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看了馬德祿一眼，骷髏般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竟然和厲鬼差不多。

「當時秦記發了錢票，皇城司就有人不時盯著，那些商家收了之後，臣都一一記錄在案，約有十八萬貫。」

內侍滿頭大汗的道：「監察御史里行蘇洵在遼國使館外面叫罵……」

可蘇洵卻不同。

這事兒秦為做錯了！

馬德祿有些憤怒，趙禎也有些不滿，「叫葉雙愁來。」

馬德祿憂心忡忡的模樣讓趙禎深信秦為又幹了壞事。

「那些商人都相信秦為……」

秦為這回算是信了……

遼使一怔，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蘇洵，然後就笑了起來，他笑的很是猖獗，最後捧腹大笑。

無恥自然很爽，但作為使者，他不屑於耍賴，所以他回身喝道：「你要怎地？」

「……臣今日得知那王天德又發出去五千余貫的錢票，那些商人竟然歡欣鼓舞的收了……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再這麼下去，若是哪日他們肆意發放，陛下，那會出大事啊！」

你特么竟然吹牛筆？

這就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關公門前耍大刀……你這個蠢貨吹牛筆也就罷了，竟然和蘇洵互相對罵。

這等天才一般人哪裡敢和他較量……蘇洵在看著那個文官，明晃晃的證明了此人就是和他辯駁的對象。

趙禎略微刻薄的想了一下，然後覺得這個想法不大厚道，就板著臉道：「何事？」

於是遼使就止住笑聲，淡淡的道：「可敢與某一戰嗎？」

ｗwｗ•heｔｕｂoｏｋ•ｃom•cｏm在大宋，文名越盛的官員就越文弱，這是遼人的共識，彷彿讀書能消磨人的意志和力量。

葉雙愁的面上多了青色，然後冷冷的道：「某當然知道。吳王劉濞乃漢高祖之侄，孔武有力，受封為王之後，有煮鹽之利，更有銅礦可鑄錢幣，實力大增，最後造反。」

那抱歉得很！

重臣的顏面一定要有保證，除非是下定決心要給他難堪，想讓他滾蛋，否則趙禎就不該任由葉雙愁譏諷馬德祿。

「誰？你說誰？」

「你們懦弱不堪，某可說錯了嗎？」

「你以為某不懂遼語嗎？」

當年的張士遜戀棧不退，於是劉娥就坐視了丁謂那些人對他發起攻擊，甚至還弄出來什麼結黨事件。

這是一個存粹的文官，雖然於國沒什麼大的建樹，但好在根基清楚，做事兒也比較磊落，這樣的人本事或許不多，但用著放心。

可這是遼使。

「監察御史里行蘇洵。」

偏生吹蘇洵只能勉強和你一戰。

遼使傻眼了，他回身看著一個手持摺扇的文官，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實質化了。

內侍慌得一批，趙禎卻滿頭黑線。

遼使聞言腳下一滯，不禁駭然，偏頭低聲問道：「他竟然懂我們的話？」

但他先前卻吃癟了，而且被蘇洵堵門的屈辱也得要個了結，最好的報復莫過於給蘇洵一個教訓。

若非是老趙家的皇帝大多納諫如流，今日馬德祿就該灰頭土臉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葉雙愁想起了秦為的身家，不禁覺得馬德祿的警惕心真高。

內侍有些心慌，他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表達能力出了問題，作為傳話的內侍，一旦表達能力被否定，那麼他就可以洗洗睡了。

馬德祿心中膈應。

但馬德祿不同，此事為人方正……

他沒法不笑。

可就是因為蘇轍最正常，所以他不但做了官，還做了相公。

從百年前開始，中原對遼人的恐懼就根深蒂固了。在北伐失敗之後，這種恐懼漸漸植入骨髓，婦孺皆知。

蘇家的脾氣大抵都是那種不平則鳴，從現在的蘇洵，到後來的蘇軾，蘇家三父子，也就蘇轍還算正常點。

對罵也行，可你竟然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幾句話，讓蘇洵一聽就明白。

你吹別的不好嗎？

秦為也得了消息，不禁亡魂大冒。

所以他板著臉道：「什麼叫沒什麼危險，你懂什麼？！錢多錢少不幹國事，可這等行徑……」

遼使想起蘇洵的文名遠播。

你這個蠢貨！

有人去叫葉雙愁，趙禎繼續問道：「他總計放出去多少？」

於是趙禎見他被葉雙愁小小的譏諷了一下，心中竟然有些暢快之意，不過這種感覺很短暫，旋即湮滅。

若不是有這個靠山在，當一樁烏台詩案，蘇軾早就領盒飯了，也就沒了後來的那些曠古爍今的名句。

馬德祿最喜歡進諫，而且語氣刻板，彷彿是在說什麼死物。

「趕緊去看看。」

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百姓漸漸躁動起來，但卻無人敢上前出頭，惹誰都好，別惹遼人，這是大家的共識。

某一直在關注著秦為，可那小子做事有分寸，從不犯忌諱，誰都拿他沒辦法。

他隱住厭惡說道：「這等行徑很危險！一旦蔓延，那就是……可知道前漢有宗親私鑄錢幣嗎？」

馬德祿有備而來，眼中全是自信：「秦為總計發出去差不多十萬貫錢票，臣問過那些商人，他們說秦記如今進貨已經不付銅錢了，都是錢票。臣去勸過秦為，讓他及早收了錢票，可他卻置若罔聞……」

「臣知道。」

宋人這邊有人大笑了起來，然後知道蘇洵文名的都笑了，笑的很是幸災樂禍，遼人竟然敢和蘇洵比文采，那不是送人頭嗎？

他無奈捂額，想到了蘇洵其文採在士林中的超高名譽，頓時就更頭痛了。

遼使想起宋人的軟弱，不禁就仰天大笑起來。

當真是忍無可忍啊！

馬德祿不容易啊！明天就是元旦大朝會，可他馬德祿今日就敢來彈劾人，這是準備觸霉頭啊！

他一直覺得內侍不該讀書識字，但葉雙愁這等密諜頭子卻不可能，他要是不識字，怕是連郭皇后都覺得不妥當。

趙禎聽聞是此事，就問道：「那些商人為何願意收？」

可此刻他卻覺得內侍不該識字，否則帝王也不能讓他們參政。

怪不得這幾日說什麼，找到了勉強能和自己一戰的宋人，原來竟然是蘇洵……咦！不對啊！

他也是文官，和圖書可大遼的文官也得騎馬射箭，筋骨比宋人的武人也不差，所以他覺得蘇洵就是來搞笑的。

遼國的國勢在漸漸衰退，速度微不可查，但卻從未停止，他們依舊傲視東方，覺得自己正在主宰世界。

瑪蛋！

「說吧。

只見蘇洵戟指遼使，喝道：「你等才將在麟府路敗北，也敢言勇嗎？」

「臣彈劾秦為私發錢票。」

這個方正是大伙兒的評價，趙禎確認，若是讓秦為來評價馬德祿，多半會給一個『刻板無趣』。

你馬德祿這是說某葉雙愁瀆職嗎？

「哈哈……」

「秦記每年過手的錢財多到臣都頭疼，十八萬貫看似很多，可秦為的身家太過豐厚，臣以為沒有什麼危險，就只是盯著……」

稍後葉雙愁來了，趙禎問道：「秦為的秦記發行錢票之事你可知道？」

「陛下，不好了！」

趙禎微微垂眸，「秦為大胆，傳了來。」

這當然是扯淡的，可大家都知道必須得扯這個淡，否則君臣不安。

上次他提醒過秦為，讓他趕緊把錢票的事兒搞清楚，可今日他卻得了個消息。

而私發錢票這個罪名可不小，不小心被趕到瓊州去看海龜也不稀奇，馬德祿認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

大抵文官堵遼人是秦為首創，之後就成了絕響。今日又來一人，讓汴梁人民的熱情一下就迸發了。

葉雙愁沒想到竟然是此事。

這個死內侍竟然知道歷史？

蘇洵戟指遼使，洋洋得意的道：「忘了告訴你，某和你們使團里那位所謂的大才m.hetubook.com.com辯駁了三日，什麼文章詩詞只能喂狗，這等文人只配如何如何……這等話某聽了無數，倒背如流了。」

馬德祿不喜歡和內侍打交道，更不喜歡和內侍兼密探頭子打交道。

遼使突然覺得這事兒怕是有些問題，那文官看著面色蒼白，走路有些同手同腳的怪異，顯然有些慌亂。

都說兒子隨老子。

……

這玩意兒怎麼說呢？按照以後的說法，大抵就是秦為造假幣……

蘇洵就站在大門外的一點，正在昂首做憤怒狀，見遼使衝出來就喝道：「今日你竟然敢說蘇某的文章詩詞只能餵豬狗，大宋的文人只配給你等喂馬？」

我就說了，你要怎地？

他帶著聞小種等人一路趕到了遼國使館外面，就見使館大門開著，遼使在一群人的陪伴下沖了出來。

稍後一個內侍連滾帶爬的衝進來。

葉雙愁卻說道：「某還知道分封不可為……更知道富可敵國乃是禍端，若是秦為敢用錢財來招攬亡命，某定然會殺了他。」

所謂錢票，交子就是。

「趕緊，家裡留個人就好，其他人都跟某走！」

葉雙愁退到邊上，眼觀鼻，鼻觀心，馬德祿也退到邊上，同樣如此，殿內彷彿多了兩個方外人，讓趙禎覺得有些古怪。

連遼國的貴人和那些喜歡傷春悲秋的婦人都聽說了蘇洵的大名，更是對他的詩作十分推崇。

這是誰死了？

他不著痕迹的看了邊上的馬德祿一眼，深凹的眼中多了些欽佩。

若是換了西夏使者，大抵是不會承認自己說過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