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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

宮燈夜明曇華正盛，共飲盛世一杯繁華。

但若從繁華程度來講，那在這兩年之中始終未曾被戰火波及的蜀州城自然要舉三者之首。

偌大的廣場早已站滿了人，數萬盞明燈點亮了每一個角落，來往的宮女成群結隊，手中端著無窮無盡的美酒與佳肴。

只是相比于冷冷清清的街道，此時濟世堂中卻有些熱鬧。

有意中人幽會的山與水；有兄弟歃盟的血與酒。

千秋古城，映萬年青史。

李梧桐咬著嘴唇，痛苦的搖了搖頭。

酉時初，蜀州城。

「姑娘，收下吧！俺們沒啥本事，也就這點東西拿得出手了……」

「……」

「老師，您少喝一些吧。」

「好詩啊！！！」

雖然她只來了濟世堂不過半個月，遠沒有資格看病開藥，平日里只是做些雜活。

有喜悅、有歡鬧、有洒脫、有光明；

「砰！」

解下面紗，李梧桐給老頭又倒了一杯酒。

「此情此景，您不如就作上一首吧！」

……

「……」

蜀州城，大蜀國都。

「喝酒！喝酒！！」

成建府，府城。

如此場面與其說是國宴，倒還不如說是一場「極樂大典」，只令每個人都暫時忘記了所有和-圖-書煩惱，沉浸在這喜慶熱鬧到無以復加的夜晚無法自拔。

李梧桐忽然抬起頭來，眼中含著淚水打斷道：「我不配回去的。」

「老師，我想去尋他。」

「這世間誰都知道生老病死乃為天理。」

「……」

他晃晃悠悠的扶住身旁用金片拼鑄而成的巨大龍首，舉起酒壺大飲一口。

它承載了一切命運，又承載了一切願意或者不願意接受命運安排的人。

就當蜀州城完全沉浸在一片似天宮般的歡慶之中時，已同屬大蜀的成建城卻是顯得有些冷清。

當然也有悲苦、有遺憾、有欺騙、有黑暗……

「我……」

「你想不明白，那便留在濟世堂治病救人。」

「老師，我不去建昌。」

若是聊到開心，兩人便共同舉壺飲酒，酒壺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轉瞬又遠處一刻未停的宮樂所淹沒。

他們呼吸急促的反覆念著這八句詩，扭頭再看向周圍，只感覺本就以無可附加的繁盛之景竟因此詩又上了一個台階。

「是死人。」

「好，飯菜我收下。」

人間所有的一切你彷彿都能在這座城中找到。

老頭見狀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留下了最後幾句話，然後hｅｔubｏok•coｍ•coｍ便拎著酒壺推門而出。

當然了，今天是除夕，城中其實還是有些過年的氛圍的。

「……」

「我等陪蘇聖共飲一壺！願我大蜀永世皆如今夜！」

「可、可我知道自己不該去……」

作為大蜀治下十四州中的最大城，居住在蜀州城裡的百姓已不下千萬人，與大寧京城和奉元城相當。

收下飯菜，送走這一波熱情的百姓。

「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間富貴家。」

後者舉杯喝了一半，笑著說道：「公主，老朽一年只喝這一頓酒，你便讓我喝吧。」

有行遍四方的遊子；有倦鳥歸巢的歸客。

老頭驀然愣住，好像有些愧疚：「那個，是老朽忘記此事了。」

「……」

「我替老師謝謝各位鄉親們了……」

「姑娘，這點酒菜你一定得收下！」

「是啊！今年幸好有姑娘在，賀神醫也算有個伴了！」

看著面前已經不知是第幾波來送飯菜的百姓，李梧桐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今日是除夕，濟世堂其他夥計都回家與家人團聚了，只有她和沒有親人的老頭仍留在這裏。

月光中，李梧桐的身子微微一顫，沉默了很久很久。

沒有和_圖_書勸李梧桐什麼，老頭只是默默給她倒了一杯酒。

「李姑娘，老朽行醫一生，救過很多人，也沒能救下很多人。」

他們拎著酒壺四處走動，一面看著各種臨時搭建的奇觀異景，一面與遇到的熟人笑著停步交談幾句。

那便是奉寧兩國近千年來最後的盛世。

「但你知道可有一種人能夠百疾不侵么……」

而從桌上的飯菜來看，兩人已經吃過一會兒了，並且還飲了一些酒。

「滿耳笙歌滿眼花，滿樓珠翠勝吳娃。」

被十數人圍攏其中輪番敬酒，未曾修鍊的蘇吾如今已有些不勝酒力，好似是半醉了。

「……」

李梧桐站在門口向外看了看，感覺應當不會再有人來了，便將正門關好，只留下一道小門以防有人突發病疾前來問醫。

身著官服的朝官、微醺的來賓、隨行而來的家眷、忙碌於人群中的宮女……

「李姑娘，不知你可明白老朽的意思？」

「繡戶夜攢紅燭市，舞衣晴曳碧天霞。」

「呃……」

「蘇聖，我敬您一杯！！」

但成建城此前剛剛經歷過戰火的洗禮，因此眼下不論衙門還是百姓手頭都頗為拮据，大家頂多在家中吃頓團圓飯便算是把這年給過了。

和圖書「卻愁宴罷青娥散，未央宮前月半斜。」

「……」

「李姑娘，你當真不打算去建昌府么？」

此刻所有人臉上都儘是笑意，笑聲混雜著酒香直衝雲霄，又在舞|女的舞姿中重返人間。

未央宮，泰和殿前。

將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老頭自顧自感嘆了一句，又問：

「魏公子既然已經准許皇上在那裡復辟大奉，那你……」

而周遭聽到此詩的人皆驀然瞪大眼睛，臉色漲的通紅。

「那便去尋他吧。」

一切聲音彷彿在此刻變得縹緲，唯有蘇吾斷斷續續的聲音與盛世同響。

隨著無數人同時高高舉杯，一朵煙花恰在未央宮上空綻放，猶如一朵巨大的牡丹。

「……」

「好詩！！」

「蘇聖！」

雖然禮部按照慣例給每個賓客都安排了單獨的食席，但此刻很多人卻都已離開了自己的位子。

……

大蜀雖已立朝，但卻未改城名，依舊以「蜀州」命名此城。

「而若是有一天你想明白了……」

做完這一切，她這才拎著剛剛的酒菜回到後院，重新坐在了那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對面。

「賀神醫無子無孫，每年都是一個人過年，此前我們都會給他來送些飯菜的！」

但這些百姓卻對她十分m.hetubook.com.com尊敬，彷彿只要她在濟世堂做活，那便是活菩薩現世一樣。

「那你日後還會不會去尋魏公子？」

有進出朝堂，致天下之治的「大人」；有普通平凡，勞農作之勞的「小人」。

換句話說，蜀州城眼下便是奉寧兩國中最為繁盛之所在。

說到這裏，老頭頓了頓，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李梧桐。

有少年俠客的劍和心中志向；有文人墨客的筆和華彩文章。

「蘇聖！」

李梧桐的眼神突然變得黯淡，輕輕低下頭：「我跟您說過的，我不再是公主了……」

原本還算和諧的氛圍突然變得沉默，看著低頭不語的李梧桐，老頭沉默半晌后才問道：

「唉，這世間哪有那麼多配不配的事啊……」

八句一出，蘇吾仰頭將壺中酒盡數傾入口中。

而此時此刻。

當數萬盞飛燈乘風而起，猶如星河倒懸；當萬民湧上街頭，笑著擁擠在掛滿了紅燈籠的大街小巷；當宛如白晝的未央宮亮起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盞華燈，數百朝官來賓拱手相互問好之時……這座城市便又好像只承載了一樣事情。

這樣一座城市所承載的東西無疑很多很多。

「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會染病，但他已經死了，百病不侵又有何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