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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煬苦澀地坐在這台輔助移動的機器上，也許它是某種漂浮輪椅，他一點也不想查詢它的具體型號。他怎麼能讓徐澄哭呢？他得重新變得強壯起來，即便是為了徐澄不再哭泣，他也得儘快複原。

有點丟臉了。徐煬覺得被徐澄盯著看不好。起碼再過幾天他才能恢復如初。

徐澄看向父親的眼睛，難過不已。

「可是，我不想跟爸爸分開，」她難過地說，「我好想你啊，爸爸。你留給我的東西，我都好好收著。我怕爸爸死了！你最疼我了，每天都想辦法照顧我，但你忽然不見了，我好怕你再也不回來了。爸爸，求你了，抱我一下吧。」

徐澄剛被法洛莎給扔到了地板上，現在正睜著眼睛看徐煬。

先進的科技讓北部列島成為一個幾近完美的社會，尼斯托農業令人人衣食無憂，高度發達的合成人工業為每個人類都配備了管家、助手以及朋友、伴侶。

「我去哪？」徐澄問。

「飛吧，小鳥。」徐煬說，「飛吧。」

徐澄感到一種混合著悲傷、失落和驕傲的情緒。

就像復健一樣，徐澄扶著爸爸在觀景長廊里慢慢地走。

「……你離開吧。」徐煬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我們剛見面的時候，爸爸還一點也不老呀。」徐澄抬起頭，「爸爸走進保育所，東張西望的，那時候滿地都是幼魔女們，一個、兩個、三個，都被爸爸接走了。只有我，趴在角落裡，一動不動，我那時候是個小傻瓜呀。爸爸接走和-圖-書了其他人，然後又返回來，爸爸你看到了我，然後仔細看著我，看著我——爸爸，保育員們都說我是個痴獃的傻瓜，但你把我也捎上啦，你把我抱在你的懷裡，把我放到穿梭機里，帶我一起回家啦……」

「找到尼德萊特吧。」徐煬喃喃道，「這樣的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是認真的，一點也不輕率……這是你要走的路，就像我很久以前走過的路，那條塑造了我的漫漫長路……你要塑造的是以後的世界，現在去吧，爸爸習慣一個人生活了，去吧。」徐煬說。

徐煬感覺怪怪的，身體又慢慢虛弱下去，彷彿之前的力氣是迴光返照。他環顧四周，到處都是與維生艙相連接的終端與面板。這就是自己六年來苟活的環境嗎？他心說。還真可憐啊。

數字心智得到量產化，尼斯托公司的網安部隊陣容擴充到之前的一百倍；地面效應飛行器極大發展，基本淘汰了笨重的空天母艦；神暉號級別的先進穿梭機得到量產，空前巨大的艦隊停放在尼斯托公司的母港中，厲兵秣馬蟄伏至今，等待最終的戰令下達；量子通信技術得到實用化，將公司的安全和保密措施達到最高。

「莉拉會把一切都為您安排好。」莉拉發誓。

「爸爸要多喝牛奶。」徐澄說。

徐澄兩腳一併，將右手舉高到額前，向徐煬敬禮，然後哭著跑開了。徐煬看著徐澄的背影，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迴音當中。

「就像你小ｗｗw•hｅｔuｂｏｏk•ｃｏｍ•cｏｍ時候一樣……你可以爬一整天。」徐煬慢慢地說。

因此，傳統意義上的平庸之輩已經消失，社會湧現出的人才比過去任何一個年代都多。金融市場隨著全球隔絕而消失，人們眼中最高尚的職業是醫生、技工和科學官。

然而，北部列島也已經成為決戰計劃的前哨，人們投身於血戰當中，勢必要為死於天劫的親友復讎！雙方的矛盾極大劇烈，整個社會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潮湧，渴望向七印組織傾瀉怒火。

「我現在也可以跟著爸爸一整天。」徐澄說。

信使生涯里，無數個黑暗夜晚、詭異夢境之後，徐澄都是滿心惆悵，鬱鬱寡歡，思念著父親。而今徐煬終於回來，徐澄不禁抽噎一聲，眼淚奪眶而出。

她與徐煬幾乎合二為一。

「去找法洛莎，她要帶大家再戰一次，這一次是永遠，永遠……一勞永逸地獲勝。你可以幫她的忙，你已經，已經可以自立了。而等你回來的時候，爸爸的身體也好了。」徐煬說。

「爸爸老了。」徐煬遺憾地說。

「給我找根拐杖……在我的房間里，走廊上。」徐煬對徐澄說。

「但尼德萊特還活著。」莉拉補充。

所有的繁瑣勞動都被機器人所替代，教育和醫療得到充分供應，自由、開放且安全。這導致所有人都可以在一個廣泛的範圍內去學習，努力追求個人發展。

徐煬深深地呼吸，感受空氣在他的肺部充盈，他虛弱的肌肉麻木地運和-圖-書動著，在六年後首次重新接受鍛煉。

六年了，六年過去了……

徐煬走到牆邊坐下，坐著倒還感覺好一點，他將手杖平放在自己的雙膝上，讓莉拉為他呈示這些年來的變化。

他給整個世界留下了極其豐厚的資產，亦即說是，徐煬當年開啟亥伯龍后得到的巨量資料。六年裡尼斯托公司繼承了徐煬的計算結果，將近未來的科學技術悉數實現。

他長出一口氣，身體再次往下垮去。

法洛莎離開機械密室。

「哦！」徐澄飛快地跑走，來到尼斯托總部，徐煬的工作間，開門進去，徐煬的房間由法洛莎親自保養，法洛莎過去總是說徐煬的收藏枯燥無趣，總得找個機會把它們通通丟掉。但整個房間經她之手，竟是一乾二淨，六年來終始如一。

「我不要。」徐澄毫不猶豫地說。

「什麼？」徐澄一驚。

「……帶爸爸出去吧，這裏太悶了。」徐煬說。

「不管怎樣，莉拉都會跟主人在一起的。」莉拉溫柔地說。

莉拉給了一個遺憾的回答。

自己怎麼變得這麼虛弱了？徐煬今年已經40歲了。四十而立，他立了什麼，留下了什麼？

所有資源都依靠強大的軍隊和傳送門技術供應，維持著尼斯托公司無窮無盡的生產力。

真難堪啊。徐煬凝視著外面的風光。所有新鮮、奇妙的精神和思想，全都困在這具凋殘虛弱的身體當中，就算有再烜赫顯耀的意志，在這樣一具衰弱的身軀里也是會被壓抑住的。

「外和-圖-書面的世界還需要你，你得把我們失去的東西……重新組合起來。我不想……拖累你，或者其他人。看看你，徐澄，你已經幾乎是個大人了，你在外面能做更多事情。」徐煬緩緩說。

莉拉提出很多關於更換身體的想法，徐煬在心中遺憾地否決了。

悲傷是沒有聲音的，徐澄有太多不堪回首的悲痛，長久以來只能對著無聲牆壁默默訴說。

徐煬將這根棍子展開，將它的末端靠在地面，身體慢慢地往下傾斜，讓自己的重量壓在棍子上。他收藏它是因為製造商說它有過人之效，能夠最大程度緩解不便。他本想在80歲的時候再用，沒想到40歲就用上了。

爸爸帶我去看病，給我買牛奶，把我一點點地帶大……徐澄還想說下去，但她已經哽咽了，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徐澄點點頭，擦乾淚水，努力將徐煬推到外面的走廊上，然後是通往大廈邊緣的觀景天台，灰濛濛的天空下，上京的城市呈現出一派井然有序的面貌，似乎比六年前還更加發達，聞所未聞的科技造物在天際航行，維持上京的安全。

「爸爸現在感覺不舒服……」徐煬慢慢地跟徐澄說，「讓爸爸一個人待著吧。」

她會嫌棄虛弱的父親嗎？徐煬看到一台新的、輪椅般的懸浮機器被遞送而來，用於代步。徐煬坐上去，機器的不同部件支撐著他，感覺自己像前時代那種渾身癱瘓的老科學家，只能靠設備來移動和發聲。

他深呼吸，從自己輪椅一般的懸和-圖-書浮機器上滑下去，身體一開始要摔倒了，但徐澄扶著他，他又有這根棍子，竟能慢慢地開始跛行。

「我知道。」徐煬努力地直起身體。

徐澄失落地走過來，頭倚靠在徐煬的肩上，像撒嬌一樣，心中卻是滿滿哀慟，她有好多話要說。

徐澄轉過頭。

「我的植入物……」徐煬看著自己的手，他不想給女兒留下自己虛弱的回憶，「它們都老化了，我需要徹頭徹尾的改造和翻修。老崔還活著嗎？」

「爸爸……我們已經分開了這麼久，我還得再次分開嗎？」徐澄說。

「莉拉把這裏稱作『王座室』哦。因為，莉拉一直相信，主人有朝一日一定會回來的。」莉拉在數字心智里說。

與此同時，虛擬感官和增強現實技術使人們能夠體驗千萬種不同的環境與人生經歷。新娛樂工業同樣相當繁榮，為人類帶來的快樂、希望與美好不可勝數。

「讓你們那麼擔心……太抱歉了。」徐煬很是慚愧。

徐澄的淚水漸漸盡了，她從濕漉漉的地面上站起來，眼眶紅紅的。現在她知道為什麼法洛莎要趕緊走了，看著徐煬這樣真不是滋味。

徐煬吃力地抬起他的手，輕輕環住徐澄的肩膀。

收藏品壁櫃都是六角形的，收藏著多種多樣的奇物和道具，徐澄從中拿出一根多節的機械登山杖，跑回去交給爸爸。

「我過去也想。」徐澄輕聲細語，「如果哪天爸爸回來了，我們別的什麼都不做，我們就安安靜靜地一起走，走啊……走啊……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