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好好活著
楚擎將大大的「楚」字,換成了「溫」字。
跪在溫雅面前,白彪死死的摟住了溫雅被鮮血浸透的左臂:「義父,義父您疼不疼,您……孩兒怎麼辦,孩兒要怎麼辦,義父您教教孩兒……」
最後一個瀛賊,終於倒下了,船,到手了,溫雅,也摟得更緊了。
展開信件,陳定瀾,笑的如同一個孩子一般,帶著幾分竊喜,幾分得意。
「砰砰!」
這是他的尊嚴,他的倔強,他的堅守。
溫雅,終究扔掉了手中的堅持。
羅雲道有楚擎,有最懂得練兵的小夥伴,那些廢物軍伍們,早就蛻變成了擁有鋼鐵意志的悍卒。
尚雲道舟師軍伍,在抖。
剛剛那一聲聲洋洋得意的炫耀,卻不知,白彪早就淚流滿面,因為他知道,身後的溫雅在流血,一刻不停地流著血。
「砰!」
這一夜,痛哭流涕的人有很多。
陳定瀾豆大的淚珠滴落著。
「義父,孩兒再斬一人……」
「那您也要娶親,也要生娃,我幫您,教授弟弟妹妹識文斷字,教授他們兵法戰陣。」
他怕這一切是夢,怕這一切都是夢。
陳定瀾如獲至寶,局促的用衣擺擦拭手中的鮮血,連最珍愛的佩劍也掉落在了甲板上。
也如同當初的蛟營副將如今的廣懷道舟師府帥溫雅。
白彪沒有去給溫雅止血,因為他的義
hetubook.com.com父告訴他,戰陣之上,先保住自己的命,如果在亂敵之中先緊著袍澤的命,那麼不但會害死自己,同樣會害死袍澤。
來了三艘船,是來接他們的,接他們去郭城,名為支援楚擎,實為被宇智神帶招攬。
白彪輪這陌刀,大笑著:「義父,孩兒又斬一人……」
「好!」
三道之中,如果算現在的戰力,廣懷道是最廢的。
廝殺的每一個軍伍,雙目之中似乎都帶著仇恨,溫雅也是如此。
溫雅置若罔聞,突然露出了一種白彪從未見過的笑容,似是有些得意。
「二百一十七個兒子,一聽要聽到二百一十七聲爹……」
陳定瀾雙膝酸軟,跪倒在地,趴在滿是血污的甲板上,嚎啕大哭。
陳定瀾單膝跪在地上,手中的佩劍深深的扎入了甲板。
溫雅瞪著雙眼,左手持著戰旗,右手持著陌刀。
他們抖,是因終於等到了今日。
「義父,快到船尾了,為孩兒掠陣……」
因為楚擎不需要接管,因為他了解陳定瀾,因為他知道尚雲道舟師有多少個陳定瀾這樣的錚錚男兒!
當他們上船的時候,船上的瀛賊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今夜,並不冷,可這些舟師軍伍,瑟瑟發抖。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溫雅受了這麼重的傷,那麼多血,紅紅的,讓他m.hetubook.com.com心疼,讓他害怕,讓他手忙腳亂。
白彪抬起頭,眼淚模糊了雙眼:「義父,您……您還疼嗎?」
陳定瀾上船了,帶著手下,激動地上了船。
這一刻,溫雅終於與自己和解。
「咣當」一聲。
他的善良,忠厚,早就隨著熟悉的人死在瀛賊屠刀下消失了。
仇恨,總是會將很多好的壞的,善的惡的,混淆不清,讓人們看不清自我,忘記自我。
「義父,對不起你。」溫雅低下了頭,依舊笑著,又搖了搖頭:「老子殺人,不是為了讓你也殺人,不教了,什麼都不教了,過幾日,你去讀書,去寒門書院讀書。」
「砰砰砰!」
溫雅負傷了,他這一隊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
溫雅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只有白彪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
「哇」的一聲,白彪如同無助的孩子,因為要奪船,葯布泡了海水也就沒用了,沒有攜帶。
溫雅不會讓這支戰旗倒下,就如同他永世不會辜負楚擎一樣。
「義父,義父!」白彪終究是忘記了溫雅平日的訓誡,哪怕敵賊當前,他也不管不顧的跑了回來,臉上滿是淚水。
胳膊上鮮血橫流的溫雅,左手持著「溫」字大旗,右手也是一把陌刀,哈哈大笑:「傻孩子,若是義父取了親,有了娃,便不疼愛https://m.hetubook•com•com你了。」
唯獨廣懷道,溫雅去的太晚,大部分老卒,還都因元夜偷襲羅雲道被俘虜了,蛻變后,一部分去了琉球島,一部分留在羅雲道,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回到了廣懷道,大部分都是新卒。
東海舟師尚雲道舟師府帥,三品武將陳定瀾,用力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捶打到氣血翻湧,捶打到胸骨劇烈生痛。
從前,他迷茫著,困惑著,也就索性不去想了,關於自己到底是不是利用白彪,利用這些孩子,他不敢深想,怕厭惡自己,怕唾棄自己。
溫雅踉蹌的向前衝殺著,原本,他是不應受傷的,可他必須空出一隻手持著戰旗,這根戰旗,是楚擎親手交給他的。
是,不錯,老子殺人,不是為了讓後代也去殺人,而是為了孩子們,好好地活著,開心的活著!
「義父!」白彪小小的人兒,那把銹跡斑斑的陌刀掄出了殘影,稚童面容,染滿鮮血:「您可是說了,滅了瀛賊,您就娶親。」
「孩兒的刀法精進……」
旗,不會倒。
「信,我的信,本帥的信,本帥的信啊!」
也或許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吧,溫雅碰到的這一支瀛賊船隊,相比之下人數最多,也是最精銳的一隊。
白彪破涕為笑:「義父您無礙就好,孩兒殺了十六個瀛賊,您說過,殺了十五個,m.hetubook.com.com就教授我舟弓之術,您要說話算話。」
「他娘的,二百多個崽子……」面色蒼白的溫雅,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日後,老子可不再收義子了,哪能顧得過來。」
船上,屍首堆積,都是瀛賊的屍首。
越說,陳定瀾的聲音越小,竊喜,變成了痛苦,得意,變成了痛徹心扉。
而製造仇恨的人,就在眼前。
他一直在等候著,在尚雲道舟師大營的海域等候著。
仇恨的前綴,是傷痛,死的人,去了,可傷痛的人,還活著,帶著傷痛,期望著報仇雪恨。
可他真的好想去摸一摸白彪的腦袋,像楚擎揉著昌賢小腦袋那般,寵溺著,溺愛著,如同父子一般。
副將連忙從袖中抽出了一摞厚厚的信紙。
東海三道之中,唯有尚雲道舟師沒有被楚擎接管,至少沒有實質意義上的接管。
「讀書,娶媳婦,生娃!」溫雅用力地揉著白彪的腦袋,不斷重複著:「對,老子是你們的爹,哪有爹,讓自己娃娃去殺人,得讀書,得娶媳婦,得生娃,得……好好活著。」
溫雅的任務也是奪船,可軍伍們的底子太差,想要訓練出奪船好手,比其他兩道更難。
砸在甲板上的,是刀,陌刀,而不是戰旗。
溫雅露出慈祥的笑容,用力地將白彪摟在懷裡。
他甚至已經分辨不出,白彪這些孩子,他到底是因為疼愛和_圖_書,還是因為利用而收養。
白彪,終於裝不下去了,船尾,還有很多很多瀛賊,可他終究還是裝不下去了,視若珍寶的陌刀,重重地砸在了甲板上。
信上,是一個個名字,一個個被世家害死,被瀛賊殺死,被海浪吞噬的袍澤名字,四百六十一人。
空出的右手,伸了出去,有些僵硬,甚至有些用力,摁在了白彪的腦袋上。
陳定瀾突然如同瘋魔了一般,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大喊大叫。
「看,看到了吧,老子做到了,老子陳定瀾,你們的副帥,做到了,做到了,做到了……」
白彪愣住了。
「義父,無礙,流過了淚,再去幫義父殺敵!」
復讎,並非總是快意的,復讎的種子,待開花結果時,何種滋味都沒有,唯獨缺少甘甜,因為這顆種子,是用血,是用骨,用同胞之血,先烈之骨,澆灌而成。
「義父……義父孩兒……孩兒不殺了!」
刀,不會丟。
可這一刻,他與自己和解了,他將白彪,將每一個孩子,都當作自己的親生骨肉,今日是這般,明日,也是這般,既叫了一聲義父,那便……照看他們一輩子吧。
溫雅望向黑暗的夜空,重重地點了點頭。
尚雲道更不必說,陳定瀾自從成為校尉那天開始,就磨刀霍霍著。
「左邊,孩兒幫您……」
「義父……」白彪哭的撕心裂肺,抱住溫雅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