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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現在是想讓曹敬同學去看一眼張小茗女士的頭腦，以確認『祝福』的正體。如果我以前的理論是正確的，那麼祝福應該會在頭腦中留下痕迹，是的。那現在就看曹敬你的個人意願了，這個『祝福』會影響到未覺醒的普通人，但不會影響到進化者，對你應該是無害的……理論上。」

朱烽苦笑道：「大部分是鐵幕時期的鄉野傳說，那個年代什麼小道消息都有。我小時候還聽說在搞進化動物的實驗，想研究不光是人類，動物能不能具備進化能力。那時候我還看見地攤報紙有鼻子有眼地說，古時候的妖魔鬼怪傳說，就是具備進化能力的異種生物。我在念大學的時候還專門寫過這個論文，研究這種說法的傳播途徑，都是以訛傳訛，造謠而已。至於外國在搞人體試驗、病毒實驗……這種消息更是滿地都有。」

朱烽無話反駁，只好求助地看向曹敬，他的態度很明顯，是支持曹敬進入張小茗的頭腦看一下。

駱長安看了眼張小茗，點點頭。一直沉默不語的秘書微微張開嘴，「您的意思是，出現的『祝福』真的是……」

曹敬雙手撐頤想了好一會兒，對駱長安道：「可以。」

很有意思，曹敬暗忖，他以前有過另一個理論。他認為兩個人互相了解的過程就是相愛的過程，當他越深入一個人的心靈，知曉他/她的過去，理解對方的情感，他的共情能力就會令他對其人產生好感。「距離產生魅力」的含義，他認為是保持距離能夠讓人有餘裕向他人和圖書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但對曹敬來說這句話永遠不可能成立，他與他人的距離幾乎不存在，近到只往前一步就會貼面共舞。

那時候他對津島鬱江說，自己喜歡她是因為百分百地了解她，兩人的感情是由這種古怪的關係締結而成，那時曹敬的感情像是強烈、兇猛的暴風，幾欲將人牢牢握在手中。津島鬱江聽到這句話時並不太高興，但她那時無力反抗。

駱長安冷靜地總結道：「這正是把病毒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的必要性。」

駱長安露出笑容，但曹敬立刻接道：「但我需要物質上的一些補償。你能對我做出承諾嗎？」

除了駱長安與張小茗之外，眾人全體獃滯了幾秒鐘，然後意識到她在用津島鬱江的聲音說話，分毫不差。

「接下來要說的話只局限在這個房間里……根據我們的情報來源，病毒『祝福』並非是破壞性的。」駱長安點了支煙，側眼瞟了一眼之前呂君房坐的位置，「和它的代號一樣，『祝福』是早期一個機密研究項目的代稱，其目的是尋找人工激發進化能力的可能性。想要從根源上尋找到人體特異功能的起點，朱烽老師，你是搞這方面研究的，聽說過類似的傳聞嗎。」

駱長安磕了磕煙灰，徐徐道：「張小茗在感染病毒后出現了發熱流血、多種器官急性衰竭等癥狀。但在醫護和搶救下挺了過來。在這之後，我們發現她獲得了進化能力。當時我們有了一個初步的猜想，然後前些日子我們又在別的情報渠道和*圖*書得到了更多有關『祝福』病毒的消息，於是我們確認，這是一種具備兩面性的病毒，對某些人來說，它的確是一種『祝福』。」

來到燕京后，一向直爽的津島鬱江變得沉默寡言，想事情的時間比平時要長久許多。從滄江市調到的朱烽這一組人，呂君房身上謎團重重，朱烽也明顯因為呂君房的事而心神不寧，曹敬是特殊功能人士，整日被秘書監控，津島鬱江作為朱烽的研究生助手是最不起眼的人。

「最近耳朵後面還會痛嗎？」

但他克制住了，不是因為運用感應技術會加重精神的負擔，而是因為津島鬱江不喜歡這樣。曹敬尊重她的決定。

會議室里的沉默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所有人都在肚子里仔細琢磨這件事。最後還是朱烽先說話：

「您的意思是，出現的『祝福』真的是……」津島鬱江皺眉道。

而現在雙方的地位對稱了，當津島鬱江真正成為一個謎后，他確實體會到了秘密帶來的魅力。現在的津島鬱江能夠把自己的半身隱藏在陰影中，平視曹敬的眼睛。舞步不再是由曹敬全面主導，而是逐漸適應雙人彼此配合的步調，這確實能夠帶來曹敬未曾體驗過的快樂。

在軍備競爭的時期，有這種研究項目很合理，在認識朱烽后，曹敬偶爾也會和他談歷史考證和學術問題，關於進化能力的起源上，至今依然是眾說紛紜。朱烽近年考察各方猜想，認為進化能力的突然產生可能是由於外來信息對人類認知模式的改變，這種說法在學界支和-圖-書持者不多，僅僅是因為朱烽在學術界地位尊崇才沒有被大範圍批駁，冷嘲熱諷說他異想天開的人也不少。

津島鬱江淺笑道：「女人總是要有秘密才能保持自己的魅力。」

「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曹敬笑著反問，「為什麼總是這麼愁眉苦臉的？」

眾人沉默。

人群從會議室里魚貫而出，他們兩人坐在原地，曹敬用搖頭回復女孩的關懷。他和津島鬱江透露過，自己在疲勞的時候會在耳朵根後面抽痛，也暗示過自己最近越來越疲勞。他還不敢告訴津島鬱江自己自發出現幻視的情況，但他和她說過自己越來越不堪重負……他告訴過她精神感應會帶來的壓力，被周圍的情緒所影響。

「除了我們外，這個消息還有誰知道？」朱烽突然問，「哪怕遲早包不住這個消息，現在也不能提前泄露。信息泄露的後果太危險了。」

「不！但我們現在面前的不是您理論上完美的『起源之母』，而只是一個有極大副作用的催化劑。這是兩個不一樣的東西。」津島鬱江又輕又迅速地反駁自己的導師，「我們還無法確定在精神領域中接觸它會造成什麼後果，如果不起作用還好，如果產生了副作用呢？」

曹敬發現朱烽的手在抖，面色凝重。

「病毒……」朱烽喃喃自語，「病毒？」

曹敬現在越來越多地和津島鬱江談起自己的感受，自己在心靈感應中所遭遇到的苦楚與滯礙，這在以前的曹敬看來會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但他卻打心眼兒里覺得這很和-圖-書安寧快樂，偶爾地能夠依賴於對方，這才像是正常、健康的相處方式。津島鬱江以前總是批判他喜歡把所有東西都扛在自己肩膀上，現在曹敬偶爾嘗試著與津島鬱江分享自己的苦痛與快樂（有些最深處的東西他還是藏在心裏），確實比以前輕鬆多了。

「只要不太過分，可以滿足。」駱長安一口應承。

「專案組裡知道的人不多。」駱長安把煙摁滅，「我直接把報告遞到上面去了。老頭子們很重視，直接打電話過來，我已經下了軍令狀。」

人工製造進化者的可能性。在座諸人呆若木雞。

一個重要問題是，朱烽一直找不到確切的證據去證明這個猜想。如果進化能力的根源是「信息對人類認知模式的改變」，那到底是什麼信息？什麼認知模式？為什麼認知模式的改變會產生進化能力？這幾個問題朱烽一個都答不上來，只能舉出一些軟弱無力的旁證。但如果駱長安的情報正確，那朱烽長年的研究目標可就水落石出，真相立刻就將出現。

換作是以前，在他還能自如窺探他人心靈的少年時期，卻沒有辦法和他人傾訴自己的感覺和秘密，這是一種非常弔詭的情況。以前他和津島鬱江的相處是單向的，他承擔著女孩的全部壓力和情感，穩穩地托住對方，把她擁抱在懷裡；但現在卻相反，他不再窺探對方的心，卻感覺被津島鬱江擁抱著了。

「而且還有一點，這個階段的『祝福』病毒，它能夠殺死常人，小几率激活人體的進化……這讓我想到什麼，你們都明白吧和-圖-書。」朱烽臉色發青，「這不就是新世紀之門那等極端組織夢寐以求的東西么？想要建立以進化者主導的世界，這種病毒對他們來說再適合不過，無毒化的產品對他們來說也沒有意義。如果說現在掌握病毒的勢力還對大規模投放保持謹慎，那對新世紀之門的人來說，這個病毒就是通向新世紀的階梯啊……」

「價值連城，但意圖散播病毒的組織或國家機關，應該已經掌握了它的特性。」津島鬱江忍不住出言提醒，「如果至今還沒有被投入應用，那就是說他們也沒能掌握它的更大潛能——無副作用地引發人體進化機能。」

除了兩人，會議室里只剩下駱長安、駱雯、朱烽，以及那位秘書張小茗。駱長安使了個眼色，駱雯把門鎖上，然後用一個儀器仔細檢查了一遍房間四角、會議桌、每一張座椅。

在會議上突然為曹敬發言，公然質疑駱長安的指令，可見津島鬱江膽量十足。機密會議結束后，曹敬卻覺得這女孩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能舔舐到她身上散發出的巨大的情緒能量，酸甜苦澀，還有一股鐵鏽味，上一次他品嘗到這種味道還是高中的時候，曹敬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窺探她內心的衝動。

「副作用非常明顯。」駱長安拍拍手，「進化者的覺醒通常會伴隨發熱、虛弱無力，好像患了流感一樣的短暫時期。你們不覺得病毒的癥狀像是百倍增強的『進化病』么？對於常人來說，這的確是足以致命的病毒，但能看出其中的巨大潛能。它的價值，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