土皆失，以攻代守、人土俱存！」

一衣衫不整的花衣裳女子，就扒開他，捂著臉從裡屋沖了出來，一陣風的朝著院門外衝去。

許久。

這隻是他偷懶的一種方式。

見了來人，他臉上的惱怒之意稍緩，粗豪的笑道：「原是二哥，且稍待，小弟馬上就辦完事……」

趙佗只是憨憨的笑，不敢答話。

紛雜鼎沸的士卒的操練聲、民夫的號子聲，將大大小小的營盤相互勾連、綿延二三十里的宏大軍營烘托得如同廟會集市一樣熱鬧。

呂政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忽然便失了興緻，「咚」的一聲將手中的剔骨刀扔到案台上，抓起案頭上的雪白絹布慢慢拭手，「你來吧。」

「嘁。」

中年男人卻是被他說得動了心，坐在柴垛上目光閃爍的思慮了許久，忽而說道：「就算是要投，也該是去碭山投奔蒙校尉，我們自小在這裏長大，熟悉這裏的地勢，定然能得到蒙校尉的重用！」

其中一人見了街邊鬱郁前行的中年男子，大笑著從馬背上取下一條狀物，擲向中年男人：「劉季，接著！」

聽他說起正事，趙佗反倒微微鬆了一口氣。

呂政搖著頭，轉身走回帳上：「此事早往以矣，朕所說的，乃是朝廷加諸郡郡守為騎都尉之事。」

他從不紙上談兵。

中年男子被那物砸了一個滿懷，本能的抬起雙手捧主這物，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一條取了頭的三尺花蛇！

率五萬精兵突襲四十萬亂軍，何其壯闊也！

「要我說啊，像雍齒和王陵他們那樣的大戶人家，才該提心弔膽、夜不能寐，他們家有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