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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小李家南邊三百里的馬家村。

邊城被梁軍和魏軍攻破了十幾座關口，敵軍正朝西南而來！

踏踏的靴子聲不斷地響著，夾雜著呵斥聲和哭喊聲。每一聲都讓這些跪在地上的百姓們心中一顫，有些年紀大的直接就嚇昏死過去了。

「將軍讓你抬起頭來！」

「是啊，叔伯嬸嬸們別亂說。前方是什麼情況還沒搞清楚，咱們現在要齊心合力，不要互相懷疑。」

大兒子跟隔壁馬朋趕著車，車裡坐著自己的女人和馬老三。馬老三獃獃坐著，想著引以為傲的小兒子說過的那些話。

「娘……」

「沒錯，咱們現在全村人的目標都是一樣的，就是往南走的越遠越好，直到朝廷把這些來犯的敵人打退，咱們就能回家了。大家要相信，就算暫時被攻破了也肯定是不小心，很快就能把敵人趕走了，畢竟咱們各軍都是很厲害的，大家要有信心。」

「那倒也是，你小子還算聰明。嗯……」靴子在小李面前左右晃了晃，然後踢了踢小李，「抬起頭來。」

屋裡小李的爹娘也都被其他兵卒給拖了出來。

「哎馬老三，北軍怎麼就被打沒了呢？」

「娘，您就別擔心了，打仗的確是要死人，可那是弱旅。咱們北軍死人少，況且了，那些梁軍魏軍遇到我們都是跑，都是咱們追殺他們，咱們的傷亡很多都是自己沒注意從馬上摔下來導致的，真戰死的少得很。」

一和*圖*書聲令下，隨後便是一場迅速而冷酷的屠殺。

咚的一聲，將正在努力夠著爹的手的小李釘在地上，再也不動彈。那幾匹馬則繼續往前。

「會不會是投降了？要說打沒了，那是不可能這麼快的，除非主動投降。」

但是他家在村裡很能說得上話，因為他馬老三有一個兒子在北軍從軍。

劉叔被殺了，王伯也被殺了，王伯的女兒被擄了。王嬸被殺了……小李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他跪著行到母親身邊，和母親抱在一起。

馬老三手腳冰涼的被大兒子攙扶著回到了家。

「咦？怎麼還有個能動的？」忽然，幾匹人馬路過，看見這條滿是屍體的巷子里還有個少年在動。本已策馬過去了的人，抽出弓箭回身射去。

小李雖然害怕，但還是抬起頭，啊，原來他跪對的方向是東方，小李面前的，是個高大威武穿著黑色鎧甲的將軍，在他身後的，是剛剛升起的太陽，刺眼的陽光扎在小李的臉上，小李趕忙又低下頭，口中呢喃著：「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喝酒了？還喝了不少？」將軍說。

「應該可靠，城裡有幾個從北邊逃來的，他們說要一直往南，越往南越安全，幾十萬梁軍和魏軍，見人就殺。他們說……他們說北軍已經潰散了，沒有北軍了……」

「爹……」

「兄弟們，走吧，這裏太窮了。漂亮的女人可以帶著，其他的能殺和_圖_書就殺了吧。」

小李猛地磕頭，砰砰砰，聽聲音就很實在。很快，鮮血就磕了出來，鮮紅濺在年輕的梁國將軍靴子上。

——

「鄉親們，邊境已經被攻破了，幾十萬梁軍和魏軍正向南來，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咱們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往南走。只有往南才有活命的機會。好了，大家現在就回家收拾東西出發，往南的路上咱們結伴走，這樣不怕土匪盜賊。鄉親們，不走的不會勉強你們，只要你們願意你們可以留在這裏等死。好了，大家回去準備，半個時辰后在村頭集合。」

忽然外面響起敲鑼的聲。咚咚咚。這是村裡開會的通知。

片刻后，一個更重的腳步聲響起，走到小李家門口，走到跪著的小李面前。

是個相對來講挺富裕的村子。這村子最富裕的人都姓馬，畢竟村子里十有**的人都姓馬。

「將軍，窮村子，有本事的早就跑到中部南邊去了，誰還在這裏。留下來的都是沒本事的。」

而父親的酒已經醒了，腿上都是血，大概是被兵卒給打的。

將軍很開心的哈哈笑。

女人在家裡哭。

「哭個甚，快收拾東西，馬上走。」馬老三當機立斷。

「爹，別整天罵哥了，哥天天跟牛一樣在地里，你們別真把他當牛了。」

「放屁！北軍怎麼可能會沒有，北軍是天下第一！」馬老三狠狠的打了大兒子一巴掌。

小李渾身顫抖，顫抖的和*圖*書走出門，不敢抬頭，跪在地上。都知道梁國的兵都是土匪都是虎狼，見人就殺，是十惡不赦的惡人。要是碰到了，那就只是一個死字，就算僥倖不死，那也是會被抓回去當奴隸的。

本來就身體不好的娘被這麼一驚嚇，已經奄奄一息，無法跪著，就趴在地上，眼睛看著自己的兒子，口中發出嗬嗬聲，說不出完整的字來。

旁邊的兵卒喊著將軍劍法出神入化。將軍笑著搖搖頭，「走吧。」

「爹，您想喝酒就多買點，我在軍中一分錢不用花，吃喝穿都是朝廷的。這點餉銀你們盡情的花就是了。」

一柄長槍刺向他的心窩，扎了個對穿。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疼，鮮血噴涌在娘的臉上，他只覺得冷。拔出長槍后，那兵卒跟著大部隊走了。他撲倒在地，緊握著娘的手，他想把另一隻手拉住爹的手，可是爹離他太遠了，他夠不到。

「你多大。」

「放屁！我兒子不會投降的，你們誰再胡咧咧我撕了他的嘴！」

「不都說大宋很富有嗎，怎麼幾個村子都窮的叮噹響？原來都是騙人的？」一個很年輕的聲音如此說著。

這小小鄉村裡的漂亮女人，除了年少的女子，甚至是女孩，還能有什麼？哪個稍長些的女子不是被苦難的生活打磨成了男子一般的膚色和容貌？

半個小時不到村頭就聚滿了人。因為馬家村有錢人家多，所以幾乎人人家都有馬車。因此不管是有錢還是www.hetubook.com.com沒錢人家，此時都擠進了馬車裡，沒馬車的往有馬車家的擠一擠，此時逃命，誰還說什麼往日的仇怨。大家一起往南而去。

「爹，小時候你總說我沒出息，你看我現在，成了北軍的伍長，怎麼樣，爹，是不是給您掙面子了？」

小李不敢。

村裡人都笑話他，說北軍的兵何止是有肉吃，走到哪都高人一等呢，你個不讀書的馬老三就知道吃肉，真丟你兒子的臉。

「十三歲？倒是長得手長腳長的，就是太瘦了，煮吃也都是骨頭。」將軍說著，摸了摸下巴。像去集市買肉回去過年的屠夫。

大兒子被打摔在地上，爬起來又抓住馬老三的手說：「爹，咱們也逃吧，再不逃就來不及了！現在就走。」

但也並非所有姓馬的都是富人，比如說馬老三家。他家就不富裕。

小李的天在這一刻狠狠的塌了下來，東方陽光萬丈照過來，他卻渾身冰冷，如墜冰窟，頭暈眼花，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

「爹、娘、哥，你們放心，我們北軍是天下第一，這天下沒人是我們的對手。只要我們在，你們就放一百個心。」

天漸漸的亮了，但小李和大部分沒來得及跑掉的的村民的心卻漸漸沉了下去，絕望籠罩在他們的心中。

「酒這個東西，得少喝點。」將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劍，收劍，然後小李的爹的頭便滾落下來，身體兀自還跪著。

「放你-媽-的屁！你和圖書弟說了，他說除非他死了，否則他會永遠站在我們前面保護我們，和北軍一起。你他媽的聽信謠言，他媽的！」

「是啊，不是天下第一嗎，怎麼這就沒了？打了幾仗就沒了？不是有幾十萬人嗎？」

小李儘力的去夠爹的手，可夠了好久還是夠不到。太遠了。而他好累。

酒醒后的爹明顯的一隻腿拖著另一隻腿，哭著磕頭求饒。但是他的頭磕的很顯然並不虔誠，聽響聲就很虛。

將軍看到這情形，不禁後退幾步，皺皺鼻子。

「小的小的十三歲。」

「你這消息可靠不可靠？」馬老三抓著大兒子的胳膊問。

今天馬老三的大兒子從城裡回來，帶回來了一個令全家顫慄的消息。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父親哭著說，襠下一片潮濕，嚇得尿了。

將軍走過去，瞥了眼距離斷氣只有一步之遙的母親，然後就把目光投在了父親身上。

「娘……」娘的手已經冰冷，娘已經閉上了眼睛，娘已經無法再叫他一聲好兒子。

爹的頭上眼睛還瞪的很大，還是有點醉態，醉意中還有恐懼。爹以前向來不怕什麼，只是後來染上了賭癮以後，才開始害怕很多東西。害怕討債的人，害怕官府的人……

馬老三常跟人說，我家老二寫信回來了，說讓我們別挂念他，他說他在北軍天天吃肉。我們當然不挂念他，我們是羡慕他天天有肉吃。

「娘、爹……」

村長鄉老等說罷根本不容商量，各自回家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