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禮部下轄禮部、祠部、膳部、主客四司，掌文教、禮樂、祭祀、外交，於你而言，也只在主客司能有所收穫，其餘去之無益，也難有作為。

其餘四人也向高澄告退，走出明光殿，高孝璋、高孝瑜、高孝琬便各自回母妃寢宮，要與其母商議入部歷練一事，他們三人並未出閣，住在宮城，難得出宮，與支持者們聯繫起來並不容易，故而許多事情都習慣與母親商議。

高澄走下御階，來到最下一級，招手讓高孝瓘近前與自己同坐，耐心解釋道：

「刑部雖被尚書左丞、都察院侵佔職權，但至少在名義管轄全國刑罰政令及審核刑名，是個能做事的地方，況且為父以為律法對於國家的重要性，要高於禮法，往刑部歷練，對律法瞭然于胸，更有裨益。」

高孝琬原先的廣平郡王其實相較於趙，更適合，齊或者魏，鄴城由齊桓公所築，戰國時期魏文侯又以此為陪都。

過往的自卑感被擊碎，原來他，生母不能為外人道的高孝瓘，在父親心中也是與三位兄長同等的存在，都是能夠納入繼承人考量的人選。

昭德三年（550年），十月二十八，高澄下詔命太原郡王高孝璋駐戶部、京兆郡王高孝瑜駐工部、廣平郡王高孝琬駐吏部、蘭陵郡王高孝瓘駐刑部，習理事務。

「瓘兒有志向，為娘也是欣喜的，可行事要堂堂正正，但求問心無愧。」

「欲有所作為，便得去爭，縱使你一心為將，你那些兄弟，又怎能放心將兵權交付於你。」

高孝瓘聞言變色，只得垂頭喪氣道：

「瓘兒，生在帝王家，要麼就安心當個富貴閑王，整日醉生夢死，遊戲于妻妾之間，渾渾噩噩度過餘生。

說著高澄抓起高孝瓘的手掌，看著他掌間的繭子說道：

相比較三個哥哥坐在府里就能收攬大量人才，高孝瓘便顯得無人問津。

說起來的確冷血無情，但又何嘗不是作為父親最後的仁慈，想保住和*圖*書他們的性命。

而此番入部學習，也多了與外臣接觸的機會，至少在現在的他們看來，父親的這項安排，無疑是對他們為五弟求情的賞賜。

高孝瑜是漢女所生，其母宋夫人的祖父宋弁是孝文帝留下的六名輔政大臣之一，任吏部尚書，在漢族士人之中有的是香火情，又與高孝璋同為高歡所養，風頭不亞於其兄。

奪嫡說到底，不是比爛，光給兄弟們扯後腿還不夠，自己還得做好，讓高澄看到他們的能力。

一如康熙朝，九子奪嫡殘酷爭奪中，最終被挑選的雍正也確確實實是最合適的掌舵者，在位十三年，勵精圖治，把自己活生生累死，讓國家得以重回正軌。

參与六部實務，給了他們提拔心腹，經營勢力的機會，讓儲位的爭奪更加激烈。

高澄倒不敢奢望有這麼一個能為自己擦乾淨屁股的好兒子，只希望在第二代君主的治下，百姓也能過得好一點，至於第三代繼承人，就不是他所能干預的了。

但以天子的身份來說，多一個兒子加入爭奪，讓他們瘋狂內卷，爭相做出成績，於國於民，更為有益。

高澄將四個兒子放去六部具體學習，讓他們熟悉上至整個政府，下至各部司的運行，既是歷練，無疑也是一種考校，真的做好了，他甚至願意改實習為掌部，讓他們與六部尚書共同管理。

高孝琮有氣無力地答應一聲，背過身，朝四位兄長吐了下舌頭，溜之大吉。

高孝瓘回到自己寢宮，屏退了所有宮人，只留下崔宮婦，他枕在母親腿上，與她說起今日之事，相較於高澄，他還是與母親更親近，父親是兄弟們大家的父親，母親只獨屬於自己一人，至少她的心只向著自己。

當然了，在確定繼承人後，對於失敗者來說，才是慘淡生活的開始，高澄會對他們大舉打壓，將他們的勢力在朝堂上基本肅清。

例如高孝璋、高孝瑜被高歡親自撫養，但高和*圖*書澄若是對二人不甚滿意，照樣無望儲位。

高澄對於四子的安排不止於此，更重要的是為四人在洛陽分賜府邸，又授予開府之權，許他們各自招募幕僚。

「孩兒去便是了。」

這三人，高孝璋是爾朱榮的外孫，又是長子，有嫡立嫡，無嫡立長，自然最被看好。

高孝瓘知道母親的意思是讓自己別主動去招惹三位兄長，少些勾心鬥角，只是一心為國事操持，即使將來希望落空，也不至於與他們結下解不開的仇怨。

崔宮婦心中嘆息，為何都是只給了一點希望，便要悶頭鑽進去與人爭奪，當年元朗也是，早早出了五服，卻還要趟渾水，這皇位，就真的這般吸引人。

其實四人遠沒到皇子出閣的年紀，長子高孝璋、次子高孝瑜才十三歲，第三子高孝琬僅九歲，高孝瓘更是只有八歲，高澄賜予府邸只不過是讓他們能有一個地方安置幕僚，與幕僚商議政事，至少得十五歲成年，才會真正放他們搬出宮城。

而高孝琬雖有前朝血脈，但由於魏齊和平交接，北齊善待元氏，倒也不至於如李恪一般尷尬，不止是元氏才俊，受過前朝恩情之人，也會對他更有好感，願意為之效力。

高孝瓘側頭望了一眼母親的面容，笑道。

十一月初三，高澄再下詔，將四個兒子的爵位由郡王升為親王，所謂親王封號，除高孝琬以外，全都是按照他們郡王封號所在地而來。

事成之後，旋即被廢，與元曄、元恭二人一同被元亶悶殺，她對皇位爭奪的兇險有過直觀感受。

封高孝璋為晉王，高孝瑜為秦王，高孝琬為趙王，高孝瓘為魯王。

康熙晚年曾出現所謂掌部阿哥，即被看重的皇子各自兼管六部之一。

小高王自己當然是希望能活得長久，但天有不測風雲，若生萬一，將來繼承人還得在他們之間挑選。

「阿母且放心，孩兒曉得的。」

然而高孝瓘腦子裡卻一直縈繞其父ｈｔtｐs://m•hｅｔuｂｏoｋ.ｃom•coｍ的那句話：

「孩兒只願做個將軍。」

之所以有這樣的安排，也與高澄的心態轉變有關，過了年，他便要滿三十了，在南北朝這個三十多歲即可稱老公的時代，著實不能再說是年輕人。

『欲有所作為，便得去爭。』

也許慫恿兒子爭奪儲君之位的他確實不是一個好父親，畢竟他們兄弟之間哪怕為此爭得頭破血流，甚至互扯對方後退，只要不賦予他們兵權，便無礙大局。

四人之中，唯獨高孝瑜覺得自己王號最晦氣，由於秦朝暴政被儒家持之以恆的抹黑了數百年，至少在唐太宗以前，秦王從來不是什麼好王號，只能說是二鳳憑一己之力，為這個王號添光加彩。

三位兄長走後，高孝瓘又折回了明光殿，他心中的疑問還沒有一個答案。

知人善用不止對於外人，兒子稱職也該得到褒獎。

對於高澄來說，沒有兵權的兒子都是值得信任的好兒子，無疑較外人更能放心。

但身為人母，對獨子的包容是無限的，崔宮婦為高孝瓘攏著頭，強笑道：

多年爭鬥下來，也別指望他們兄弟之間能留有幾分情誼，但若是高澄已經替後繼者解除了兄弟們的威脅，卻還是不肯留下一條活路。

為了挑選最出色的繼承人，才會將兒子們置身殘酷的修羅場，錘鍊他們之餘，讓諸子瘋狂內卷。

「阿母，既然父皇讓我往刑部歷練，孩兒自當盡心盡職，做出成績，又怎能以無過自勉。」

詔書一下，高孝璋、高孝瑜、高孝琬的府前自是門庭若市，投奔之人絡繹不絕。

畢竟其母據官方的說法，只是曾經齊王府里的一名婢女，說不定也就是當時的齊王酒後失德，做下的糊塗事才有了他。

可無論他們在六部任職期間，培植多少黨羽，籠絡多少朝臣，沒有兵權，都是無用功。

只是國號為齊，自然不可能封高孝琬為齊王，魏王又過於敏感，畢竟高齊代魏，思來想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高澄便給了一個趙王封號。

高孝瓘一陣沉默，許久才抬起頭，鼓足了勇氣對高澄道：

這並非一項常規、正式的政治制度，有且僅出現在康熙九龍奪嫡時期，有利也有弊。

這樣的做法，有愧於諸子，無負於國家。

三個兄長的郡王封號各有說法，分別指向晉陽、長安、鄴城，到了他這，卻成了蘭陵，蘭陵對於高氏來說能有什麼意義，他又不是南梁皇子。

當然，高澄派遣諸子入六部歷練，對於國家來說是件好事，但對於高孝璋等人來說，無疑是殘酷的。

過去八年，一直踐行不與人爭的母子倆，第一次有了分歧。

當然了，雍正攤上一個敗家兒子，號稱十全老人，這正軌也沒能走多遠，又給出了軌。

這樣狠毒的心性，高澄自然不會選，他也怕狼崽子反咬自己。

行過禮后，高孝瓘向父親詢問道：

而兵權，恰恰是高澄抓得最緊的一點，就如高孝瓘抽取了禮部，高澄卻指禮為刑，真有人運氣爆棚，能夠抽到管理將領升遷的兵部，高澄也能另選一部，作為安置，他才是這場遊戲的規則制定者，擁有最終解釋權。

而起因只不過是受了高澄言語的慫恿，讓他堅信父親願意平等的給他們一個機會，證明自己的才能。

實踐出真知，也只有這樣的安排，才能真正摸清楚他們的斤兩，哪怕背後是有高人指點，才做出好大的成績，但是能夠認清下屬賢愚，聽取正確意見，這也是一種本事。

人是矛盾的，高澄當然希望自己兒子們和睦、友愛，但他與父親高歡一同開創的高齊政權，在其心中的重要性遠勝於所謂父子親情。

兄弟、侄兒再有能力，到底是不如自己親生兒子，這一點，蕭衍、蕭正德這對義父子，倆叔侄的故事便是明證。

他不願兄弟反目，卻更不願做個富貴閑人，父親領軍親征，開疆拓土做得好大的事業，與之相對應的，叔父們卻只能以歌舞自醉，這樣的生hｅtｕbｏoｋ•com•ｃoｍ活不是他想要的。

二十多歲時覺得自己時間長久，無所顧忌，上了三十，總得為將來打算。

康熙朝八阿哥胤禩便是例子，縱使滿朝稱德，四海頌賢，也敵不過康熙拿著滿是疑點的斃鷹事件借題發揮。

「孩兒明明抽中的禮部，父皇為何改為刑部？」

高澄沒想到素來乖巧的兒子會反駁自己的決定，先是習慣性的惱怒，畢竟自從高歡死後，再沒人敢忤逆他，甚至抬手便要扇這個倔強的兒子。

而通過考核他們在六部之間的功過，來確定誰才是最適合的繼承人選，無疑更勝於只關注這幾個戲精在自己面前展露聰明才智，與他每天演什麼父慈子孝。

說回明光殿，高孝琮見四位兄長各往一部學習，覺得是什麼新奇玩意，又央著高澄給他一個去處，卻被高澄趕走，並告誡他，不許再戲弄宮人，否則下次他親自執杖行刑。

高孝瓘過往不願摻和奪嫡，自然是多受崔宮婦的影響，但孩童漸漸長大，才八歲的他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再被其母的想法所左右。

「陛下讓你往刑部歷事，你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給兄長們添亂便是，都是明事理的人，知你志不在此，又怎會生分了兄弟情誼。」

高孝瓘已經離開了明光殿，高澄卻依舊坐在御階上沉思。

崔宮婦當然也不想兒子捲入奪嫡的紛爭，她的丈夫元朗本是宗室旁支，渤海太守做得好好的，夫妻恩愛，卻因高歡為了另立中央對抗爾朱氏，給推出來做了天子。

說來也是有趣，老爹留下的是一個爛攤子，兒子敗光他辛苦積攢的家底，後人卻在說康乾盛世。

「如果不願往六部歷練，這騎射、兵法不學也罷，辛苦練了十幾年，最終也只能獵獵兔子。以後就專學詩詞文賦，待將來出閣后，為父自會賜下府邸，供你與文人飲酒唱和。」

他可以把兄弟當豬養，卻不能讓兒子們也變成廢材。

只是手掌落下的時候，卻撫在了高孝瓘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