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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問道：「大王不去嗎？」

兩個好手架起赫連通，上馬就跑。

還有無數被荒廢的土地被開墾出來。

隨後，他們要麼去修路，要麼就去修溝渠。

夜風吹拂，掠過枝葉，掠過山石的空隙，發出了各種聲音。

「城中還有一萬人馬，大王，堅守十日不成問題。」陳德說這話自己都不信。

「睡不著。」

赫連榮說道：「貧僧當年曾來過這裏，也是一個夜裡，貧僧看著夜空，繁星點點。那時貧僧仕途順遂，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只覺著山海可移，人心可撼。斗轉星移，再度站在這片星空下，貧僧卻成了慈悲。人生際遇之奇，莫過於此。」

他喝了一口酒水，眼中有些孩子般的歡喜，「那時候啊！真是活的簡單。一點小事就能讓老夫歡喜。大了之後，老夫總以為吃喝玩樂才是活著。可到了如今，回首往昔，老夫卻發現，這一生啊！活的越簡單，就越歡喜。」

沒人管他們。

隨後，便是長安！

使者喝了一杯熱茶，吃了一張餅，換了戰馬，隨即出發。

他希望赫連通能再度站在樓車上，他希望大旗再度飄揚。

「是游騎吧！」隨行的護衛說道。

赫連榮和韓紀聯袂趕來。

大旗搖動。

「國公那句話說的好，德不配位，必有災殃。」韓紀很是讚許這句話。

這一刻，亡國景象。

於是，大遼就衰落了。

一群人都沒經歷過戰陣。

「萬勝！」

外面的嘈雜漸漸沒了。

子時后，這才歇息。

楊玄回身，見是赫連榮，就問道；「還未睡？」

「關城門。」

看著楊玄。

「快跑啊！」

煙塵漸漸清晰，就看到一隊隊騎兵正在衝著這邊疾馳。

「國公。」

甚至出現被阻攔而砍殺同袍的場景。

那些潰兵跑的到處都是。

騎兵們看傻子般的看著使者等人，毫不停留的跑了。

「敗了！」

天子在的地方。

他站在了城垛上。

「當年橫行一時的北遼，也走向了末路。」楊玄說道。

第二隊騎兵來了，這時後面傳來一陣嘈雜，這隊騎兵回頭，就這一瞬，使者看到了驚懼和絕望和_圖_書。

是夜，他們依舊不敢歇息，牽著馬，在星光下緩緩而行。

使者面色慘白，「這是……」

楊玄笑呵呵的策馬過去。

陳德擺擺手，有人去了。

赫連通已經看到了江州城。

赫連通嘶聲道：「讓他們走！」

是敗了。

每個人都神色木然。

當大旗倒下的那一瞬間，所有江州軍的心都跟著往下跌落。

北疆騎兵遠去，一個潰兵癱坐在地上，說道：「對於咱們而言，這一戰，結束了。」

「當初你只是太平小吏時，潭州坐視你苟延殘喘。當初你只是陳州一刺史時，潭州依舊坐視你壯大。當你到了桃縣時，李泌坐視你一步步執掌了北疆……現在，報應來了。」

楊玄策馬在前，身邊是寧雅韻等好手，就算是箭雨來襲也無法傷他分毫。

……

那些潰兵有的下馬跪地請降，有的拚命往城中逃。

沒有人去收束他們，也沒有人去呵斥。

他看到十余騎兵追著數百騎兵，那些騎兵無人敢反抗。

赫連榮有些感慨。

遠方地平線上，一隊隊北疆騎兵在湧來。

赫連通看著他，良久大笑。

噠噠噠！

使者說道：「大長公主親率五萬大軍就在後面。」

北疆軍需要時間打造木梯。

「果真？」將領兩眼放光。

而且大戰時，雙方人馬嘶吼慘嚎，將士們專註廝殺，號角聲會被忽略。

中軍大旗在往前延伸，所到之處，將士們振臂高呼。

他已經做好了留下來斷後的準備。

主將身處大旗下，他不可能喊一嗓子全軍都能聽到。但他可以通過大旗來傳遞信息。

「你去！」赫連通說道。

心性跟不上地位的進步，災禍就不遠了。

「五萬啊！」使者絕望的道：「哪怕你等半日也好啊！連江王！」

從開戰以來，江州軍展示了自己的悍勇，令楊玄也為之動容。

使者追上了赫連通。

「連江王！」

城下，有人大喊。

那些騎兵就像是身後有虎狼驅趕般的在逃竄。

「此地，甚好！」

沒有紮營，天氣熱，所有人都和自己的戰馬在一起打盹。

使者笑道：www.hetubook.com.com「這等事難道還能作假？我便是去稟告連江王。」

赫連通吐血了。

若是這等悍勇持續下去，哪怕是追擊戰，也會給北疆軍帶來巨大的麻煩。

「走。」韓紀笑道：「咱們去江州！」

楊玄勒馬，「全軍追擊！直撲江州城！」

但也沒人敢動。

「那是！」

赫連通說道：「人在，一切都有希望。人沒了，留著個寧興城作甚？速去！」

他策馬掉頭，回頭，深深的看著遠方。

——葯必親嘗而已哉！此其至孝也……

可當大旗落下后，江州軍所有的勇氣都隨之而去。

一個好手眼珠子通紅，盯著一人突前的楊玄，「這是大好機會！殺了他！」

「大王！」

石碑上刻著宣德帝為愛子書寫的墓志銘。

寧興的使者趕到了江州城，看到城頭平靜，心中一松。

沒有人組織防禦。

軍士提著人頭過來，楊玄拍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說著些什麼。

城頭，所有人都木然看著城下。

「兒郎們又斬殺了敵將！」

彷彿是樂章。

楊玄的聲音傳來，「我說過，你來，可主持一方攻伐，這話依舊有效。」

「好酒！」

使者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怎地有些狼狽？」

陳德搖頭，「老夫走了，誰陪大王喝酒？」

「大王！」

楊玄沒有睡意。

在通訊只能靠吼的時代，人們琢磨出了許多傳遞消息的手段。

「老狗，你不得好死！」

……

夜風吹拂，墓道兩側的樹木枝葉隨風搖動，被月色投射在地面，看著恍若無數雙手在揮舞。

「當初打下內州和龍化州之後，國公雖說平靜，可依舊有些得意。後來在倉州和演州一戰中就吃了虧。此戰大勝，大局已定，可國公卻心如止水，這格局，越發宏大了。」

——西山之葯，不救東岱之魂；吹湯之醫，莫返逝川之命……

咆哮著。

將領問道：「寧興可是有交代？」

赫連通擺擺手，周圍的火把照著，陳德看到鬍鬚上的斑斑血跡，心中不禁慘然。

大旗不在，全軍就失去了指揮，也失去了靈魂。

淚水被吹的四散。

和_圖_書守軍將領笑道：「大將軍昨日遣人來，說小挫楊玄。」

「竟然敗了？」

唯有戰馬偶爾的嘶鳴。

人就成了行屍走肉。

寧雅韻！

「萬勝！」

「恭喜國公！」

使者等人一路疾馳，當前方出現煙塵時，他樂了，「這是大軍凱旋了嗎？」

騎兵們壓根就不看他們一眼，從側面旋風般的衝過去。

大旗在，全軍的指揮就在，主將也在。

「好！」

使者心中歡喜。

「快！」

「大王，可惜了。」

楊玄勒馬掉頭，說道：「此刻高興慶賀還太早。」

在這個時代，天子便是一國的靈魂。

赫連通卻進了城。

「大王！」

潰兵越來越多，有的進城，有的往北方逃竄。

「赫連通，卧槽尼瑪！」

赫連通喝著酒，說道：「當初老夫年輕時，宗室中還有些尚武之風。老夫在家中是最蠢的一個，做事一根筋，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直至無路可走。」

用不了多久，步卒就會趕到。

人要隨著地位的改變而改變，特別是心性。

赫連通擺擺手。

他們歡呼著。

韓紀說道：「地位越高，心性要求就越高。動輒喜怒形於色，動輒得意洋洋，必然走不遠。國公又往前了一步。」

呯！

「楊玄此戰謀划深遠，看似圈套，可老夫敢斷定，長安大軍應當出動了。他不敢在北地久留。告知大長公主，寧興不可留。走！」

楊玄看到一個北疆軍軍士在追砍十余潰兵，無人敢回頭看一眼。

赫連通笑道：「老夫聽聞你說過，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老夫深以為然。老夫知曉，大遼強盛了數百年，如今到了末路，也是應當。老夫也想留下，看看這個天下大勢會如何，看看這人間煙火會如何。」

「走！」

外面剩下的數千騎在叫罵。

「敗了？」

「大將軍早就出發了。」

使者打馬而去。

「好氣勢！」使者贊道：「連江王操練麾下果然有一手。」

赫連通坐下。

「但大唐將再度崛起。」楊玄說道。

其他好手拚命逃跑，他卻歡喜的沖向楊玄。

北遼滅，北方再無威脅。

一隊騎兵接近和_圖_書，使者拱手，「敢問大王何在？」

守軍指指前方。

彷彿從未來過。

使者的身體搖晃著。

「連江王！」

「恭喜主公！」

「大遼，無屈膝之連江王！」

「走！」

楊玄修鍊資質之平庸，天下皆知。有人甚至說，再過十年，興許楊玄的修為就要被自己的兒子趕超了。

進城后，他回頭，見使者還在，就說道：「速去寧興稟告。」

使者問道：「可有捷報？」

這是他的最後一個念頭。

長刀被重擊。

……

使者點頭，眼中蘊含著淚水，「小人知曉，小人知曉。」

「國公。」

一個渾身浴血，但臉上卻保持著乾淨，頭髮一絲不苟的英俊老男人出現在楊玄的身側。

他心潮澎湃，有些興奮。

「萬勝！」

一騎上前，隨意一掌拍去。

赫連通沒回答，而是看著那些茫然看向自己的軍民。

……

於是就發明了旗號。

有人去拿了酒水來。

敗了！

他站在夜空之下，看著蒼穹上銀河燦爛，腦海中一片空靈。

勢若瘋虎！

連江王來了，十余好手和數百騎兵護著他來了。

陳德聞訊趕來。

每個人都深深的絕望著。

凌晨，北疆軍再度出擊。

北疆軍來了。

陳德不動，赫連通大怒，「難道老夫的吩咐沒人聽嗎？」

一路上不斷有掉隊的潰兵，他們跪在邊上，木然看著北疆軍的騎兵從身側疾馳而過。

他拱手，「大王只管去。」

一個將領嘆道。

敵軍已經崩潰了。

「不對！」有護衛說道：「太快了。」

「人年輕，一切皆有可能。」赫連榮突然生出了些艷羡的情緒。

赫連通起身，轉身走向城頭，往下看去。

城外，一株大樹上，去歲頑強殘留著的一片枯葉，在夏風中緩緩飄落……

「速去速去！」將領歡喜不禁，「此戰必勝了！」

「跑啊！」

他在警醒自己，莫要得意忘形。

「追擊！」

「哈哈哈哈！」

楊玄也在帶著麾下趕路。

大旗搖動幾次是什麼意思，大旗前指是什麼意思……

使者整理了一下衣冠，說道：「端莊些！」

月色如水，一片雲彩緩緩飄過來，月光變和_圖_書得千絲萬縷。石碑上的字在這些由光線組成的線條中彷彿在蠕動。

好手歡喜的飛掠過去，「殺！」

「北疆軍來了。」

靈魂走了。

勇氣來的艱難，去的卻快。

何為都城？

好手倒飛了出去，半空中一口夾雜著內臟碎塊的血吐出來。

「國公有令，全軍追擊，直撲江州城！」

「孝敬皇帝若是知曉這一刻，會如何？」赫連榮說道。

「老夫無事。」

恭陵。

可現在的赫連通看著太平靜了，平靜的令他害怕。

「是嗎？」

赫連通抬頭，使者上次來過江州城，可時隔不到半個月，卻發現赫連通彷彿蒼老了十歲。

值守的軍士在打盹。

彷彿是有人在吟哦，在痛斥，在咆哮……

比如說號角，距離遠，抗干擾能力強，但有個缺點，不能傳遞太複雜的消息。

「大唐也是如此。」赫連榮說道。

前方爆出一陣歡呼，有人高舉人頭，策馬疾馳而來。

奪取北遼后，將有無數道路和溝渠要修。

「拿酒來。」

使者喊道：「小人乃是寧興使者。」

使者：「……」

在這個安靜的時刻，老帥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清晰。

父子均已逝去，唯留下石碑上的字，記載著當年些許事。

使者面色轉紅，「大王！」

赫連通上了城頭。

「大遼，中興有望啊！」將領看著使者遠去，回身道：「都打起精神來，準備迎接大長公主。」

遠方已經出現了北疆軍的騎兵。

「我等降了。」

「大敗之前，老夫還是他們眼中最值得崇敬的統帥。大敗之後，就成了老狗。」赫連通笑道：「人心逐利，且無情。」

當勇氣褪去，江州軍就變成了散兵游勇。

赫連通沒管，「多年前的大遼也是如此，活的簡單，一心一意去擴張，一心一意去殺戮。於是，就成了當世之霸主。後來，活的越發複雜了，人人都想著追逐名利，追逐享受。」

留守的將領帶著千余騎出城接應。

陳德說道：「若撤離寧興，天下就要亂了。」

一個軍士絕望大喊道。

陳德說道：「大王，北疆軍來了。」

使者抽了馬兒一皮鞭，回頭，迎面一股大風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