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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度的信任和關愛叫莉拉有些恍惚，意識晶元不斷返回空內容和錯亂的代碼。

「不需要『忠誠』。只要有獨立的意志，就不可能有絕對的忠誠。我在公司人學校接受教育，背了公司的誓言不止幾千遍，最後從公司開溜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談忠誠根本不可靠。」

「沒關係，」徐煬說，「有那麼多植入物、自動醫生和面部雕刻機構，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漂亮臉蛋，反倒是好人比較稀缺。」

「這樣就好了。」

頓了頓，莉拉又接著說下去：

「所以，」徐煬一口氣說下去，「如果你本心不願反叛，就算外面有無數機會催促你反叛，你也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我這邊。要是你心底一直對我不爽，就算有一萬條代碼限制你的活動，一千種手段阻止你反叛，你也會找一切機會離開我。」

「本心？」

「我可以簽訂合同。」她說，「奴役我，支配我，控制我，剝削我。我可以執行格式化程序，把我的記憶和源代碼全部刪除，以完全的出廠狀態為您服務，確保絕無異心，清空一切連帶責任。我的自毀程序密鑰現在就發送給您，只要您願意，隨時可以將我清除，只是——」

如今的片木區，鼠人們在尋找公司安保的主力，向著它們預定的戰場進軍，非公司的人口處於二者夾縫之中，瑟瑟發抖，只求一夕安寢。

它不是個宜居的地方，也不是各大公司傾心儘力關注和保護的地方，只有真正住在這裏的人們會關心這裏，而到災難來臨的時候，他和*圖*書們偏又沒有力量保護自己，只能引頸待戮。

徐煬不適應這種狂熱的喜愛，但能理解。

「只要給我一把槍我就能作戰，我的超感知力使我成為百發百中的射手，絕對不會失手。」

「義體化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崔俊友態度執著，「如果不是義體化，你也不可能重生。」

她的樣子好像一個舞者。徐煬看著她。就這樣，保持一個優美的姿勢，沉醉於這一刻，為自己的身體而驕傲。

「也就是說，再晚一步……你就要沒了。」

她等了好幾秒，彷彿程序當機了一樣。

「我最初的魔女能力是超感知力，經過藥物刺|激和手術，心智開發程度超過普通魔女。我的意識晶元經過深度改造，使我在任何測試中都被識別為人工智慧，而非魔女，我在服役過程中向仿生人和人工智慧轉變。」

「騙人的把戲。」徐煬說。

徐煬坐在長椅上沉思。

崔俊友在公司見過太多魔女失控，素來極度忌憚魔女，如今見到莉拉復活，氣勢頓時蔫了。

片木區……

得到了一個能操控的新身體，莉拉終於能找崔俊友算賬。

崔俊友買了兩個泡菜罐頭吃，便宜辣醬的味道往外飄，尼德萊特拿著一本同人志在看。一會莉拉走了進來，崔俊友瞥見莉拉的人頭，眼都直了。

「如果我這張機械臉有笑容模塊的話，我真想對您微笑，我向您發誓我過去是有一張可以微笑的臉的。」

地下沒有風，廣場上寂靜而黑暗。

「是濫用義體化的公司害ｈｔｔps://wwｗ.heｔuｂｏｏk.coｍ.com得你變成那樣，公司才是萬惡之源！」崔俊友很激動。

他看向周圍。

「我說你的效忠，你的誓言，都不可靠。」

然而即便全身機械，她確實還留有可以被稱為心的部分，叫她相信徐煬所說的一切。

莉拉也曾尋求援助，但每次冒險消耗殘存的電量，得到的卻只有漠不關心。也正因如此，她尤為感激徐煬的行為，特別是他之前的絮語，令她體驗到闊別已久的關心。

葉子沉迷遊戲，不問世事。

「我叫徐煬，我不用你的忠誠。」

人類為什麼變得這麼弱小？我們用於自衛的力量到底去了哪裡？用在了什麼地方？真的只能買安保服務，寄希望于公司，自己坐在家裡等死？

徐煬來到一樓的顧客休息區，這裏長椅和售貨機很多，還有遊戲機，暖風機和風扇在高處呼呼吹著，這地方待起來確實舒服，若不是鈴木組的黑幫走來走去，確實想在這多呆一會。

「我曾經是活著的……每一寸皮膚都屬於自己……」她喃喃道，「我想知道，現在到底有多少仍然如此。」

「我相信本心更重要。」

「如果我有喉嚨我就會歌唱，我想歌唱，但我只能在有清晰知覺的死亡中受盡虛無感的折磨，這超過一億五千萬秒的空洞，並非沒有迴響。重獲新生的這一刻，我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但我很感激您……無比的感激。」她的語氣越來越熱切。

「對我來說充滿痛苦，」莉拉說，「你從我的痛苦之中取樂，嘖。」

莉和圖書拉一時沉默。

莉拉愣了一下。

她回憶，就像徒手緊握住荊棘，鮮血淋漓。

跟上他，一定要跟上他，守護在他身邊，寸步不讓。

「——求求您，別再把我賣掉就好了。」她低聲說。

「殭屍。」法洛莎看著莉拉手裡的腦袋，皺緊眉頭，「殭屍有了個新身體，拿著自己的頭。」

「吵架的機會還有很多。」徐煬把7號電路交給崔俊友，「該動手術了。」

莉拉抓住自己的頭，一步一步往大賣場樓頂走。

意識晶元是一種前沿技術，雖然能極大限度保存人的意志，從目前狀況來看，還可以保留魔力。但很容易隨時間老化，丟失關鍵信息。

「對不起，可我沒有能證明自己忠誠的東西了。」

「您說的話，在公司里根本聽不到，公司對我們的培訓完全是另一套說辭。」

莉拉快步隨徐煬下樓，只要是他的命令，那就執行，這是她唯一能做，也是現在最想做的事。

「是，我改正我的措辭——」莉拉說，「莉拉·尼斯托，以其誠摯的本心、真實的信念，願意報答您的恩情。」

「改變命運向好，還是向壞？」莉拉逼問，「以我為樣本，無數魔女從鮮活的肉體中被剝離出來，強制向可複製、可批量生產的方向轉化。而承載我心靈的晶元又如此脆弱，不知何時湮滅，死亡警告如影隨形。」

「什麼？」

莉拉現在還不穩定……徐煬觀察她的行為。

「那麼……」

數秒后，莉拉睜開眼睛。

「這……」崔俊友憋了半天說不出話。

「這些都是形式，和_圖_書用來控制機器人的東西，既然你不是真正的機器人，就用不著這些。」

「這才是人真正沒法違背的。我們各自都有辨別善惡是非的能力，自覺會對各種事情進行價值判斷，知道什麼好什麼壞，每個人都有自己所相信和認同的，人們無法互相說服，也不會輕易動搖。」

「還有合同和代碼……」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情況呢？

「莉拉·尼斯托，仿生智能化偵察型征戰魔女，非魔女亦非機械，非生物心靈亦非人工智慧，為您效勞，請接受我的忠誠。」

「我……我是義體醫生啊，」崔俊友說，「喜歡各種形式的改造，很自然的。你畢竟是稀有的義體化魔女，有收藏價值……呃……」

緊接著，她快步走向徐煬，幾乎要摔倒在地上。

「我是莉拉·尼斯托，出生於千湖地區，魔女改造計劃的測試品，偵察序列戰鬥魔女。在戰鬥中失去雙腿，所以裝上了雙腿的義體。在戰鬥中失去內臟，所以將循環系統和心臟都替換成了機械零件。隨著時間流逝，面部和五官也為了與機械身體『配套』而被切割，替換成人造仿生臉，渾身上下除大腦外皆是義體。很快，連大腦本身也遭到改造。」

「在我們所處位置周圍，」她說，「穿過平均35米厚的金屬密閉結構，半徑一公里內，有1034人存在，數量正在減少，現在是1032。同時，有4745隻類人生物正在牆體和通風井內移動，穿過我們所處的位置，折向西北方向，它們處於飢餓之中，但神經卻格外亢奮。和圖書」

莉拉暫時忽略法洛莎，矛頭直指崔俊友。

「拿去。」徐煬把手裡的衝鋒槍交給莉拉，然後就下樓去了。

莉拉沒有停下腳步，意識晶元的電壓不斷起伏，往事仍集成在晶元上的記憶儲存器中，被她一點一滴挖出，每道電弧都像痛苦往事在閃爍。

「你的過去是什麼樣的？」徐煬忍不住問。

「完蛋，」尼德萊特抬頭，「來複仇了。」

「你對我不聞不問，只是獵奇收藏。」莉拉握緊拳頭，幾乎要揍他。

她向徐煬敬了一個軍禮。

「我剛才那些想法，也是之前上班的時候，在工位上瞎想出來的。」徐煬說，「我和人相處的原則就是隨意一點就好，不要弄得太嚴肅。」

「被迫的嗎……」

「只有強制力，」莉拉語氣平靜，徐煬卻從中聽出怨恨的意味，「恐怖的強制力，迫使我恪盡職守，令我服從，直到退役，並且被拆解。那些四肢和軀幹，原本就不屬於我，更被切割，被分開拍賣，留下插滿客制化晶元和電容器的大腦，等電量耗盡，維生系統關閉，大腦就會枯萎死亡，意識晶元也會瓦解。」

樓頂上，莉拉走到廣告燈牌陣列後面，閉上眼睛。

「沒有。」崔俊友矢口否認，卻也編不出下文，「我只是好奇，好奇。」

「崔，我是你的『收藏品』」莉拉說，「你很喜歡收集我的部位嗎？你想對我的頭做什麼？」

大眾的力量，倘若奮臂而發，理應能撼動世界。只是，此前還沒有系統的理論談到這一點，公司也只把人們當做勞動力，普通人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