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布穀～！」

「我不知道，莫！」奧莉安娜語無倫次，「我才剛蘇醒……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了……我，我感受不到艾蘭迪婭的世界了！」

「你可以不打。可以逃跑。可以避戰。」莫垣凱大吼，「但你要想清楚，阿策！現在能戰鬥的只有我們了。如果我們再不去做點什麼，這座城市就真死了。那才是真的沒有救了！！」

大家怎麼了……！

大家？

女騎士的情緒險些崩潰了，無法理解的事情太多太多，讓她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一張無形的蛛網內部。她花了好幾秒讓自己暫時脫離無意義的思考，然後悲傷、恐懼與無力感像無邊的黑暗那樣湧來，將她的心靈淹沒。女王駕崩了，老團長與首席法師生死不知，艾蘭迪婭無法戰鬥了。騎士團的大家都死了。全城的人都死了。

他的身體就像是信號不好的老電視圖像那樣無規律抖動著，彷彿稍有不慎就要徹底崩潰成幻影。一冊灰色封皮的本子從他的黑衣中飄出，「劇本」自行飛向了他應去的地方。因風而抖動的書頁之間，有著一行行早已寫成的字跡。

「開啟預備駕駛艙，讓奧莉安娜進去輔助供能。」公孫策做出判斷，「女王被控制了，幕後黑手必然是依靠她的許可權對結界做了手腳。現在我們去王宮，把聖莫頓大鐘樓直接拆掉！」

奧莉安娜淚眼模糊，無力感、恥辱與悲傷讓她痛苦得想要嘶吼。她的國度要覆滅了，本應護衛王國的騎士們什麼都沒能做到都敗亡了，而在最後關頭肩負希望的人，是兩個來自外界的超能力者。

她想要激動地歡呼。

「不可以！」奧莉安娜驚呼，「把中樞破壞掉的話，影霧都內封印的怪物們會——」

「——」

「你少他媽道德綁架！王國的事情跟我——」

聖莫頓大鐘樓表側裂紋密布，像是即將碎裂的瓷器。鐘樓的錶盤完全破碎了，三根指針在指向12前的一瞬停止。

「變紅了……？」

公孫策沒注意到友人的異常，他的精神現在全部集中在了手頭的工作上。要想辦法拯救王都，要想辦法拯救大家。

沒有人說話。昏迷的艾蘭迪婭躺在機神內部最安全的位置。通訊頻道中傳遞著三人無意識間發出的聲音。緊張的喘息。未完全散去的啜泣。因痛楚發出的呻|吟。粗重的氣流在喉管內徘徊，聲響像野獸進攻前的嘶鳴。

「可以，但是我都不知自https://m.hetubook.com.com己是否有足夠力量發動。」莫垣凱遲疑了片刻，決定實話實說。

「啊……」公孫策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他狂躁地低吼著。「可惡……！」

「首先我們想辦法救回變成霧的人。之後我們把幕後黑手打倒。就這樣，現在開始行動。」

還有10秒，公孫策操控飛翼與機神分離，和第七騎士前後夾擊，自兩方面而來的衝擊讓第六座鐘樓斷裂。公孫策與奧莉安娜被防禦術式擊飛。5秒。最後的聖莫頓大鐘樓還在運轉，人造機神的眼中噴發出烈陽般的光芒。3秒。再一次用出與骸王決戰時的技巧，合握的鐵拳全力激發力量。如同旋渦的光流在巨人與鐘樓間生成，重光以破釜沉舟的氣勢出擊，擊潰最後的鐘樓！

莫垣凱掄起拳頭，狠狠給了他一拳。

正如日後無數次在少年深夜的噩夢中上演的那樣——

可僅僅如此？僅僅是這樣嗎？這就是他們被「控制」成傀儡的原因？！這怎麼可能啊？！甚至連展開世界的跡象都沒有！就算是君主巨龍，就算是創界法使，也沒可能在不展開世界的情況下做到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莫垣凱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他迅速用英雄立場修復殘破的機神，啟動內置的探查雷達。屏幕上顯示著的全都是亂碼，是霧氣的干涉？

公孫策被打翻在地，嘴角流血。他的眼鏡歪著，臉頰紅腫起來。「……大哥？」他不敢置信地張口。奧莉安娜慌張地抓住莫垣凱的胳膊，他的吼聲在駕駛艙內回蕩。

「不可能吧。」奧莉安娜獃滯地說，「怎麼會呢。團長他們都……被控制了？」

交給你了。

……

她說交給你了。

天穹之上的月亮完全被赤色所染，遍布全城的霧氣如颱風般席捲。通向浩瀚星海的裂縫一閃而逝，灰色的星辰回應著曾經軀體的呼喚，自世界的彼方而來。

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他沒分心思考。阿策和艾蘭迪婭在這個方向嗎？他是否找對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焦急，不能緊張。敵人很可能仍在暗處，此時再失了方寸就真的麻煩了。

莫垣凱聽到了搭檔的尖叫，他死命推著操縱桿，讓機神的雙拳飛出。頭部的彈射裝置啟動，奧莉安娜手持聖劍躍出，金色的劍光將第一座鐘樓毀滅，隨後機神的飛拳將第二座鐘樓的錶盤摧毀。還有ｈｔｔｐs://m•ｈｅｔｕｂｏoｋ.cｏm.com30秒。機神放出射線，被霧氣凝聚的力量防住。「用物理手段！」莫垣凱操控機神飛奔，重光的膝關節上刺出鑽頭般的尖刺，用膝撞擊毀第三座鐘樓！「重光拳！」隨後飛拳回歸腕部，機神將雙拳握緊，自上而下捶打。英雄立場的力量與霧氣屏障抗衡，將其擊潰，第四座鐘樓粉碎！

「我不跑。」公孫策睜開眼，眼中帶著令他們陌生的神色。仇恨，悲傷，職責。「我不跑。」他說，「我要戰鬥。」

莫垣凱猛然睜開眼睛，他捂著胸口坐起，視神經中傳來模糊的情報。破爛的駕駛艙。迷茫的霧氣。發光的聖劍。哭泣著的她。想起來了，之前發生的一切……！

他想起影霧都中的幻靈，那些無實體的生命會幹涉手機、對講機等電子設備。這也是幻靈的影響嗎？可是他沒有聽到那些哭泣般的聲音……

忽然間奧莉安娜發出驚呼，莫垣凱看到遠方有兩個孤零零的人影。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停止機神的行動，從駕駛艙躍出。「阿策！你怎樣了！」

奧莉安娜將手摁在他胸前的傷口上，正以明花鎧甲的力量為他療傷。莫垣凱不由分說地握住第七騎士的手：「奧莉安娜，現在怎麼樣了？」

好累的。打了那麼久。再休息一下就起。再休息一會……

莫垣凱做了個深呼吸。

「莫……醒醒……」

「哭有什麼用啊？！在這裏痛哭流涕說喪氣話，像個小女生一樣哭哭啼啼，大家就能活過來嗎？！」

淚水衝出少年的眼眶，他徹底崩潰了。他跪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嚎哭。

奧莉安娜在顛簸中支撐起身體，帶著希望抬起雙眼。

灰發的少年站起身來，狠狠抹了把臉，擦乾最後的淚水。

幽冥之災降臨。

「大哥，你還有多少力量。說實話。」

她用手捂著自己的臉，發出絕望的哭聲。

莫垣凱與奧莉安娜扯著兩人回到機神內部，他們花了好一陣才從少年的哭泣中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混亂的戰鬥，絕望的結局，被繼承的無常法。為了保護艾蘭迪婭而讓她穿上了殘破的鎧甲。沒有將生死不知的老團長帶上，因為擔心他仍是傀儡。

莫垣凱皺起眉頭，影霧都上空的異常滿月正緩慢地染紅，像是被鮮血浸泡的布匹。「可能是某種儀式。」奧莉安娜低語，「刻意的變化……倒計時……？」

是阿策。他的頭髮不知為何變和*圖*書灰了，在地上跌跌撞撞地走著。他的背後是生死不知的拂曉騎士，穿著殘破的聖火鎧甲。

「不可以！大家很可能都中了圈套，現在我們不能分頭。」莫垣凱做出判斷，「奧莉安娜，還能用聖劍嗎！」

一度僵直的指針走過了最後的格子，嶄新的一天終於到來。震耳欲聾的鐘聲響起，宛如迎接君主到來的恢弘禮炮。

心靈活像要撕裂了一般。她忍耐痛楚，握緊劍柄，可淚水仍在不斷流淌。

粗造濫制的木頭鳥兒頭頂，鑲嵌著一顆孤零零的玻璃眼珠。

公孫策一下子僵住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死死捂住臉。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拂曉騎士最後的聲音在少年的心中回蕩。她最後的努力，她的力量，她的吻。

8月1日凌晨0：00。

【幽冥之龍遺留的眼瞳是更勝於種子的共鳴源，維持影霧都結界的力量藉由鐘樓的「倒計時」儀式灌入其中，滿足了動搖實在境界的條件。嶄新的一天到來之時，幽冥龍·靈獄界自世界里側降臨，為預言籌備數月的騎士們，迎接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災厄。

「你在說什麼啊！」公孫策的笑容消失了，他瘋狂地咆哮。「好像我們做得到一樣！你還沒有看清楚現狀嗎。完蛋了！全都完蛋了！！大家都死了我們沒救了！！」他的淚水快要哭幹了。他低聲啜泣著。「……逃跑吧。現在出去的話還有救。現在出去的話……」

……

「大哥。」公孫策乾巴巴地說，「現在該怎麼辦啊。」

「你對得起自己喜歡的女人嗎！」

天穹中心的圓月幾乎被完全染紅了，血色的月光穿透霧氣，幫助他們看到了屋中的古老城堡，看到了空曠無比的鐘樓廣場，看到了在古建築間生長著的無枝葉的枯樹。眼前的一切都陰森得宛如噩夢中的場景，而最令他們驚駭的卻是那「城堡」的正體。那是他們平日最為熟悉的建築，是蘇佩比亞的七座鐘樓！

超能力者們依靠自己的直覺做出了判斷。某種莫名的熟悉感與敵意在他們的心中蔓延，為他們指引著方向。人造機神重光在迷霧中穿梭，不知從何時開始周圍看不到奇異的景象了，只有灰白色的霧，只有無邊無際的霧氣，灰白的海洋。

「……」公孫策慢慢地抬頭，看向他面前的人。「……大哥。」他嘶啞地說著。「……大哥……」

大哥背對著他，語氣不太輕鬆：「不多了。」

「——可以！」女騎https://m.hetubook.com.com士擦乾眼淚，「莫，你的傷勢恢復了么？」

「布穀～！」

就像艾蘭迪婭用倒計時改變了團長的命火，鐘樓的倒計時也改變了什麼。幕後黑手要藉此機會「推進」……推進什麼……鐘樓，時間，倒計時，現在是7月31號，11：59分……預言的時間是八月……！

她折磨著自己的大腦，壓榨著腦中的記憶，可怎樣都沒發現一點徵兆。的確老團長因那場戰鬥而消耗過大，的確女王近期情緒不穩……

本應分佈在影霧都七個節點的鐘樓，不知為何卻在此刻的霧都中心聚在了一起。一座座歷史悠久的古建築，如兒童手中的玩具一般被粗劣地拼接起來，鐘樓的尖頂毫無規律地從牆壁中刺出，七個巨大的錶盤在其上浮現，活似對淪落至此的王都的無聲嘲笑。那畸形兒般的建築物正如生物一樣律動著，浮起又沉下的棕色表皮，好似因呼吸起伏的胸膛。

奧莉安娜驚慌地說：「要分頭找嗎？」

「醒醒……」

「好，我給你十秒鐘制定計劃！」莫垣凱把他摁在副駕駛座上，他的聲音如此洪亮，不僅鼓舞著其餘兩人，更在鼓舞著自己。「現在我們去拯救王國！」

我們無法責怪眾人的疏忽。畢竟，預言揭示的是必將到來的天災，此時降臨的卻是因惡意誕生的人禍。天意好測，人心難求！】

「……好的！」奧莉安娜同意他的判斷。她敏捷地躍起，聽從莫垣凱的指揮前往機神的頭部，那裡有著五個預備駕駛艙中的一個。公孫策坐在副駕駛座上，用念動力加速著機神的飛行。兩位從絕境中站起的搭檔進行著緊張快速的交流。「大哥，外界侵蝕程度加深了，現在的防護層頂不住。」「我增大出力。能查到侵蝕中心嗎？」

「布穀～！」

聽不清楚大家的聲音，光芒綻放而又消散。最後一秒。聖莫頓大鐘樓的錶盤粉碎，過載的人造機神跌落在地，掀起地震般的波浪。

莫垣凱摁著胸口，心中一沉。明花鎧甲的力量治愈了他物理上的傷勢，可他仍舊感到劇痛陣陣傳來。隱律主的匕首恐怕有問題。

「莫，那裡！」

「我們一起……嗚……！」奧莉安娜嗚咽著，「直到最後，盡己所能！」

「——拆掉鐘樓！」

公孫策的眼睛一片通紅：「我不想戰鬥了！沒救了！」

「別想這些沒用的了！」公孫策怒吼，「看到天上的月亮了吧！誰知道那個完全變紅後會發生www.hetubook.com.com什麼，先做了再說！」

莫垣凱不知道那匕首是用克麗基的部分力量打造的。為了不然騎士擔心，他擠出笑容：「啊啊，完全恢復了。我們出發！」

……

金光包裹著殘破的機神，重組的物質快速維修著損毀的裝甲。重光的頭部與胸口的獅獸齊齊發出照明的強光，幫助莫垣凱在迷霧中尋找失散的同伴。影霧都似乎侵蝕了現實的世界，他們見不到王都的白石建築，只能見到殘垣破壁、枯樹沼澤。四周見不到一個人影，探照燈打向空中，在重重迷霧的遮掩下照亮空中的巨型月亮。

忽然之間灰霧稀薄起來，三人的視野一瞬明亮。他們終於穿越了那無聲海洋的邊際，抵達了迷霧世界的中心。

都市另一頭的破敗戰場，重傷的隱律主昏倒在一片廢墟之中。

反作用力令機神後退，還有15秒。粉碎的四座鐘樓像外衣那樣自建築群脫落，聖莫頓大鐘樓屹立在中央，兩個被嚴重歪曲的尖頂像雪人的左右手般插在建築的兩旁。奧莉安娜再度蓄力，揮劍，第五座鐘樓在光芒中融化。

而後，一隻木製的布谷鳥自鍾盤內側躍出。

莫垣凱拍著第七騎士的後背，什麼都沒有說。公孫策坐在他的對面，眼中的絕望退去了，透著沒有色彩的麻木。

公孫策像死人那樣看著他。他的嘴角慢慢牽動起來，發出難聽的笑聲。

莫垣凱揪起少年的領子，大哥的怒吼蓋過了他的反駁。

一次又一次地，鳥兒重複著乏味的叫聲。活像是對至此以來一切努力，一切拼搏，一切奮鬥的嘲弄。

「新兵器能用嗎。別像上次一樣蒙我。」

公孫策飛快分析著圖標。「雷達崩了……分析儀器全他媽毀了。右邊吧，我覺得在右邊。」「我也覺得，走。」

公孫策的情感因這醜陋的一幕而驚駭，公孫策的理性逼迫著他做出判斷。被聚合在一起的鐘樓……鍾錶……倒計時的意象？

「哈……哈哈……」

「大家都！艾蘭迪婭……公孫策……！」

莫垣凱使勁拍打著小弟的肩膀：「提起精神來，阿策。」

公孫策說得才是對的。這裏的一切本應與他們毫無關聯，可當下他們仍要戰鬥……而自己除了揮劍以外，卻幫不上太多忙。

有誰在叫我嗎。

莫垣凱隱隱約約有種違和感，但來不及細細思索，現在是行動的時候。「我們去找阿策和拂曉騎士。」莫垣凱抑制住胸中的痛楚，開動機神，「交換情報，然後想辦法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