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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為知道他這個毛病，所以他才提前做了打算，「陛下，程二一家已經被臣帶到皇城外了，想著也讓這京中官吏們都看看……真正底層的百姓正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這話看似在自責，卻是無形中打了多少人的臉。

「起來。」

趙禎斜抬著頭，神色哀傷。

程二一直都沒敢抬頭，所以就沒認出來秦為口中的『陛下』，其實就是昨日出現在他家的那個年輕郎君。

王臻回身看著他，目光中多了讚許。

「凍瘡嗎？」

可當看到趙禎那副陰沉的面容，他知道，今天這事兒陛下若是弄不明白，是絕不會罷休的。

宣德門的外面，程二帶著一對子女怯生生的站著，他不理解秦為為何昨夜給了新衣服，今日卻收回去，讓他們穿之前衣服的意思。

這時一陣風吹來，程二的女兒在顫抖，眾人都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等仔細看去，卻是程二一家子那裡發出來的。

趙禎看著秦為問道：「程二一家安置了嗎？」

趙禎搖頭道：「朕見過那家人，都是普通膽小的，若進來看著這些宮殿侍衛威嚴，那兩個孩子肯定會害怕的，所以諸卿稍後都和氣些，莫要嚇到他們。」

王臻今年六十三，按照現在的人均年齡來算，已經是高壽了。

這是實力坑對手的機會，一旦許茂則說宮中有人剋扣，那依著趙禎現在的憤怒程度，那人絕對就離死不遠了。

「閉嘴！跟老夫來！」

這是一個年輕且容易感性的帝王，所以眾人見他落淚，卻不好勸，只ｗｗw.hｅｔuｂoｏｋ.ｃｏｍ•coｍ能低頭表示感同身受。

他的聲音中帶著怒火，顯然是忍許久了……

秦為跟上了王臻，笑道：「前些日子給您送的補品吃完了吧，家裡前幾日弄了些老參，晚些某讓管家給您送去。」

趙禎隔著老遠就叫人把他們攙扶了起來，等近前後就微笑著。

某穿過天子衣裳，你想死嗎？若是以後生出些野心來，那今日的慈心，就會化為明日的恥笑。

兩個孩子也跟著叫喊，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家三口，一大兩小，就這麼跪在那裡。

那程二家誰敢穿了這衣服，以後的麻煩可就大了去。

以至於大家需要不停地相互扯皮，相互勾結互捧，才能刷出自己那些為數不多的存在感。

這個問題很尷尬，許茂則想敷衍兩句了事兒。

程二的兒子還小，他低頭看到周圍的腳多，心中就怕，就喊道：「不許搶我家的草！」

沒有當年老朱同志剝皮實草的狠辣，官吏的貪腐自然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傳說中的帝王威嚴不可親近，哪怕有人說陛下仁慈……可那仁慈誰見過？

今日乃是君臣議事，所以趙禎提前換了紅底淡黃色的團龍窄襖，這衣服誰敢穿？

龐籍出班道：「陛下，昨日就已經開始妥善安置了。」

程二低頭道：「整個村子就小人沒借錢，那李大庄派人來毀了別人家，然後把禦寒的東西都弄走了，小人沒法，只得去弄了乾草來禦寒……其實……」

那群人看著浩浩蕩蕩，步伐中帶著威和-圖-書嚴……就算從身邊走過，都能讓普通人瞬間卑躬屈膝起來。

群臣應了。

「這是凍瘡。」

他還想在說些什麼，王臻就從後面給了他一巴掌，然後當先過去。呂夷簡的眼神已經冷的能凍死人了，再嘀咕，說不得就會結個大仇。

程二穿著一身破爛的短衣，兒女也是穿的破破爛爛的，卻看著臃腫……可既然穿的這麼厚，又為何會冷呢？

秦為心中嘆息，說道：「程二，這是陛下在問話，你可老實答了。」

秦為一路嘀咕著，前方就是宣德門。

「百姓苦，朕苦了百姓了……」

這是帝王走訪民間后見到的第一眼苦難。程二順理成章的被趙禎記在了心裏。

趙禎指著那兩個孩子問道：「可有這般嚴重？」

他顫聲道：「小人……小人在裏面塞了東西，所以才……」

趙禎心中發酸，也不是情到深處，還是想在此時機坐坐樣子，趙禎伸手解開上衣袍子的紐扣，然後就開始解衣。

眾人見狀不禁都傻眼了。

他苦笑的說著實話：「陛下憂心了，宮中自比外面要強，衣物很定不會短缺，只是下面的人有些條件差些，而且經常在外面幹活，免不了就會得個凍瘡。」

呂夷簡冷著臉沒說話。

畢竟是宮中，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呢……

他吸吸鼻子問道：「為何？為何要搶你家的草？」

大宋的官員已經多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這一點，無論哪個時代的帝王，只要不是昏庸到家的那種，都會時刻謹記這個道理。

可此刻眾目睽睽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下，許茂則也不好太無恥了，畢竟這種當眾公報私仇的事情，也只有秦為那小子能幹得出來。

趙禎眨著眼睛，速度漸漸就快了。

「陛下不可，臣來。」

他只是一個鄉村野夫，對帝王的印象全數來自於傳說。

可剛準備說話，目光轉動間，卻看到了這一家三口的衣服不對勁……昨日在程二家中時他就恍惚察覺不對，今日再看……那衣服的確有些不對勁。

眾人都不自覺的低下頭，場面顯得有些寂靜。

趙禎的聲音漸漸嚴厲。

「……某和呂夷簡沒啥仇怨，可就是看不慣他那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好像這大宋離了他就不過了一樣。」

「好。」

趙禎漸漸忍住了淚，見那兩個孩子的鞋子破爛，腳趾都露在外面，有些腫大，就問道：「這是何故？」

程二下意識的就按住兒女的腦袋，「快跪下。」

趙禎見他緊張，就柔聲問道：「什麼東西？」

呂夷簡應了，趙禎又跟著嘆道：「可憐那些百姓啊！這天寒地凍的出來掙命，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王臻先是笑了笑，又馬上板著臉乾咳一聲，說道：「差點兒又被你小子糊弄過去……老夫與你說過多少次了，做人不要太促狹，否則以後都是敵人，你還如何革新？這性子……要學會收斂。」

任何人都可以對百姓是如草芥，可唯獨皇帝不能！

秦為解釋道：「沒襪子穿，鞋子不夠厚，還破了，幸而他們縮在家裡，若是在外面的時間長了，弄不好腳趾都和_圖_書會被凍掉。」

缺醫少葯的封建時代，就算是宰輔也同樣醫療有限。

許茂則有些擔憂的勸道：「陛下，讓他一家子進來就是了。」

趙禎的臉一黑，說道：「查！呂卿！」

可秦為卻不想放過他，又問道：「下官與您沒有私仇，可也還是想讓您看看，這大宋如今依然危如累卵……您家小郎君可以在賭場里一擲千金，就算輸了也不算什麼，著這些百姓……三分薄田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啊！」

趙禎只覺得胸口發酸，那淚水竟然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陛下……陛下萬歲！」

王臻就是這個觀點的認同者，因為他的朋友也不多。那種虛情假意的朋友多了只會耗費的時間，有那功夫還不如好生做事。

這是被冷的牙齒在磕碰。

也幸虧不是大朝會，否則今日脫得就是正兒八經的龍袍了……

「陛下……」

當大宋最尊貴的一群人出現時，邊上有小吏喝道：「陛下來了。」

他抬頭瞥了一眼，說道：「乾草還暖和些，比蘆葦絮強多了。」

「沒有！」

程二喝住了自己的兒子，然後緩緩扒開胸前，那一團團的乾草就刺入了君臣的眼中。

所以在趙禎的逼視下，他只得說了實話：「陛下，每年都有。」

程二自然懼怕，他慌忙按下了兒女之後，自己趕緊跪下，喊道：「陛下萬歲。」

反正在座的幾位宰輔們都自覺臉上一陣火辣。

這回許茂則不勸不行了，他苦著臉攔住趙禎的動作，道：「陛下，萬萬不可啊，這有違禮法……」

「老夫身子好得很，你ｈｔtps://m.hetuｂｏｏｋ.cｏｍ.cｏm莫要再花那些冤枉錢。」

秦為故意拖在後面，等呂夷簡過來后，就說道：「呂公的孩子穿什麼衣裳？」

「陛下萬歲！」

「怎地這裏鼓一下，那邊凸起一團？」

這個真沒有！

之後不少朝臣被莫名其妙的傳召進宮，然後大家浩浩蕩蕩的來到了皇城外。

程二半天沒說出來，他的女兒大娘吸吸鼻子，「是草，乾草。」

他還是個優柔寡斷的性格，看不了有人受苦，所以更想要做一個有為的帝王，可卻又狠不了破而後立的心。

「可是短缺了衣服？」

趙禎起身道：「朕為帝王，卻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走，去看看。」

自從文峰村回來后，這個大宋的模樣在趙禎心中就更加清晰了，他終於看到了生民之下的現狀……慘！

趙禎不知道這算不算常態，畢竟他從沒有長過，便回頭問許茂則：「宮中可有這樣的凍瘡之人？」

趙禎嘆道：「衣不遮體……朕這個所謂的皇帝有愧啊！」

呂夷簡出班聽命。

秦為一怔，然後笑了笑，眉間有些冷肅之色：「王公教誨晚輩記下了，只是這名利場上大多沒朋友，有的只是利益，大家平日里喝喝酒，青樓聽聽曲兒，走馬章台什麼的都可以。可一旦遇到事……若是能有幾人傾力相助，就算是這輩子沒白活。革新也是一樣，若沒有推心置腹的盟友，就算朋友再多，也無濟於事。」

「好。」

許茂則堅定的道：「最多就是手和耳朵，露在外面的地方長一些。」

趙禎冷聲道：「立即派人去查，重懲！一個都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