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殊途
更何況這頭青牛年輕體壯,有一把子力氣。
兩人打定主意,向南走新野。
地方將吏也多盡忠職守。
司馬父子掌權之後,獻媚之人多如牛毛。
只有少數人目中掠過一絲波瀾。
「再偷懶,當心也如他們一樣!」
令狐盛望了望西面,群山莽莽,看不到盡頭。
正好遇到出來抓「青牛」的王司馬一伙人。
二人還算沒有性命之憂,過了些時日,兩人被丟入屯田之中,也成了屯田客。
弓刀繩索,高頭大馬,人多勢眾。
「兩代?許昌屯田至今不過三十年,敢問老丈貴庚?」馬隆一臉不信。
令狐盛與單固只能避入草叢之中。
但時過境遷,屯田越來越偏離其本身的意義。
不遠處,剛剛那個被抽打的人,血肉模糊的捆在木樁之上。
民屯每五十人為一屯,置司馬,其上置典農都尉、典農校尉、典農中郎將。
「爾等看甚?」王珪手扶著腰間環首刀,冷冷盯著這些人。
都過去了四五個月,兗州刺史黃華仍然沒打算放過他們。
到後來,士族與豪強的手越伸越長,不僅要土地,還要人。
王珪嘴角卻是一絲不屑一顧的冷笑,新捉來的青牛都是如此,有一股倔勁兒,但
www•hetubook.com•com時間一長,再倔的脾氣,再硬的骨頭都會趴下去。
軍屯六十人為一營,閑時修兵演武,忙時耕作。
荊州卻是開放的,容百姓渡江的地方很多。
地方官府也無暇去管三兩個流民。
「低頭。」
令狐盛倒是無所謂,有武藝傍身,但單固肯定很難活下來。
而作為令狐愚侄子的令狐盛,以及心腹謀士的單固,自然是不可放過之人。
馬隆腸胃裡一陣翻騰。
倒在泥土中,已經沒有聲息。
官道上果然再無追蹤他們的騎兵。
牛馬還能時不時的吃上豆料,被精心照養。
幾個月來,累計有上百家被黃華株連。
關中路徑只有那麼兩三條,南面一座武關,北面一條黃河,中間一座潼關,把關中與關東分割開來。
三人不同的方向,卻相似的命運。
愕然之後,馬隆頓時感覺一陣毛骨悚然。
當地士族豪強以各種手段侵佔屯田的上等田地。
「走潼關如何?」闔族慘死在司馬懿的屠刀之下,被仇恨驅使的令狐盛早已心性大變。
蜀國人口緊缺。
所謂青牛便是被抓到的青壯。
「老丈」卻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讓笑容變得和*圖*書異常瘮人,「我今年三十有五,屯田已經二十年了……」
吳軍正惶惶不可終日,令狐盛與單固遂通過荊南,順利進入蜀地。
兩個衙役瘋狂抽打一個骨瘦如柴的屯田客。
頭已經無力地垂了下去,一頭枯黃的頭髮隨著春風搖動。
控制力也不斷下降。
「那該如何?」令狐盛有些著急,幸虧家眷被提前接過去了,不然……
「啪」的一聲,皮鞭在血肉上撕開一道紅痕。
笑聲卻與那幾隻爭搶的烏鴉叫聲奇怪的重疊在一起……
……十幾名黑衣騎兵在通往武關方向的官道上馳騁。
那屯田客開始還能抱住腦袋,後來就漸漸沒了生息。
衙役們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
然而腸胃裡本來就沒什麼東西,想吐又吐不出來。
建安元年,魏武迎漢帝于許昌,採納棗祗和韓浩建議,于許下屯田,當年就收糧萬石,解決了許昌的饑饉之憂。
成了屯田客,整日在田壟間勞作,如同牛馬一般。
目光掃到哪裡,哪裡的人就低下頭去。
然而稻草人不僅沒能趕走鳥雀,血腥氣反而吸引來五六隻烏鴉,散落在他兩肩上,一雙雙睜著漆黑的眼珠,盯著那人臉上的肉……
馬隆的腦
和_圖_書袋被輕輕拍了一下。
也讓他瞬間清醒過來,記起自己還是一個人。
最終無力地垂了下去。
「武關都被封鎖,遑論是潼關?若我所料不差,魏興郡、錫郡這條路也走不通,就算僥倖過去了,要穿過郭淮、鄧艾戍守的關隴道,進入金城,根本不可能。」
沒想到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噩夢。
去年荊豫都督王昶趁吳國陷入內爭不可自拔,率荊州刺史王基、新城太守州泰,果斷出兵江陵,大敗吳國大將施績,斬其部將鍾離茂、許旻,收其甲首旗鼓珍寶器仗,破黔、巫、秭歸諸城。
單固撫頷沉吟片刻后道:「只能向南,進入蜀國,然後走羌氐道。」
只有一人在與他對視,眼中沒有怒火,卻是森然的殺機。
令狐盛一口蹩腳的蜀音當場被永安守軍認了出來,被當成細作關押于牢獄之中。
如同田間的稻草人。
三兩個行走在官道上,根本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舉目四望,田地里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老丈」,那彷彿是一根根被晒乾了的枯草,魂魄早已飛去,只剩一具行屍走肉。
「少年郎,不可年輕氣盛,忍一忍就過去了,我家兩代都是屯田客,不一樣過來了。」一口稀落牙齒www•hetubook.com.com,滿面黧黑皺紋的「老丈」道。
永安都督宗預曾為諸葛丞相主簿和參軍,為人嚴明剛正,防禦甚嚴。
屯田客們,每天兩碗麩皮混著糠熬成的粥……
海捕文書一路從許昌貼到了宛城。
「啪」的一聲,皮鞭抽在馬隆背上,如火燎一般。
愈發的沉穩內斂。
其後數年,所在積粟,倉稟皆滿,使魏武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
令狐盛會武藝,單固識字,很快就被提拔。
至於誰是流民,則是他們這些屯田司馬說了算。
斥候細作商賈往來不絕。
「武關我們恐怕過不去了。」單固灰心喪氣道,兩人都沒想到黃華會咬的這麼緊,死活不肯放過他們。
雖未攻破江陵重鎮,但吳國在荊南勢力遭到了重創。
荊州是魏蜀吳三國犬牙交錯之地,但同時是龍蛇混雜之地。
三國之中,蜀國朝政相對而言,還算清明。
當日與令狐盛分道揚鑣,準備回泰山郡奉高縣老家暫避風頭。
到了吳國地界,比魏國更為鬆散。
絕大多數人都麻木的如黃牛一般,低下頭,埋進土裡。
暗忖在許昌屯田避避風頭,倒也不錯。
一人入軍,一人為吏……
屯田百姓變為屯田客。
馬隆,正是王司馬嘴中的和圖書青牛。
宗預對百姓還算仁道,至少令狐盛與單固能吃飽。
「那就向南!」
然而進入永安,令狐盛與單固的好運氣用完了。
魏武屯田令的效果一直延續至今,凡是流民,皆可捕來「勸課農桑」。
不過蜀國屯田沒有魏國那般暗無天日。
屯田不斷減少,但朝廷的索求反而不斷增加。
「懶驢!」
偌大的田畝中,如豆芽般孱弱的屯田客們望著被抽打的人。
馬隆一陣愕然,這人怎麼看都有五六十了,真實年紀卻只有三十五,一副垂垂老矣背都直不起來的樣子。
屯田官員貪得無厭,租稅層層加碼,從最早的五五分成,逐漸變成四六、三七、二八……
這時代到處是荒山野嶺,很多地方閉塞不通,若沒有官道,兩三下便迷失路徑,或成野獸果腹之物,或被山賊惡民所害。
「你們這些懶鬼,如此憊懶,已經耽誤了今歲朝廷的春耕令,惹得荀中郎受了責罰,現在居然還在偷懶!」許昌屯田司馬王珪非常憤怒。
作為司馬懿的親信,黃華非常賣力,在司馬懿的屠刀收起之後,依舊孜孜不倦的搜捕令狐愚餘黨。
已經逐漸形成某種默契。
馬隆孤身一人,見對方沒有要自己性命的意思,也就沒怎麼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