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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足以讓安靜地觀察著她、審視著她的楊秋髮自內心地微笑了。

沉浸於悲痛中的科爾森和他的母親完全沒有懷疑這個陌生人的來意，只以為這確實是奧尼爾先生生前忘記告知家人的某項投資，毫無防備地在繼承文件上籤了名。

而被當做投誠籌碼、上位階梯的一方，是連反抗資格都不具備的——如果奇娜當時與堂姐們硬碰硬，只會被解讀成不滿爺爺的偏心態度，她更不會有好日子過。

「奇娜，你、你可別衝動啊！」奧尼爾太太直接站起身，快步走上前，彎腰握住奇娜的手，關切地盯著奇娜的臉蛋兒左看右看，「你到底是怎麼了，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這、這可不是小事兒，可別把這種容易惹禍的話掛在嘴上！」

奧尼爾子爵掠奪兄弟遺孀和侄子的財富，先是迫不及待地斷了對方居住在中城區、與別的貴族人家保持交際的路徑；又奪走農場、讓侄子失去靠著妥善經營重回權力場的機會，這種略顯難看的吃相，只能建立在一個可能上——這個侄子對奧尼爾子爵自己的子嗣存在威脅。

次日清晨，奧尼爾子爵坐在餐桌上邊用早餐邊看報紙時，冷不防「噗」一口噴出牛奶。

另一類，就是執事，為主人家監管、管理、經營家族產業中的某一項目，比如執掌農場，管理莊園，經營某座工坊、工廠、礦產等等，定位上比較像是職業經理人。

再怎麼家族成員稀少，幾門幾戶還是有的，比起殘疾的家族之主，族人們自然會更青睞于活蹦亂跳、更能隱蔽家族的繼承人。

接下來，科爾森便苦大仇深地介紹起了阿德勒領主家裡的那位管家……

利用父親留下的人脈反覆調查后，科爾森才明白他當初毫無防備地欠下股份繼承的那家水運公司，本來就是杜塔塔城的某個地下幫派，接了王都的一單生意后刻意偽裝出來的皮包公司；目的，是為了替某個王都財團解決某批私吞的物資留下的隱患……和地球上某些地方一調查倉儲糧就糧倉失火是一個套路。

血親之情，並不妨礙奧尼爾子爵嫻熟套用貴族們的遊戲規則，以極其「斯文優雅」、特別有「貴族氣質」的手段，乾乾淨淨地掠奪走親弟弟的遺產。

「我想，如果科爾森先生以侄子的身份向伯父奧尼爾子爵請求幫助，這位子爵若仍舊是奧尼爾家族的家主，總和-圖-書應該負起相應的責任。」提到家主這個詞兒時，楊秋有意加重了語調。

科爾森的堂兄弟全加起來還不到被滅門前的達西家的零頭，奧尼爾子爵更是只有一個兒子。

奇娜聽得一臉焦慮，忍不住回頭看向偽裝成管家的楊……這事兒牽扯太大了，她是真沒想到奧尼爾子爵這麼做得出來。

奧尼爾太太眼睛一酸，忍不住在奇娜面前輕聲抽泣起來。

楊秋微微躬身，低眉順眼地建議道：「奇娜小姐，不如問問科爾森先生農場之事，也許在農場這件事上您能幫得上忙。」

她並沒有說出秩序這個詞，對這種小姑娘來說，推翻秩序、重建秩序這種言論，終究是太過狂妄了。

通常而言，大貴族家裡的管家，分為兩類。

換句話說……如果奧尼爾子爵過世，奧尼爾家的族人，很可能會支持科爾森甚過支持奧尼爾的兒子。

楊秋繞著彎打探了一下奧尼爾家現存的族人，便提出了個小小的建議：「目前看來，想要拿回中城區住宅和農場的難度確實是太高了一些。但既然科爾森仍舊是奧尼爾家的血脈，那麼就理所應當得到家族的庇佑。」

「你說得對，我會讓管家關注科爾森的前程的。」奧尼爾子爵臉上的假笑愈發冷淡，像是哄小孩一樣地道，「奧尼爾家人口不多，冬日慶典前後就應該能有下文，還請耐心等待一段時間，你知道的，奇娜小姐，大人的事情總是很多的。」

當時僅有十六歲的科爾森還沒察覺到這是他那個好伯父設的局，倉惶地跑到奧尼爾子爵家求助，在看似關心他們母子的奧尼爾子爵「善意」的建議下，將中城區那座價值千金的大宅抵押出去、渡過了這一關。

拿到「父親留下的股份和分紅」不到兩個月，這家水運公司便牽扯進了極其嚴重的船運事故中，不僅資金賠光，股東們還得支付高額的賠償金，否則就得面臨牢獄之災。

稍一詢問，奇娜的姑母便應證了楊秋的推測……以王國騎士起家的奧尼爾一系，子嗣不豐，數代人下來都只有兩到三個兄弟，且早逝的比例相當高。

這類型的管家往往會頗受主人家重視、信任，相互間的關係會比血親更親密。

她還知道……上位者一定會被這種投機者的行為取悅。

這人如果當場欣喜若狂、指望著靠女子爵的撐腰回歸體面生活的話，那htｔps://m.hetubｏｏk.cｏｍ.cｏｍ楊秋事兒辦完了這人也可以找個能混吃等死的地方去蹲著了。

或可稱之為……更懂得把嘴角上的血擦乾淨，做出副斯文優雅的形象來，還能讓一幫憧憬貴族的中產幫著吹噓成「貴族氣質」。

雖然母親病逝後父親並不怎麼關心她，每日只顧著趁爺爺還在世、不用被分家出去而抓緊時間享受達西家的權利地位帶來的好處，但那好歹是她的父親，奇娜不可能完全不感傷。

通常情況下，獲得爵位的繼承人會對曾經的競爭者稍作施捨，以展現大度——當然，這種施捨是有限的，至多能保證競爭者兩、三代之內不至於潦倒到淪落成平民罷了。

「這是不對的。」奇娜輕聲說道，「這種糟糕的……是不對的。」

當奇娜像是兇惡的小奶貓那樣嚴肅地要求奧尼爾子爵負起應有的責任、顧全貴族的體面，不可讓姑母和科爾森表哥繼續住在六角巷那種糟糕的地方時，奧尼爾子爵像個和藹寬厚的長者那樣笑了。

科爾森和奧尼爾太太自然是聽得出言外之意的，可這種荒唐的建議還是讓這對母子哭笑不得，當場就要搖頭拒絕。

是的，沒錯，她確實是靠著幸運出身在貴族之家才能享受到比平民女孩更優越的生活，可她也確實厭惡著這種以某個人的喜好來決定大多數人命運的世界——因為她知道她從來都不是最幸運的、能被掌握著許多人命運的上位者偏愛的那一個。

爺爺明確表現出不那麼喜歡她之後，她的幾位堂姐，就會有意無意地欺負她、讓她難堪；這並不是堂姐們見不慣她，只不過是想藉著這種行為來討好爺爺罷了。

這位管家為阿德勒領主服務了近二十年，過了六十歲精力不濟后才卸任。

在這種規則下的世界，個人的能力，理想，只要沒有足夠的、超過絕大多數人的幸運為基石，都一文不值。

因納得立女子爵奇娜·達西登報申明，奧尼爾子爵虐待她的姑母和表哥，她要為親人討回公道；如果奧尼爾子爵不在三天內對她的姑母和表哥登報致歉，她將以對奧尼爾家發起宣戰的方式來維護出嫁姑母的顏面。

接下來……奇娜便將看上去太能打的保鏢（趙蓁蓁）留下，護院也不帶，只在楊秋這個「文弱管家」的陪同下，帶著一名女僕和車夫，與姑母和表哥前往中城區的奧尼爾和_圖_書子爵府。

像奧尼爾子爵這種權力場上打滾的老派貴族，完全不可能把奇娜·達西的威脅放在心上——因納得立換了主人後，阿德勒領的貴族們又不是沒有留意這個鄰居家裡的情況。

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的奧尼爾太太和科爾森，直接被奇娜這堅決的發言給震驚得忘記自己原本想要說些什麼了。

「達西家的女子爵，奇娜小姐。」奧尼爾子爵略微抬起下巴，眯起眼睛，臉上的神色非常溫和，語氣也很親切，「你很年輕，看在你是這麼一位年輕小姐的份上，就讓我代替你家中的長輩指點你幾句……巴特萊斯家的時代，你的爺爺老達西子爵，也不會在因納得立之外的地方如此冒犯地與別的貴族說話。」

通常情況下，這種在大貴族心目中有著重要地位的管家會被介紹給某些地方領主、「返聘」為某個小鎮的執政官，又或是在某個司擔任文官職務。

曾經生活在華夏國的楊秋，來到這個世界后，也是花了許多許多年的時間，才看清楚這個世界食利者們的本質……教科書沒有騙他，剝削階級就是剝削階級，再塗脂抹粉、精心巧飾，也依然沒有人味兒。

「奧尼爾子爵，如果您認為您有資格以長輩的立場說話，那麼我會希望您在行動上也表現得像是一位真正的長輩。」奇娜板著臉道。

奇娜沒什麼反應，坐在她身後的奧尼爾太太和科爾森氣得身體都在微微發顫。

還知道擔心表妹會不會行事太衝動、為他們強出頭會不會損害到奇娜的利益，那就多少還有點挖掘潛力的價值。

這個兒子，還因為早年騎馬受傷，腿部有殘疾。

奇娜不由得幽幽嘆氣……

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裏、憋屈了數年的科爾森向表妹從頭到尾解說了這件事，苦笑著道：「並不是我不想去做，奇娜，是真的沒有辦法……我那個好伯父為了讓我乖乖閉上嘴、把真相永遠藏在心裏，把什麼都計算到了。」

對這位阿德勒領主預訂人選的反應，楊秋表示還算合格。

達西家的人被吸血鬼殺光了，新領主查理·雷克斯這個不懂貴族規矩的私生子就把倖存的小鬼頭推了上去；還不知道要為自己抬出來的人撐腰、讓誰都知道達西家的族人反對這個毫無用處的家族之主——像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聽到暴斃訃告的小姑娘，奧尼爾子爵肯客客氣氣地與她和圖書說話，都算是肯給她體面了。

因為上位者或許並不需要多麼能幹的下屬，但一定會需要足夠有投誠態度的下屬。

一類是為管理家業的家主、和「出仕」的家庭成員服務的，這類型的管家比較像是秘書，除了照顧主人的生活起居外，還要對主人涉足事業的領域有所了解，並提供一定的輔助。

很不幸，看中科爾森母子的農場的，是前一類管家。

一直因自己的潦倒現狀而難堪的奧尼爾太太像是忽然來了精神，語調也稍微輕快了幾分：「那是當然的，管家先生，科爾森的爺爺還在世時，最喜歡的孫子就是他了——」

科爾森的父親逝世當年，有個陌生的男人找上門，聲稱奧尼爾先生生前參与一家股份制水運公司的投資，他此來除了對奧尼爾先生的過世表示同情，還送來了奧尼爾先生當年度的分紅，並希望科爾森能繼承父親的股份。

這種發言……無疑把自己擺到了弱者的立場上，讓奧尼爾子爵更加懶得在這個外厲內茬的小姑娘身上浪費時間。

搬到農場上去住的科爾森，之後越想越不對勁……他好歹也是貴族家庭出身，也是接受過貴族教育的，吃過大虧后總算是漸漸反應了過來。

人皮之下，不見人應有之筋骨血肉，只有披毛戴角的野獸。

哪怕只是像寵愛小貓小狗般的膚淺關愛，也會讓堂姐們在冬日慶典時拿到的禮物更加豐厚，得到的機會更多。

奇娜非常理解姑母和表哥的心情。

科爾森也不再說什麼，只是不住長吁短嘆……

奇娜當然不能告訴姑母她就是有意來找事兒的……這個在貴族大家族中長大、演技從小就得到鍛煉的年輕女孩對姑母傷感地一笑，苦澀地道：「請不要拒絕我的幫助，姑母，您……您是我最後的家人了。」

摩西港的吸血鬼報復因納得立時滅了達西大宅滿門，裏面也包括奇娜的父親。

打發走這群上門來討要好處的乞丐，奧尼爾子爵嫌棄地對管家道：「記得提醒我到了冬日慶典時隨便送點兒節日禮物過去，居然找了個小姑娘來撐腰，簡直是丟奧尼爾家的臉。」

科爾森本來都有些疑惑已經是女子爵的表妹為什麼要去看她帶來的管家，見了楊秋的演技才不疑有他，愈發憂愁地道：「管家先生，這事兒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停頓了下，奇娜神色堅定地道：「如果奧尼爾子爵拒絕承擔家hetubook.com.com族之主應負的責任，我會以姑母的娘家人立場，對這位子爵佔據奧尼爾家爵位的合理性發出質疑。」

這件事的牽扯非常大，科爾森想要拿回自家被騙的錢財，就得冒上得罪王都大人物、和杜塔塔城地下幫派的雙重風險——替王都的老爺們做見不得光的臟事，本來就是杜塔塔地下組織的主要財源之一；科爾森要是不懂事到為了自家那座大宅就試圖揭破此事，那他和他母親的屍體很快就會在某條臭水溝里被人發現。

但這位老管家是真的做不動事兒了，只想有個清凈又別離城市太遠的地方養老；奧尼爾子爵得知此事，便讓人把這位老管家的視線引向了侄子的農場。

但這種偽裝，終究只是偽裝，那副人皮，真就只有副人皮。

科爾森·奧尼爾與奧尼爾子爵並不是陌生人，而是血親，科爾森的父親，是奧尼爾子爵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奧尼爾子爵根本懶得與奇娜這麼個小姑娘較真，就算她真要賭上一切不管不顧地為姑母出頭，她還真能在杜塔塔城獃著不走不成？

「——這個狂妄的臭娘們！」奧尼爾子爵五官扭曲地怒吼。

這是很標準的、貴族處理不重要的事務時的態度……敷衍過去就行了。

科爾森母子都是在權力場中走過一趟的人，知道回絕這位老管家的代價——即使這位老管家不介意，也有的是想藉著討好老管家來博領主大人青眼的投機者，會跳出來踩他們母子一腳……這種人，科爾森母子都見得太多了。

奧尼爾子爵未到五十歲，對於這個世界的貴族來說，正當壯年。

堂姐們在用欺負和排擠她的行為對爺爺搖了尾巴后，爺爺對她們的態度可不就多了幾分寵愛嗎？

「奧尼爾太太，您的兒子在我看來是位優秀又聰慧的青年，如果不是遭遇劇變，想來會相當有成就。」楊秋微笑著對奇娜的姑母道。

經理人型的執事也會獲得主人的重視和信任，但地位和重要性顯然要比秘書型的管家差得多。

「試試看吧，姑母，科爾森表哥。」奇娜適時接過話頭，對兩位親戚道，「我會陪著你們一起去拜訪奧尼爾子爵。」

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奧尼爾子爵略有些發福，不過並不富態，反倒是相當威嚴，看上去就很有老牌傳統貴族的氣質。

偽文明社會相比之封建社會的「進步」性，在於偽文明社會中的食利者，會更注重「公眾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