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良心
「不,少主您誤會了。」投降過來的提督們連忙解釋,「只是您問怎麼看,究竟是在哪方面看啊?如果是軍事上的問題我們還姑且能說幾句,如果是關於府上的統治……我們這些身負罪孽的人實在是沒有立場說話啊。」
「哦,所以你們追隨陸淵明反出寧遠是因為這個,幾位提督全都是這麼想的?」張攸沒表態,只是提煉了那人的意思朝另外幾人反問。
「不是我們不忠不義,我們也怕自己日後會有這麼一天吶。」
好不容易找到個洗白自己參与叛亂的借口,提督們紛紛跟著順桿上。
「嗯,你們的想法我明白了,我會作為教訓記住的。不過話不能專聽一面,其他幾位又有何想法啊?」張攸點了點頭,又將話題引向那些原本就忠於寧遠府的人。
「啊對,就是這樣。」
「你……」張攸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麼直白地講話,他的臉上青一塊白一塊,一會兒一個顏色。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忘記了這場戰爭的起源,比如張攸就盯著陸淵明旗艦的殘骸在苦苦沉思。他倒不是可憐自己這個飛揚跋扈的舅舅,在他看來陸淵明能有今天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不是滿心想著大權獨攬張弘最後也不會拼和圖書著折損國力來跟他翻臉,如果他不是把寧遠府的鄰居挨個惹了個遍,也許最後還會有哪一家侯爵能夠接納他的流亡。
「這不是剛剛打了一場硬仗嘛,總結經驗也好,大家君臣談心也罷,我就是想問問你們對這件事情都是怎麼看的。」張攸深沉地嘆了口氣,「當然了,回歸的幾位也可以發表意見,你們立場特殊,也許說出來更有建議性。」
「哦,是是是,您看我這人真是的,腦筋怎麼這麼死還沒轉過來彎呢!」這句話可不得了了,幾個投降過來的或是拍頭作揖或是捶胸頓足,張攸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自己就是他們的新靠山,如果還不表態站隊那豈不是找死?
「額……」如此寬泛的問題反倒是不好回答,提督們搞不清楚張攸到底想問什麼。
很快地,提督們聚集到了張攸的旗艦艦橋上。
「唉,少主您心性純良才會這麼說,實際上天下不喜歡聽實話的人太多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說句不好聽,要想出人頭地主要還是靠投其所好而不是磨礪自己的能力,要不然想當年怎麼會出來康斯坦丁那回事呢?」大概也是豁出去了,一個比較耿直的邊軍提督直接將寧遠府內好幾年都沒https://m•hetubook•com.com人敢提的康斯坦丁捅了出來。
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也許這句古老流傳下來的話最符合張攸現在的心境。可惜他卻不能像當初說這番話的人那般能睡著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畢竟他也是這興亡循環中的一員,陸淵明還在的時候和張弘演對手戲的主角是陸淵明,陸淵明不在了,張攸隱隱感覺到下一個跟父親演戲的人該是自己了。
「行了,夠了!」張攸厭惡地擺擺手,「原來讓你們說你們不肯,現在可以說了吧?」
「少主,現在就和侯爺匯合嗎?」同樣感受到這點的還有張攸的親信們,他們意味深長地向張攸問出了這句話。
「唉,我要說的都說了,就是圖個痛快,如果您想對我動手,希望您別牽連我的家人。說實話我對於府上的高壓政策已經是厭煩透了,讓士兵們用槍逼著他們自己的家人去做苦工,我良心疼啊!」提督伸手拍拍自己的心口,已經做好了慷慨就義的準備。
「少主,您召集我們來不知是為了?」張攸召集了各艦隊的軍事主官卻沒有給出理由,被召集的人都在心裏暗自揣測他想幹什麼。
儘管雙方都有點意猶未盡,和平算https://m.hetubook.com.com是暫時降臨到了帝國三遠候的領土上,陸淵明則作為這場戰爭的罪魁禍首遭到了無數人唾罵。人們好像都忘了就在幾個月前是張弘意氣昂揚地向他的子民宣告要對鎮遠府發動戰爭,而給予張弘法律授權的不是別人,正是同樣對陸淵明發布過討伐詔令的皇帝楊蕭。
「他們說陸淵明的死讓人心寒,其實我們這幫邊軍的心在康斯坦丁被處置的時候心裏面就早寒了。您想想當初康斯坦丁給寧遠府立下了多大的功勛,說句不好聽的寧遠張家能有今日之權勢裏面有一半都是當初撫杭戰爭打下的根基,結果他是什麼下場?有功的不賞反而被搞得家破人亡,只知道一味用嚴刑峻法壓制我們這些軍人,沒錯將士們是怕督察隊,可這個怕是有極限的,到了極限遲早會出來陸淵明這種例子,所以光靠懲罰根本不是治國平天下的長久之計。末將在邊境上待了也算有些日子了,當地百姓過得什麼生活瞎子都看得到,士兵們都是從百姓里徵召出來的,您就不怕有一天會有人揭竿而起,推翻了張家在寧遠的統治嗎?」既然說了就要說透,這位心中還有正義可言的提督索性把多年來壓在心頭的話全抖了出來。
陸淵明死和*圖*書了,他的艦隊要麼投降回寧遠府要麼在絕望的抵抗中被毀滅,天狼軍也失去了繼續在寧遠府領地上逗留的理由,在接受了張弘假惺惺的感謝後天狼軍便撤出了寧遠府領地,乘坐潛艦暗中幫了張攸一把的康斯坦丁也隨著大艦隊一起悄無聲息地撤離。
軍令如山,尤其對於那些剛剛叛逃回來的提督們來說,儘管心裏面忐忑著這是不是一場鴻門宴,他們還是必須得來,否則在寧遠府嚴苛的法令面前自己絕無生路。
政治權術的無恥常常能夠繞過最基本的道義和邏輯,而且人們還套在裏面渾然不覺。
「是!」親信們眼中亮起了光彩,這位少主在他們眼中向來是唯唯諾諾不怎麼成氣候的,自己輔佐這樣的人難免就會在其他更強勢勢力的狗腿子面前低一頭,現在張攸的回答終於告訴他們自己不是胸無大志,之前的一切只是在隱忍等待罷了。
怎麼看這場內訌?是從政治上、軍事上還是從感情上?張攸雖然不像他父親張弘那麼心狠手辣,可也是個心機深沉喜怒不形於色之人,而且誰知道這背後有沒有張弘的授意啊,萬一說錯了話那是要掉腦袋的。
「……」張攸沒吭聲,不是因為不高興,而是作為當事人之一他始終為此心中有愧,他在軍中
和-圖-書的地位當年就是張弘拿康斯坦丁跟陸淵明換來的。「誰說沒有立場了?」張攸冷眼看著那個站出來講話的提督,「下命令重新收留你們的人是我,難道說我當著外人講的話還不夠確保你們在府里的地位嗎?」
「少主,您想聽實話嗎?」盡忠職守的人就比反覆無常的叛徒有底氣得多,直接反問了張攸這麼一句。
「……不,去把各艦隊的提督都請到我這兒來,包括剛才戰場起義的幾位。」沉默了片刻,張攸搖搖頭。
「哎,少主,我們都是粗人只會講實話,若是有說錯的地方您多擔待著。」看清楚了風向有個膽大的站了出來,「在我看來陸淵明雖然罪大惡極他該死,但這事實在不光是陸淵明的問題。當初這場仗是怎麼打起來的我們全都心知肚明,我也承認如今這個世道諸侯互相攻伐乃是常道,可是侯爺既然將陸淵明派出去就應該挺他到底,怎麼能因為一點外面的壓力就將他當成替罪羊供了出去呢?如此做法別說下面的士兵,就連我們這些將軍心裏面都覺得心寒吶。」
「都怕什麼,跟我說句掏心話就這麼讓你們為難?」張攸有點生氣,他自認是個隨和之人,可是提督們都不買他的帳。
「天下有不喜歡聽實話的人嗎?」張攸嗤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