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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說吧，身份上我已經不是你的少主，再說我早就被人得罪慣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不會生氣在意的。」張中和笑著擺擺手。

「……這樣子就行了吧？」看著最後一艘商船倉皇地逃過宜賓門，站在指揮席前的張中和舒了口氣。

「張大人，您做得很好。」被楊希恩派到這邊輔助張中和的高克儉溫和地朝他笑道。

「是嗎？！」都說旁觀者清，張中和這個夢中人被一針見血地醍醐灌頂，感覺就像是忽然從迷夢中醒來了一樣。

「我記起來了！怪不得覺得你眼熟，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注意到了你長什麼樣子，當時還心想著原來父親的下屬里也有你這樣的人啊。」經人提醒張中和啪地一拍腦門，印象中那個被眾人奚落嘲笑的年輕謀士跟現在意得志滿的眼前人劃上了等號。

「可是我每次提交事務報告父親都……」那些事張中和實在不願多回想，他記憶中的父親似乎總是滿腔怒火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

「當然在下承認仕從張家的時日尚短，您不記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當初老大人決定去九天賓館赴宴時曾經有一人當眾唱了反調？」高克儉不是來奚落張中和的，如今身為楊希恩謀士的立場讓他更不想跟張中和的關係搞得太僵，所以他沒有說落井下石的話而是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

嫉妒？那是理所當然的，作為家族長子的他打出生起就沒有得到過來自與父親的鼓勵、讚賞和期待。他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自己天生缺乏父親那樣的狡詐和野心且絕對沒有意願希望自己會變成父親那個樣子和_圖_書——狡詐不是拿來對付同僚和壓榨百姓的，野心也不是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借口，這是張中和從他過世母親那裡繼承來的人生哲學，也是小他幾歲的弟弟沒能繼承到的東西，他們的母親就死於張中正的難產，而繼母的人格顯然不如兩兄弟的生母那般優秀。

在他的三十二年人生中，這是第一次真正以指揮者的身份站在一艘戰艦上，感覺說實話……有點怪。

「就算您做不出太漂亮的成績主公也不會生氣，您若是主動提出辭職那才是會讓主公生氣的事情。」張中和的話應該真心實意，高克儉卻對他的言論不敢苟同。

「唉，在下就直說了。」張中和的疑惑讓高克儉深深嘆了口氣，「在仕從主公之前在下曾經于張府位列謀士之職，大人是已經不記得了還是根本就沒有印象呢？」

從他成年能夠理事以來，張中和被父親張靈虎安排的都是些賬房或執事之類瑣碎的事務性工作。最開始他還能欣然接受認為這是父親給自己的歷練，可是當弟弟張中正直接越過了自己這個階段直接成為家族私兵艦隊的艦長，甚至最後被張靈虎安排到滇州擔任張家在府上的代言人時，張中和就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甘心情願去做那些雜務了。

「首先，攻下交州不是說主公就推翻了楊牧的暴政，府上無論兵力還是國力都要比才拿下交州的我們更強，故此主公一定要在推翻楊牧之前收買人心，至少不讓已經控制的領地內鬧出什麼亂子來。如果您主動辭職，我們這邊知道內情的人可以理解，但不知道的人就會認為是主公https://m.hetubook.com.com是因為之前張家投效過楊牧才逼迫您讓出位置，這樣子所有跟楊牧有牽連的貴族便全都會死心塌地站到楊牧那一邊去了，張大人您希望這種局面出現嗎？」高克儉面色嚴肅地反問。

「你放心說就是，我不是我父親，你另投高明這件事我也壓根沒有怪你，事實上府中那些謀士什麼樣子我清楚得很，主公單獨把你提拔|出|來委以重任肯定是你有和他們不一樣的過人之處，如果我也能沾沾光那自然是好的。」張中和很坦然地同意了。

「作為同樣負責處理具體事務的謀士，我看過幾份您的事務報告，別的不說單鼓勵木材加工業和雨林空間開發聯動這一則建議就相當之有見地。只是這種基礎建設投入在短期內很難出成果，不但不會迅速豐盈府庫反而是暫時的虧本買賣，對於急於需求大量資金以支持楊牧加緊篡權的老大人來說有害無益他當然會反對。」高克儉不是空口胡說還能舉出具體的例子來，「但是主公不一樣，他是真心希望驅散府內領地上被楊牧帶起的歪風邪氣，希望這個定遠府能實現國安民樂百姓豐衣足食，不然急於籌集軍費的他早就吸收了張家的所有產業又怎麼會只動青竹幫那一點點零頭呢？」

「那是因為您沒有領會到老大人的暗示，他是希望您按照他的思維方式來處理事務，偏偏您不是那種性格也不想變成他的那種性格，老大人對您失望的地方也不是您在事務處理上有多麼笨拙，而是您始終都不肯向他的要求低頭而已。」別看高克儉在張家做事的時間不長，張靈和*圖*書虎和張中和父子之間的矛盾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您有印象因為當時在下的遭遇激起了您的同理心嗎？」高克儉忍不住苦笑。

「這……你說得對。」高克儉所言有理有據，張中和無法反駁也根本不想反駁，不如說像高克儉舉出的富民政策正是他所憧憬的。

「大人，這正是在下要說的地方。」張中和隨性的表態卻惹得高克儉連連搖頭，「以前老大人不中意您的性格故此從來沒有對您委以重任，再加上府上那些隨波逐流的酒囊飯袋都是些只會看風向的隨風倒對您多有輕慢，您那時候選擇不計是非明哲保身是正確的。然而現在情況不同了，在下不是換了主公便說些吹捧的話，只是如今你我仕從的主公真的非同凡響，在這樣有能的主公下連在下都能人盡其用您當然也會被主公啟用，可不能再這麼揣著明白裝糊塗下去啊。」

「怎、怎麼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高克儉的尷尬表情讓張中和有點緊張，儘管楊希恩不像小肚雞腸的人，在這個敏感的節骨眼上他可不想招惹任何楊希恩身邊的人物。

於是乎張靈虎的期許便全被寄託了次子張中正身上，張中和渴望的一切張靈虎都交給了他的弟弟，漸漸地不只是張家內部，連張家的家臣和黨羽都知曉了張靈虎的用意。他們開始明目張胆地向張中正這個張家的「未來之星」逢迎拍馬，留給張中和的只有冷淡的白眼和背後的嘲笑。如果說張中和與弟弟的出生時間調換一下，也許他就不會變得像現在這麼憤怒和尷尬，為人人所羡慕的嫡長身份如今卻成了套在他頭上解不去的枷鎖魔hｅtｕｂook•com.ｃom咒，當張靈虎無意識地將這個魔咒越收越緊毫無察覺給自己長子帶來的痛苦，事情演變成後來的結果便是理所當然了。

「唉，如果在下仕從的是您而不是老大人，也許在下根本就不會轉投到主公那邊去吧……那麼在下就斗膽一言了，如有冒犯之處請您恕罪。」感慨了一下張中和的老好人性格，高克儉再次請罪道。

「這樣啊……張大人，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權當是在下沒能為張家盡忠到最後的一點小小贖罪。」看著張中和略顯懦弱的表情，高克儉忽然有一種跟她說點什麼的衝動。

「啊……」張中和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朵根，世上還有比這更加尷尬的事情嗎？

「大人放心，那些都是主公預先設置的誘餌，您若清楚主公是怎麼入主隴州的，就應該知道主公是靠著鎮遠府那邊提供了幾條商船作為身份掩護，這也算是廢物利用了。」高克儉解釋道。

「所以哪怕在名義上您也不能辭去職務，何況實際上您做得由您自己想象得那麼糟么？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才讓您覺得自己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呢？」看張中和似乎打消了辭職的念頭，高克儉這才和緩下表情又問道。

「是嘛，順利就好。」張中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了，剛才炸毀那幾艘船該不會是……」

「額……」登艦的時候高克儉一直以為張中和沒有提自己的舊身份是為了避免尷尬，現在他才知道張中和是根本沒認出來自己。

「當、當然不希望了，我可是把張家老小百十多口的未來都押在主公身上了呀！」張中和顯然是給高克儉的危言聳聽嚇到了，趕緊表態hetubook.com.com自己沒有坑害楊希恩的打算。

「所以我不是在這裏妄言吹捧，您真的是一位經世理國之才只是在理念上和老大人所想不合而已。如今府上動亂正值用人之際，切莫妄自菲薄斷送了自己的前程和理想，讓主公的用心安排變成一團泡影啊。」話說到最後，高克儉的一切希望都濃縮在了一句苦勸里。

——稍前時間·宜賓門隴州一側——

「誒？這怎麼講？」張中和一愣，自己讓出不適任的位置難道還有錯不成？

「好，我就做來試試看！」這一番勸進又再燃起了張中和胸中早就被自己父親給熄滅的鬥志，他看了看身邊一臉誠摯之色的高克儉，又看看星圖上自己深愛的隴州，攥起拳頭下定了決心。

「原來如此，我就說主公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張中和瞭然地點點頭，「還有，您看著好像有點面善啊，莫非是我們以前在什麼地方無意中見過？」

「你說的我明白可我就是個無能的糊塗蛋啊，一些瑣碎的小工作尚且做不好又能幫上主公什麼忙呢？」張中和聽了卻只是晃晃腦袋，「主公開恩大赦放過了在新天水多行不義的張家已經是最大的恩德，我也不打算貪圖什麼前途了，不瞞你說等主公攻下交州我便打算提出辭去新天水的總督職位。那個擔子對我來說太重了，如果做不好真的有負主公的期望。」

「哎嘿，讓你給說著了。」張中和也是苦澀地咧嘴一笑，「平時總是我被父親拉出來當眾批評，難得有別人跟我一樣的待遇所以那時候才特意注意了你的長相，不然平時會議上我都是閉著眼度過的，反正父親和謀士們討論的那些我聽不懂也不打算參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