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周望當即面色大變,驚得沒了血色。
「你進來時,凳子就放得好好的,沒有歪倒?」
「是!」他如蒙大赦,趕緊溜了。
她也是個爽利人,不待李琭詢問,主動解釋道:「檀娘是之前住在東院的姑娘,她和鴻臚少卿的公子相好,那高公子就送了她這把梳子。」
「地毯清洗過嗎?」
李琭笑意收斂,當即攬著白三秀一躍而下,一腳踹開房門。
另一人聽了她的評語,沒說話,抬手捏了捏那白皙柔潤的臉頰,親昵中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白三秀問:「之前?那現在呢,被高公子接走了?」
一聲悶響,細箭命中,那物從空中落在地上,不動了。李琭上前拾起一看,竟是一把木梳。
周望冷汗都要下來了,緊張地解釋:「高公子說那是檀娘前日送給他的一封信,信上並未寫明死志,只是些埋怨他薄情的話,所以高公子當時也就沒當回事。下官將信箋和檀娘平時的筆墨做了對比,字跡是一樣的。」
周望不敢含糊,盡量沒有遺漏地說明:「華月樓是十九日清晨發現檀娘出事的。下官帶人趕到時,人已經被放下來了,其他東西都沒動。」
連一般上弔用來蹬腳的凳子都沒倒。
「是……是鴻臚寺高大人的公子派人送來的。」
一聽說大理正親自到訪,和-圖-書縣尉周望趕忙出來迎接。
錦囊散出了一層金光!
當然,睡沒睡著就是另一回事了。
白三秀見現場氣氛凝滯,有心緩和一下,指著桌邊地下問:「當時房間里鋪的就是這塊地毯?」
這是李琭受她啟發,特製的桃木符咒版袖箭,用來射作祟之物方便又精準,運氣好還能回收,可謂物美價廉。
——
丫鬟愣了一下,才小聲回她:「是的。」
十娘瞥她一眼,忍住了話。畢竟白三秀現在是大理正夫人,她十娘得罪不起。於是只道:「兩個月前,上弔身亡。」
李琭讓他不必多禮,開門見山問起檀娘的案子。
白三秀隨口一答,說到一半才回神,驀地一個急剎差點咬著舌頭。她不敢看身邊男人,背過身去,偷偷給自己燥熱的臉扇風。
「徐氏檀娘,三月十八被發現於華月樓居處上弔身亡。雖然現場有些混亂,但因為最後找到了遺書,還是以自盡結案。」
「那酒水撒了以後,這一塊都是濕的?」
曖昧的語聲從房中傳來,回應她的,是又一頓埋頭苦幹。
丫鬟伸手一比劃,檀娘的腳尖離凳面大約還有一拳的距離。
十娘接過來一看,幾乎脫口而出:「是檀娘的。」
天上一輪明月高懸,地上已然燈火零星。即便是繁華如北里,到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個時辰,大部分人也已經吹了燈,歇下了。
於是他趕忙殷勤地上前來指明範圍,「夫人請看,大概有這麼大一塊。」
剛才被用來比身高的丫鬟怯怯回答:「回大人,是奴婢。奴婢見小姐遲遲不起,就推門想看看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就發現……然後就喊了人來。」
白三秀撿回了箭矢。
算到今日,二人已經在華月樓的屋頂蹲守四日了。剛來的時候,李琭還半認真半開玩笑地捂她耳朵,現在兩個人都已經聽麻了,要不是屋頂不方便,甚至想弄副牌來打。
砰!
「……」
李琭聞言,抬頭望了望房梁,又看了眼凳子,眸色更沉。
文光十五年,夏夜。
雖然不是什麼致命傷害,但是來華月樓吃酒聽曲的人,哪個沒點身份?儀容儀錶也是非常重要的。再這樣下去,就算華月樓的姑娘再是美貌多情,也沒人願意冒著禿頭的風險上門。
李琭這才放緩語氣,又問:「既然凳子沒倒,那檀娘是什麼狀態?虛踩著凳子?」
李琭沒說話,但他沉肅的臉色顯然表明,他對這案子的調查是不滿意的。
「要是以後真的少了,那就拿我的給你做假髮……你又逗我!」
正如周望所說,屋內情況看起來像是起過爭執,但程度和_圖_書不算激烈,除了茶壺酒杯掉落,其他就沒什麼了。
屋中男子正捧著一把頭髮發懵,見此陣仗徹底呆住了,還是李琭眼疾手快,抬手朝空中射出一箭。
「是……是真的!」丫鬟慌張地說,「奴婢絕對沒有動過屋裡的東西!」
丫鬟是新人,不知道情況,但周望可是沒少聽說大理正夫妻二人如何感情甚篤。
周望道:「五尺多些,就是比旁邊這丫頭稍高一點。」
據十娘說,最近在華月樓留宿的客人,幾次三番出現睡夢中頭皮一痛的情況。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壓到了,後來有人起床后發現頭髮掉了大把,才覺出不對。
這是一把紫檀銀絲嵌螺鈿的木梳,木料上乘,做工十分精細,能看出送禮之人確實用了幾分心思。
看到李琭嘴角都快壓不住了,白三秀驀地反應過來,剛惱羞地想去掐他,便轉為驚訝。
周望雖然查案沒有魄力,辦事效率還不錯,下午就將現場複原,派人請李琭過去。
「嗯……凳子上也有點……」
所幸屋子裡的動靜沒有持續太久,就歸於一片平靜。
「檀娘房中,桌椅稍微有些亂,但是沒倒。桌上很凌亂,酒水似乎被掃到地上,全灑了。她上弔的位置就在桌旁,下官特意問了華月樓的人,他們再三保證只是將人放下,進屋的時候就是和*圖*書那樣。」
此時二人坐在屋頂,百無聊賴,白三秀道:「真的又是『鬧鬼』嗎?可你的錦囊也沒反應。其實掉發挺正常的吧?畢竟禿頭是男人的一生之敵。」
萬年縣廨。
李琭向聽到動靜趕來的十娘點點頭,帶著白三秀先出去了。稍後,安撫好客人的十娘來到二人休息的房間,施了一禮道:「辛苦李大人,二位費心了。我剛才看李大人抓到妖物了?」
「是的。」
李琭挑眉,幽幽地問:「那你呢?」
李琭掃視一圈,問:「檀娘多高?」
「唔……郎君,你輕點兒……」
十娘雖然嘴巴毒,當年也沒虧待白三秀,工錢給得還相當多,李琭也就沒推辭。
聽著女子的婉轉嬌吟,屋頂上一人評價道:「你別說,還真像唱歌似的。」
「見過李大人!」
李琭很敏銳地抓住重點:「現場怎麼了?」
周望說得含糊,但這案子結得那麼快,明顯有高家的因素在其中。
「她和人起過爭執?」
「沒、沒有!」
「怎麼樣?!」
白三秀這才明白,當時十娘的欲言又止是因為什麼。
李琭升任大理正後,雖然未詳司還是由他管轄,但公務纏身,他已經很少親自蹲點。這一回是受了十娘的請託,才陪著白三秀來調查華月樓的古怪。
「遺書在哪找到的?」
「不、我……奴婢想起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小姐就懸在凳子上方,大概、大概隔著這麼一段。」
不愧是北里的女人,水平就是不一樣。
「第一發現人是誰?」
「你仔細回想!」
「我當然不——」
於是十娘想到了白三秀。
周望有些訝異,還是趕緊翻出卷宗呈交李琭。
白三秀抬眼看到那雙幽邃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麼,忙低聲道:「也不是每個女人都是演的。」
李琭早就發現,成親幾年,平時對外白三秀還會裝一裝,私下裡是越來越隨性了。其實她只是熟知了人世間的規矩,但骨子裡,還是當初那個天真坦率的靈芝。
周望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直到李琭看完全部卷宗,說:「你派人去華月樓複原一下現場。」
隨即,一聲痛呼傳來。但並不是先前這間屋子,而是右側另一間。
李琭取出木梳遞過去,「你可識得?」
「哎呀!」
「你焦慮什麼?」白三秀一怔,看到他情緒似乎有些低沉,忙安慰道,「你頭髮好著呢!我每天早上幫你梳頭,都沒怎麼掉。
「這……不能確定。下官也問了華月樓的客人和丫鬟僕從,都沒人聽到房中有動靜。因為檀娘屋裡鋪了厚地毯,就是東西掉在地上,外面也很難聽見。」
他沒有說禮部侍郎之子一夜脫成斑禿的事,只嘆了口氣道:「調查清楚也好。我也是男人,想想就焦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