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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道：「因為……我怕我會得罪人。」

眾人默不作聲，趙禎自然知道蘇錦說出了大家的心裡話，大宋確實是面子上過不去，這才興兵討伐自立的李元昊，但實際上，在此之前，早已對夏人不能發號施令了；當然這怪不得自己，早在太祖太宗朝，大軍敗於西夏之後，這種情形便已經存在了，只不過夏人當時乖巧，稱臣于宋，故而面子上過得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蘇錦，你太放肆了。」趙禎怒道。

「皇上，諸位大人，我想請問在座各位，我大宋和西賊之間的戰事因何而起？」

趙禎不能不搞清楚狀況，他明白，這幾個人都是自己可以依賴的人，自己雖為皇上，實際上于政事上的敏感往往尚不及他們幾人，趙禎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有仁君之稱，仁就仁在他能大度，他能禮賢，他能知錯能改。

蘇錦伸手將頭上的璞頭官帽取下，又脫去官服搭在手臂上，一副準備辭官歸隱的樣子，趙禎憋著氣看著他一番做作，強忍怒氣沒再出聲。

趙禎拍著扶手道：「那你還不快說？」

「蘇大人，你以為你的一廂情願夏人會答應么？」杜衍冷冷道。

趙禎後悔不跌，怎麼就忘了蘇錦本來就不是個省油的燈，自己還以為他當了官，在西北歷經數月艱難會沉穩許多，沒想到還是那副德行，這回更過了，居然辱罵起同僚來了，此風絕不可長。

「罷了，韓絳，你可去回復夏使，邊界劃分可以同意，退兵之談便作罷，這是自家國內軍政，犯不著拿上桌面談判。」

蘇錦道：「皇上，我當然要說出罵他的理由，如果您覺和*圖*書得我該道歉，那我便道歉。」

韓絳一口氣將剩下的兩條都說了出來，最後道：「臣以為，這一回夏人卻有誠意，這兩條皆無過分之言，且態度謙恭，言辭有禮，皇上治國以仁，終於可以感化這些蠻夷之輩了。」

趙禎微笑道：「叫你說個看法偏偏這麼多花樣，恕你便是，但不得信口開河。」

「蘇錦，你若再胡言亂語，朕可不容你了。」趙禎氣的臉色發白，這小子太不省心了。

蘇錦怒道：「他們同不同意我們有必要替他們考慮么？李元昊率大軍攻我大宋的時候怎麼不問我們同不同意？」

晏殊趕緊喝止蘇錦道：「蘇錦快向皇上認錯，你這脾氣怎地還是不改？有話不知好好說么？」

「你繼續說下去，其他人不得插口，待韓絳說完一併公議。」趙禎不想看到吵吵鬧鬧的樣子。

「可是……若再戰的話，你有信心再勝？見好就收豈不是很好？過猶不及啊。」副宰相章得象冒了句。

韓絳神色陰鬱，躬身答應。

蘇錦拱手答謝，掃視了一下其刷刷看過來的目光，最後留在韓絳身上，忽然伸手指著韓絳罵道：「你他娘的當得什麼談判主使？你還有沒有腦子？這等明顯的賣國條款你居然也敢在朝堂上提出來，你的書讀到狗身上去了？蠢材一個，虧你還是今科榜眼，與你同榜我都覺得丟人！」

韓絳本就對蘇錦不滿，此刻受辱自然不肯，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反擊道：「蘇大人，主意你的言辭，這可是朝堂之上，你像個市井小人一般的罵街，傳出去讓人看了咱們大宋朝廷的笑話，本和_圖_書人不想跟你理論；皇上，臣請求讓蘇大人說出辱罵我的緣由，臣家世清白忠孝傳家，此番無端受人攻訐，臣請求給我個公道。」

文武百官全部石化，眼珠子在地上亂蹦，蘇錦一開口便想潑婦一樣開始罵街，而且當著皇上，當著眾官之面便辱罵韓絳，韓絳大小也是個五品官員，如今又是皇上面前的紅人，經杜衍所薦充任於夏人談判使者之職，加之他老子韓億的曾為兩朝老臣，誰都要給他幾分面子，蘇錦竟然如此辱罵他，這也太離譜了吧。

蘇錦笑道：「皇上取笑了，皇上幹嘛不問范帥韓帥的意見？」

晏殊表情嚴肅，搖頭道：「皇上，老臣還沒考慮清楚，臣只是建議暫且不要貿然答應。」

趙禎道：「說，朕叫你說。」

趙禎暗自點頭，他不是沒想到這一點，他只是覺得若提出這條，雙方的談判必然破裂，趙禎不想再打了，所以他裝了糊塗。

「第三條便是，夏使祈求我大宋開放延邊榷場互市，開放雙邊貿易，承諾大批輸送青鹽毛皮牛羊肉食跟我大宋換取稻米棉花等物，並祈求派工匠前往協助夏人鑄房造車，效仿我大宋建造居所，學習我大宋禮儀之邦的言行舉止。」

「然則，若党項人不同意這個前提便如何？繼續打么？」夏竦問道。

「晏愛卿，你覺得此三條和議如何？」趙禎必須要他們表態，不然心裏放心不下。

眾人恍然，對呀，叛宋立國是導火索，和議自然是要讓夏人取消立國，那樣才會回歸到老路上，面子也算是過得去，不然確實是自己打自己嘴巴，為了和議而和議了。

「第二和圖書條便是，夏使提出削減初次要求的錢銀糧食款項的賠償，僅要求將數量恢復到神宗朝和議的水平，仍為歲賜絹十三萬匹、五萬兩銀和兩萬斤茶葉，至此遵循故老之制，永不更改。」

韓絳腦子裡一片迷糊，蘇錦怎麼就突然對著自己出言大罵，自己跟蘇錦又沒什麼過節，此番談判也算是盡心竭力，三條條款也博得皇上讚許，怎麼就觸動了這個蘇錦的逆鱗了？

趙禎想問范仲淹和韓琦，但一看這兩人臉色臭的很，不想在朝堂上煞風景，於是轉而問一臉平靜的蘇錦，此子應該不會像韓范兩人那般的瘦硬，但他的態度又多多少少代表西北三位大員的態度。

眾人均明白蘇錦之意了，蘇錦的意思很明確，面子一定要找回來，夏人無力再戰，就算和議不成，起碼維持現狀，但對四面屬國而言，表明了堅決不允許背叛的態度。

趙禎心情大暢，笑道：「李元昊這小子終於服軟了，這三條提議倒還算是有誠意，眾卿以為，這三條除了退兵之議按照范愛卿之意刪除之外，都可應否？」

蘇錦平復了一下情緒，拱手道：「皇上，臣請辭官歸隱，臣不幹了。」

群臣喜笑顏開，紛紛高聲道賀道：「此和議指日可成，我大宋終於平復了西賊之亂，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啊。」

夏竦雖不說話，但滿肚子的幸災樂禍，這是他喜聞樂見的情形，蘇錦這個愣頭青，這回犯了眾怒了。

蘇錦吸了口氣，臉上笑容斂去，正色道：「請皇上先恕臣不敬之罪。」

趙禎氣的發抖，怒道：「你以為出入朝堂如同兒戲不成？有話你就好好說，犯不和_圖_書著辱罵同僚失了風度，你現在可是西北大員，這般衝動成的什麼大器？你太讓朕失望了。」

蘇錦冷笑道：「可笑，罵還是輕的，西北數萬將士血灑疆場，換來的勝利果實便被這些無知之人隨意揮霍，我罵你韓絳是覺得你還值得罵，我若不罵你，西北數萬英靈怕是要天天纏著你要說法了。」

「該罵你的還不止這一點。」蘇錦將矛頭在此指向韓絳，韓絳悲憤交加已經連站都站不住了。

一片熱烈之中，趙禎瞥見晏殊、范仲淹、韓琦、富弼等人的臉色均毫無歡喜之感，心頭咯噔一下，這幾個人一點沒有高興的樣子，難道這麼優惠的條件他們還不滿意么？

蘇錦冷笑道：「這是和議的前提，不管他們同不同意，起碼表明了我大宋不容忍背叛的態度，否則東南西北幾個藩國會以為我大宋對背叛的態度縱容，這不是一個党項人的問題，這干係到各方的態度，很多雙眼睛看著咱們呢，咱們豈能容夏人矇混過去。」

群臣鬨笑，趙禎也笑了：「你在走神么？急著要回家報喜是么？」

蘇錦道：「誰也不敢保證勝利，當初太祖爺手下精兵強將如雲，當時的党項人還是個弱小之部落，都沒能征服他們，現如今兵將不如太祖朝之兵，而夏也已成了氣候，此消彼長之下，想征服他們談何容易，況且宋夏遼三國鼎立，滅夏會招致遼國與之聯合，反倒會帶來禍患，所以我不主張繼續用兵；但這不妨礙咱們談判的前提；他們不同意，我們便繼續打下去，夏人耗得過我們？」

「蘇錦，你把皇上和眾臣放在眼裡么？這可是朝堂之上，你也ｍ•hｅｔｕｂoｏｋ•ｃoｍ.cｏｍ不是當日的商賈小民了，請你自重。」杜衍不失時機的附和。

有人道：「那還用問？自然是西賊判國自立，然後我大軍征討之。」

蘇錦續道：「戰爭的起因是這件事，那麼現在和議的條款的前提是什麼？難道便是為了和議而和議？那當初又為何要發兵討伐？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況且如今西北戰事逆轉，党項人大敗而回，這時候不是我們要談和，而是李元昊迫切需要談和，在這個時候談判的主動權在我們手中，為何我未見談判條款中有一個字提及讓夏人取消立國之事？這才是談判的大前提。」

「蘇錦，你說說對這三條的看法。」趙禎笑眯眯的看著蘇錦。

趙禎愕然道：「為什麼不想說。」

蘇錦指著鼻子問道：「我么？」

蘇錦冷笑道：「難為還有人記得此事，夏人本是我大宋屬地，當初征討他們便是因為叛宋自立之事，其實我大宋早已失去對夏人的控制，當初討伐之便是因為面子上過不去，怕其他屬國效仿之，我說的對不對？」

大多數人都聽明白了晏殊的意思，這是個左右逢源之人，以晏殊的聰明才智，怎麼會對這上三條簡單的和議條款反應遲鈍，要皇上暫緩答應之意，便是保留意見的意思，只是不想公開反對罷了。

趙禎覺得好笑，歪頭道：「朕一個個的問，先問你。」

蘇錦道：「我不想說。」

趙禎笑眯眯的道：「都是諸位愛卿為國操勞之故，朕可不敢落了你們的功勞，朕很高興，邊界終於可以有長治久安之期，西北百萬黎民百姓終於可以重歸故土過安定的日子，這是我大宋之喜，朝廷之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