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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穎乾咳一聲，「記性不好，以後在家中養老吧。」

謝如出去。

杜輝嗯了一聲。

人犯單膝跪地，哪怕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曹穎從他那輕柔的動作就能知曉，此刻人犯必然是一臉溫柔。

「起來！」楊玄皺眉，「莫要跪！」

今日繳獲不少戰馬，死馬也不少，宰殺后按照功勛分配。

他們剛開始也曾渴望得到長安的關注，但一次次的失望后，他們不再南眺。

右前方，曹穎見到一個披甲人犯恭謹的衝著這邊叉手行禮。

謝如苦笑，「誰說不是呢！那些上官或是戶部要提拔誰，先看名字與出身，這誰家的人，這誰的人……先把這些給安排了好地方，剩下的才是我等。」

而城中的百姓但凡出城去打掃戰場的，都有。哪怕是一個被背著的孩子，一個被架著去的老人，都有馬肉。

軍士告退，謝如抬頭，「明府，此事可要去道賀？」

謝如一怔，「四百余馬賊，鄧虎蓄意報復，豈會這般容易擊潰？」

楊玄的眼皮子狂跳著。

「琵琶！」朱雀聽出來了，「小玄子，你如果姓白該多好。」

「為何？」怡娘也不解。

老賊驚訝的道。

怡娘贊道：「老曹這番話脫口而出，果然是君子。」

晚些城中就洋溢著馬肉的味道。

「不，重要的不是這個。」楊玄說道：「在長安的眼中，在歷任縣令的眼中，他們都是牲畜，而我卻把他們當做是人。」

大人在灶邊忙碌，孩子就在外面焦急的等著。

「一拜。」

「當然進了。」老賊的眼中多了和-圖-書光亮，「那墓中果然奢華，本不想驚動屍骸，可那個珠子太大了些，老夫一失手，便砸壞了屍骸的頭骨。」

怡娘不知從哪弄來的樂器，舉手一動。

曹穎拱手，一番感謝詞脫口而出。

謝如舉手，就像是拿著長槍一般的捅了幾下，「就這般勝了？」

「可是在墓穴中？」隨著融入程度的不斷加深，王老二的話也越來越多。

琵琶聲激烈，怡娘一邊彈琵琶，一邊還得指揮儀式。

一個老人拎著一塊馬肉跪下，老淚縱橫：「上次吃肉還是在四年前，多謝明府。」

怎地有些歡喜？

他剛準備去安排，就聽到了腳步聲。

楊玄看著這一幕，若有所思。

「當年老夫若是懂這個何至於此？」杜輝嗤笑一聲，「到了陳州這些年，老夫也算是勤勤懇懇做事，可長安依舊視而不見。那些庸才靠著背景關係紛紛而上，我等踏踏實實做事的卻前途暗淡。狗曰的！」

「此次得了百余匹馬，回頭就弄百余騎出來。」楊玄說道：「斥候也時常出去查探。」

「郎君且坐。」

一個軍士到了門外，「明府。」

沐浴出來，一家人都蹲在邊上，看著怡娘操作。

在這裏，吃肉是一件奢侈的事兒。

杜輝放下文書，用那種追憶的語氣說道：「老夫剛出仕時，堪稱是一路順風順水。那些年老夫為人剛正不阿，直至為了百姓出頭與上官爭吵，忍不住罵了一句，由此老夫便被趕到了陳州來，算是流放吧。」

楊玄笑道：「秋冬季羊肉很難長肉和-圖-書，要養到開春后，牧草豐盛之時。在此期間都是虧的。所以此刻去買羊，應當是最便宜之時。」

楊玄坐下。

「如何？」杜輝拿起水杯，衣袖遮住了半張臉。那雙眸子里全是冷意。

他有些無奈的道：「老夫沒辦法，只能尋機犯個事，進了牢中躲避。」

「明府，奴會捶背。」

老人被人扶起來，衝著楊玄拱手，「回頭老夫每日為明府禱告。」他回身，喃喃的道：「這個世間啊！終究是有好人的。老夫熬了數十年，終於熬到了一位好明府……」

「錯！」老賊眯眼看著北方，「當年老夫縱橫地下，有人說北遼的帝王墓最為奢華，打賭老夫不敢去。老夫那時覺得這天下就沒有自己不能去的地方，於是便意氣風發的去了。」

你可以在長安看到燈紅酒綠，看到那些富貴人施捨乞丐和窮人。他們會看到境遇凄慘的人落淚。但在北疆，官吏們在苦苦支撐，百姓在努力活著……

「每一任縣令對這些人犯都厭惡至極，動輒喝罵責打。」曹穎說道：「郎君令他們立功贖罪，這便是施恩，他們怎會不感動。」

「明府，奴十五，服侍人最是妥帖。」

……

「阿娘，我餓！」

他深吸一口氣，臉頰微顫，「做個事……為何這般難？！為何這般難！！！」

軍士歡喜的道：「太平縣擊潰了馬賊。」

「沒有。」

楊玄拋出了這個問題。

家家戶戶都有肉香傳出來，一個孩子坐在外面，端著個碗，上面蓋著一片肉。他小心翼翼的夾起肉片，和*圖*書先抿一抿，然後咬一口餅，吃完餅后，肉片還剩大半。孩子轉身進去，「阿娘，我吃不了，剩下的你吃。」

「那便趕緊去沐浴，哎！那些邪氣什麼的……回頭奴請神來驅走。」

曹穎心中一震。

謝如欲言又止。他覺得杜輝在此事上過於謹慎了。

「太平縣若是被攻陷，使君定然要籌備奪回。」杜輝的思維很敏銳，「馬賊破城后不敢久留，否則五縣加上州里的將士合圍，那便是瓮中捉鱉。令人準備出擊，一旦消息傳來，馬上奪回太平城。」

謝如對這位明府的思路很是佩服，「是。」

楊玄進了縣廨。

謝如不禁為他感到惋惜，「可惜了。」

楊玄跪坐在那裡，耳畔朱雀在叫囂，「哪來的邪氣？告訴她，殺人越多，邪氣越是不敢近身。」

杜輝微笑道：「好事，那楊明府年少，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本事，好！」

杜輝點頭，「派個人去。」

「郎君可曾廝殺？」怡娘的第一個問題很暖心。

「三拜。」

「我等拿住了一個潰逃的馬賊，說是楊明府帶著人犯敢死營出戰，列陣以待，就這麼用長槍活活的捅死許多馬賊。馬賊隨後崩潰……」

「做人要做上等人，盜墓要盜帝王墓。」朱雀總結了兩句。

杜輝拿起水杯，猛地往地上摔去。可半途卻又收了回來。

「是啊！可惜了。」杜輝揉揉眉心，覺得眼前亮了些，「那上官乃是權貴的人，老夫再多的道理也無用。」

淳于氏的祖墳！

「阿耶，好了嗎？」

琵琶聲越發的激烈了。

ｈttps://m.heｔuｂｏoｋ.com•ｃｏm「明府。」

「吃不起。」曹穎搖頭，「連人都吃不飽，如何養得起那些雞鴨，或是豕。」

曹穎皺眉，「養牛羊自然好，只是……老夫擔心馬賊和異族來劫掠，被搶了去。」

曹穎默默的念著這個字。

「見過明府！」

杜輝一怔，喝問：「說清楚。」

「他們沒打死你？好善良。」王老二覺得老賊的運氣真好。

「二拜。」

老賊苦笑，「那些侍衛一路追殺，哪怕是老夫回到了大唐，他們依舊前赴後繼的摸進來……」

怡娘嘟囔著，「我家郎君殺的都是惡人，神靈請享用了香火，回去為我家郎君說說好話……對了，驅邪！」

怡娘突然吩咐道：「好了，老曹趕緊送神。」

「老賊渾身的陰氣，神靈不喜，老二純良，老二來。」

王老二眼睛放光，「郎君。」

「郎君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吃完飯，楊玄帶著王老二去溜達消食。

老賊：「老夫不摸金多年了。」

王老二越發的好奇了，「進去了嗎？」

楊玄乾咳一聲，「都去領馬肉。」

「少年，你的腰子還沒長成，千萬別被弄成人干。」朱雀毒舌開啟。

曹穎回頭問道：「那你為何進了牢中？」

「奴會做飯。」

謝如說道：「明府，許多時候權力便是道理。」

鐺鐺鐺！

太平城外，八十余馬賊的屍骸被掩埋。

嗯？

軍士點頭，「還說他們的一個頭領也死在了太平縣。」

「見過明府。」

曹穎點頭，「如此大善。要不等明年開春？去劫掠幾個小部族就有了，順帶殺人立ｈttｐs://ｍ•ｈeｔｕbｏoｋ•ｃom•cｏm威。」

「不，他們恨不能把老夫挫骨揚灰，那一路啊！逃的老夫一生難忘。」老賊嘆息。

老賊拱手，曹穎問道：「你這是祭祀？」

幾個女子聚在一起，見到楊玄后，大胆的盯著他。

「人？」

「如何讓太平人吃上肉！？」

這便是人！

他看到那個披甲人犯回身蹲下，前方，一個女娃跌跌撞撞的衝著他跑來。身後不遠處，一個婦人含笑看著這一幕。

他跪坐在席子上，手中文書上的字彷彿在發飄。

「不，就現在去。」楊玄把羊肉乾丟給王老二，喜的他一蹦三尺高。

杜輝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彷彿是在嘲笑著什麼。

「然後啊！」老賊看著前方，突然笑了，「然後被發現了。」

王老二上前插香，隨即拜。

杜輝在等待著消息。

請神？

「阿耶！」

「雖說老夫是做這一行的，可盜亦有道，要敬重屍骸。」老賊頗為唏噓的道：「當年老夫為此身處絕境……」

「說是四百余馬賊突襲。」杜輝的聲音很平靜，「馳援是來不及了。」

「然後呢？」

回去的路上遇到不少人，都紛紛行禮。

「養牛羊如何？」楊玄手中正是一塊羊肉乾。

謝如進來坐下，嘆氣，「也不知太平如何了。」

「對於這些人，戶部、刑部，還有州里的意思都是餓不死就成。必要時餓死一些也不打緊。」曹穎說的很平靜，聽的人也很平靜。

「一些小學問罷了。」楊玄淡淡的道：「此等事要口才好的，姦猾的，老賊去。」

「塵歸塵，土歸土。」

回去后，他尋了眾人來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