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精神入微·且吞香餌
李彥和心頭一暖,道:「你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喜歡扯著我的袖子說話。」
楚雲舒「哈哈」笑道:「老爹,您先好生招待他,我就來了。」
「哥哥,依雲現在長大了。」李依雲看著李彥和,像是要把自己的堅定通過視線刻印到李彥和的心裏。
「我聽你娘說,你方才練了一次鐵布衫?」楚徵陽「語氣不善」地說道,「你這小子,我叫你這兩天一心專研鐵布衫,你告訴我要學靈蛇拳行氣法,現在我把靈蛇拳的手札給你了,你又反過來練鐵布衫,你不是在涮你老爹我玩吧。」
茗煙退後一步,打了個寒戰。
李彥和抬頭看了楚徵陽一眼,心中一動,又想到:「他如今才三十余歲,正是年富力強,精神壯碩之時,可是方才卻自稱『老朽』,我看他面色雖然沉靜,卻暗含憂色,是了,他定是為楚雲舒的事而操心勞累,所以不經意間露出了內心的疲態。楚雲舒功力淺薄,即便得了我這卷伏虎拳譜,十五日間又能練出什麼名堂來?我原打算將伏虎拳送給他,不也沒有存他能戰勝王昌文的心思么?只是希望他能多給王昌文留點麻煩而已。這楚徵陽對楚雲舒極是看重,嘿嘿,十五日之後,他楚徵陽還怕不傷心欲絕,那時我再找個機會,只怕就能壞了他的心境,叫他此生與更高的武學境界無緣!此刻送他們伏虎拳又何妨!」
楚徵陽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倒是不笨。」
「可恨!為了能使小妹能拜入太妙真人門下,我花了多少功夫!她李瑤佳何德何能,竟能橫插一腳,叫我幾年的苦心全付了流水!哼!李瑤佳,你壞了我的好事,我也要壞了你的好事!」
李彥和這幾句話雖然說得極低聲,但是一旁的茗煙仍然感到主人心中那無法熄滅的怒火,於是不由將脖子縮得更低。
「老爹,風哥。」楚雲舒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峨眉嫡傳伏虎拳,咱們小戶人家沒見過人家大派的秘傳功夫是啥模樣呢。咱們回屋裡仔細看看,也算長長見識。」
楚雲舒搖搖頭,他心中想道:「我之所以要提出來學靈蛇拳行氣的法門,主要是為了驗證一下,今天早上用陰陽眼看到的情況是否確切,如今既然已經證明陰陽眼所見確切無誤了,那這殘缺不全的靈蛇拳行氣法門自然可以先放到一邊。」想到此處,楚雲舒開口道:「老爹,我剛才練鐵布衫,有些想法,我還是先練一會兒鐵布衫功夫吧,也算為明晚的行氣做個預先的準備,不過……」
「我也討厭心懷叵測的人,不過,人家現在把他自己當做我們的盟友,我們也不好失禮。」
李彥和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楚雲舒將一隻手伸出水面,時而握緊,時而鬆開,他半眯著眼睛仔細地感受著手上的動作,最後發出一聲低低的感嘆:「這是一具多麼充滿活力的軀體啊,他體內蘊含的力量使人驚嘆,若是我前世有這樣的軀殼,定能提前三到五年成就鬼仙之身,而在這個世界,這樣的軀殼不過是將鐵布衫這樣的大路外功練到第九重而已,我真是沒法想象,踏入內家秘境的高手的身體中所蘊含的力量又會何等可怖!只要我依著這世界上武學的道路一步一步強化下去,定能超越前世的成就,莫說區區屍解轉世的境界唾手可得,就是前世傳說中的地仙、劍仙恐怕也能證得!未來如此豐富多彩,怎能不使我滿生歡喜!我如今身負三種異能,加上前世所學得的三門修鍊法決,定要比別人一步領先,步步領先。」
「老爹您嘆什麼氣啊!兵器好壞,最終還是要看是什麼人在用。」楚雲舒見楚徵陽臉生愧意,知道他是心痛不能為自己找一柄好兵器出來,於是出聲安慰道。
李彥和瞥了一眼遠處:書桌上打開的書本是一卷《白猿掌譜》,上面記載了李家仗以成名的武學。
楚家的靜室中,楚徵陽將手中的拳譜合上,笑著對一旁站著的楚雲舒道:「我和你父親這些年來鑽研靈蛇拳行氣法門奧妙的心得就是這些了,你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盡可問我。」
楚雲舒暢快地長吁了一口氣,腦子裡想起前世地球上形容某地風俗的一句話:「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李薇環準備的吃食十分簡單,一些清水,一些白面饅頭,還有一些肥瘦搭配的肉片湯,湯中放著剁碎的酸菜,很是可口。
見楚徵陽和楚風萍都吃驚地望著自己,楚雲舒笑道:「王昌文是大派弟子,這回出戰,必能尋到一柄好兵器,在這點上,我們是比不過他的。」他擺擺手,止住楚風萍開口,「這一點你不要不服氣,憑他廣澤堂伯的弟子、靈應峰高足的身份,益陽城裡想巴結他的,不說車載斗量吧,總之不會太少,要尋一柄上佳兵器豈會太難?所以我才打算用渾鐵棍這樣的重兵器來克制他,至於我功力和圖書太弱,後勁不足……」
「賢弟實在過謙。」
他苦著臉急急忙忙扯了幾張草紙,往牆角的馬桶上一蹲,「噼噼啪啪」好一會兒之後,才又繼續想到:「喵啊,吃得多拉得多,練武進度像蝸牛,怪不得大部分人連鐵布衫第一關都難以突破,幸好我奪舍在一個武學世家,要是尋常人家,每天做完工,能有幾多時間、幾多精力學武?就算是在地球那種武風不熾的世界,都有窮文富武的說法,在這裏,看來更是如此了。練武,那得是既要有錢,又要有閑啊……」
「指教談不上。」李彥和笑著擺手說道,「我打算助雲弟你一臂之力。」
主意拿定,李彥和大大吁了一口氣。
李彥和將茶碗端了起來,拿在手中,還沒喝一口,突然眉頭一皺,抖手就將一碗新茶連茶碗扔到了地上。
「我殺了他父親,怪不得他憤怒,這是為人子該有的神態。」楚雲舒搖搖頭。
楚雲舒取了,暫時將行功的事排出腦海,專心地用起餐來。
說完,楚雲舒從木桶中猛然站起,水珠四濺。他擦乾身子,穿好衣服,信步走出房門。
楚徵陽負手而立,雙目中異光閃動。
「這位元和子前輩最後屍解之處卻是在成都,因此伏虎拳法,不但衡山派有流傳,蜀中峨眉派亦有一支傳承。我家所得的伏虎拳,即是先祖從峨眉派一位長老處學得,不過所學不全,只有入門的部分。今日,我就將此書贈給雲舒,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峨眉衡山兩派的伏虎拳畢竟同出一源,王昌文功力也不深厚,相信雲賢弟能從此書中找到克制破解的方法。」李彥和道。
坐在馬桶上發完牢騷,楚雲舒又回到書桌旁開始翻閱最後一本和鐵布衫有關的書籍《鐵布衫行氣箋釋》。他深知這時候多努一分力,功力多增加一分,到十五日後斬殺王昌文時,動用折損壽元的《金刀小解脫法》的可能就越小。楚雲舒前世一心做仙道修行,怕的就是人生苦短、去日無多,因此哪怕是些微壽元,他也是視若珍寶,不肯白白耗費到沒有收益的拚命之中。
李依雲走到李彥和面前,伸出素白修長的手來輕輕扯著他的衣袖道:「謝謝哥哥,明天我想看哥哥練武。」
想到此處,楚雲舒心中更加振奮:「等我讀完最後一本《箋釋》,不知道能將鐵布衫的練法矯正到何種程度。王昌文是大派弟子,有名師指點,修習的伏虎拳法亦比鐵布衫要高深許多,可是我身為鬼仙轉劫之體,精神入微,能洞察自身最細微的氣血流注之狀,修行起來一日千里,這又豈是他能夠比擬的。只是再往後的矯正就難了,市面上流行的鐵布衫功法解說也就是以老爹收藏的這三本最為有名,其他……」
「這我早已吩咐你娘準備去了,只是不知道你這麼心急而已。」楚徵陽笑道。
見楚家三人神色都是一動,李彥和不由略微矜持,他笑吟吟的補充道:「衡山靈應峰一脈,是昔年元和子留下的道統,不過大概諸位有一件事並不清楚……」
「哈哈……老爹,女人什麼的我只是開個玩笑了……」見楚徵陽神色不快,楚雲舒趕忙改了口,「不過。」他忽然臉色一肅說道,「我不但一定會在明日突破鐵布衫第二關,而且也一定會在十五日後順利斬殺王昌文,這是無可置疑的事情,老爹你拭目以待就好了。」
「雲弟,你最後那幾句話可真損,我可是看得清楚,李彥和那張臉都綠了。」楚風萍靠著院門的牆邊朝楚雲舒笑道。
「何事?」楚雲舒問道。
李彥和慌忙站起來,上前攙住楚徵陽雙臂,連聲道:「叔父,這使不得,使不得啊!」他這一伸手攙扶,手上自然用力,誰知楚徵陽下拜之勢雖然緩慢,卻如泰山壓頂一般,叫人無從阻止,李彥和臉色微變,手上連續三次發力,仍絲毫攙扶不動,只好悻悻收手。
「茗煙,進來把地掃一下,另外,替我備好夜行衣,今夜我要夜訪楚徵陽家。」李彥和對外面吩咐道。
腦中不住盤算,楚雲舒的手上也不得空閑,用新送來的毛巾擦乾身子,再搖搖鈴,等來食物之後就是繼續開餐。又吃了一頓,感到自己正逐漸向飯桶方向轉變的楚雲舒不禁仰天長嘆:「我在龍洲漁子所著的《龍洲夜話》中讀到,說是名門大派中有一種秘密的藥物名為精氣散,是專為了閉關的弟子準備的,能代替飲食快速恢復體力,可惜此物卻未見市面上有出售。不然……哎喲……」
「是!」
「只要你過了明晚行散那一關,一切都隨你。」楚徵陽冷冷說道,「這芙蓉刀譜我先鑽研一番,明日白天再教你,我現在來給你講講靈蛇拳行氣的法門。」
「你退下!」李彥和對茗煙喝道。
楚雲舒伸出手覆在楚徵陽的手上,微微笑道:「這世上沒和_圖_書有還不了的恩情,還不了,只是因為我們不夠強而已。」
「這算不得氣量,只是照實說而已。」楚雲舒淡淡道。
李依雲頓時霞飛雙頰。
如此想著,楚雲舒不禁搖頭,「我楚家亦是益陽城內的武學世家,若說族中收藏的功法秘笈,絕不只有這些,只是老爹和父親都是新近發跡,底蘊畢竟太淺。這方面,我和風萍都要吃虧。」
「哐啷!」瓷片碎屑和熱水一同四濺。
李彥和在書房裡頭踱著方步,自言自語謀划道,「只有把水先攪渾了,攪得你李瑤佳不得安生了,我才好看人下菜出後手啊。不過,我光送一本伏虎拳拳譜過去給那楚雲舒,這砝碼是不是太輕了,今日我在一品香見那小子言談舉止之間倒也有股子靜氣,似乎是個值得下注的主兒,既然決定下注了,不如下大一點,我家的伏虎拳比不得靈應峰嫡傳,楚雲舒在十五天里倉促間恐怕也看不出什麼門道來,更別說琢磨出什麼應對的手法來,生死相鬥,雙方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要增加楚雲舒的實力,最快捷的辦法莫過於為他尋一柄好刀……只是,時間這麼急,我又去哪裡為楚雲舒找一柄好刀,我家藏的幾柄好刀,益陽城裡沒人不知道,實在不適合拿出來。也罷,這尋刀的事,先放一邊,今夜先把拳譜送了。楚雲舒啊,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見妹妹被自己都笑,李彥和也眉開眼笑起來:「昨日去過了,明日就不許去么?你要喜歡,就是天天去也成。」
「小妹,你不要太把這些放在心上,以你的天賦,若不是實在體質太弱,如何會練不成武!爺爺他老人家當年學家傳的伏虎拳,十年無成,後來得到峨眉派一位長老指點,改學白猿掌,於是一飛衝天,可見,人與武學之間,也有因緣遇合,哥哥我一定會為你找到一門適合你修習的武學。」
「不,前廳人多嘴雜,我把他請到風萍的住處了。」
楚雲舒想著,感到自己剛才那頓消化完畢了,又站起來打算開始今晚的第三次行功……
感受到肌肉中一股股的酸麻脹痛,楚雲舒咧咧嘴,向靜室外走去。
楚雲舒吃完后,將食盒放到門外,然後繼續開始讀書活動。這一次他選的是《鐵布衫行氣秘要》。這本書的標題甚是嚇人,「秘要」云云,足夠哄騙一般的武者,楚雲舒自然不是菜鳥,他微微眯著眼睛打開這書,書中並未配圖,都是文字,密密麻麻,使人更加感到高深莫測。楚雲舒用食指划著一行行讀下來,他本身就對於鐵布衫十分了解,因此讀起來極快。
楚雲舒搖搖頭,想到:「我現在說什麼也是多餘的啊,老爹不相信我這個鐵布衫修為不過九重的小子能戰勝一個功力相當於鐵布衫二十一二層大派高足,除非我能用事實證明可他看。」
「雲舒你哪裡的話。」李彥和擺擺手道,「你我兄弟一見如故,說這些話幹什麼,你這次比斗,想必還缺少一件趁手的兵刃,為兄定為你借一柄好刀來。」
楚雲舒卻只高深莫測地望了他一眼,並不作答。
行功完畢后,楚雲舒照例出了一身大汗,他隨手取過先前母親送來的毛巾將身子擦乾了,腦子卻思索著剛才練功的效果。
「指示不敢,雲舒這孩子,自三年前他父親走後,我就一直將他看做親生兒子,這回他和王昌文|做生死之斗,不瞞賢侄,我是操碎了心,他功夫尚淺,比不得王昌文,是大派出身,十五日後的比斗,必然不幸,賢侄今日願施援手,老朽真是感激不盡!」說著,楚徵陽離座向李彥和深深一揖。
這一篇《箋釋》分作兩部分,正文是昔年衡山派天柱峰第五十四代首座吳思子親書的「鐵布衫行氣碑」碑文內容,註釋者不詳,只落一個「天柱峰末學後進」的款識。
「這人才得了我家的伏虎拳,就如此倨傲,我真是看走了眼!難不成他以為自己是什麼武學奇才,真能在十五日間窺破伏虎拳的奧妙不成?可恨啊!拳譜都已送了他,這齣戲不能不演下去啊!」
「源叔他真是厲害啊!」楚徵陽在桌子上輕輕拍了一下,亦跟著苦笑道,「人情不做則已,一做就做到極致,我今後算是要把這條老命賣給族裡了。」
李依雲走到書桌邊,拈了一支山牡丹出來,淡淡道:「我愛看野花,是喜歡看它們在原野里自由生長,像這種,被人摘了挑出來賣,最後供在案頭的,和家花又有什麼區別呢?」說完,她又將手中的花放了回去。
這樣想著,楚雲舒自顧自地走到靜室中央,仍舊是從馬步蹲身開始,練習起鐵布衫的行氣法門來。這一回,他是照著《鐵布衫行氣圖說》上和自己練法不同的那二十四處來運功。
「彥和大哥您這樣的厚贈小弟真是不敢接受……」
……
「誰說我損他了。」楚雲舒淡淡一hetubook.com.com笑,「我實話實說而已。」
倆兄妹又聊了一會兒,李彥和才告別出來。回到若明苑,李彥和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坐在書房中,一隻手下意識地敲擊著桌子,不知道在盤算些什麼。
觀察的結果令楚雲舒有些沮喪!
楚徵陽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聲,然後出去了。靜室中就只剩下楚雲舒一個人在努力的練習著。靜室牆壁上嵌著的油燈,將楚雲舒舞動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李彥和心下惱怒,臉色卻越發和煦起來:「雲弟,這事還是莫要開玩笑的好,兵刃的事,就讓愚兄來想辦法吧。」
李彥和心中又恨又惱,千般滋味都湧上心頭,偏偏還不能發作,只好強笑道:「賢弟,說什麼客氣話,愚兄這就為你張羅去。」
一邊想著,楚雲舒扯動了書桌旁的拉手,不一會兒,就有李薇環的貼身侍女小茵敲門送來食水。
水中的藥力開始隨著溫度一點點的向肌膚深處滲透,一種微熱帶癢的舒適感亦隨之在身體內擴散開來,楚雲舒不由「哼哼」起來,「這樣的滋味,在地球上木有千八百恐怕是享受不來的啊!」
這時候,已是一天黑寂的深夜了,天中凸月近圓,照得庭院中滿地霜雪。
楚雲舒細細讀來,發現這《箋釋》注得十分繁瑣,幾乎是每字必注,每注則必引書三四種,乃至五六種之多,叫人看得頭大。還好楚雲舒已經在之前讀通了二篇和鐵布衫有關的文字,因此這一番沙裡淘金的水磨工夫也耗時不多。
一趟行功完畢,楚雲舒感到自己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作者不會是把自己做夢時的靈感全寫到書里了吧,對應錯誤的二十三處不同,其中有十二處錯得更加離譜,按這個長久練下去說不得哪天就吐血三升了,剩下十一處的效果卻出奇的好,相當於在《圖說》中那兩處優化的效果;至於不對應錯誤的一十三處,亦是好壞參半,有八處效果極佳,五處錯得慘不忍睹,這八處又全部涵蓋了《圖說》中優化的兩處,效果更佳。那麼,現在我掌握的鐵布衫練法中的錯誤還剩下六十六處,同時另外優化了八處。」
楚雲舒接著說道:「玉骨行氣散也好,芙蓉刀譜也好,能轉化為屬於我自己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我決定了,這十五日全力閉關修行。」
「哥哥送的,小妹都喜歡。」李依雲低頭答道。
說完,他似乎是感到自己方才努力擠出的這個笑臉實在太過虛假,於是匆匆又補了一句:「我今日就不叨嘮了。」
邊上是楚風萍正沒精打采地作陪。
「依雲,你看哥哥給你帶了什麼來了?」李彥和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來說道,他原本將拿花的手藏在背後,這時才忽然把花遞到李依雲面前。
楚徵陽深深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嘆道:「也好,明晚一切都可見分曉,你的信心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妄,服散行氣之後,就水落石出了。」
楚徵陽聞言一愣。
楚雲舒不急不慢的咽下嘴裏所有的食物殘渣,又喝了一大口水,這才開口說道:「老爹,你放心,我是不會拿我自家的小命胡亂開玩笑的,我楚雲舒在這世界上才活了十五年,連女人是什麼滋味都沒有嘗試過,怎麼可能就這麼死掉!」
「……也是,擺明車馬把人家拖下水,對我們也沒有好處。」
「雲舒你想得透徹啊。」楚徵陽嘆息一聲開口道,「老爹我……」
「不過什麼?」
小蒼猿李彥和回到家中,卻先不忙去自家的「若明苑」,他小心捧著那幾朵山牡丹敲開了自家妹妹李依雲住處的大門。
李彥和臉露驚訝之色:「雲賢弟不是說笑吧,你功力本就不如那王昌文,為何還要選取渾鐵棍這等需要深厚功力才能盡情馭使的兵刃?」
念頭轉過,楚雲舒慢條斯理地將伏虎拳譜收到懷中,開口道:「兵刃之事,不敢勞煩彥和兄費心,這次比斗,小弟我用一根渾鐵棍即足夠了。」
李依雲「撲哧」一笑:「哥哥,你昨日就帶我去過了的。」
「叔父有何指示?」
「請爹爹指點。」楚雲舒恭恭敬敬地站起來,讓出了位置。
楚雲舒眼珠子一轉:「老爹,你這個準備不會是為我逃跑放煙幕彈吧。」
「哥哥……」
李彥和自然不是瞎子,因此一下子心中的火就騰了起來!他家五代習武,期間出過兩任李家長老,身世何等不凡,可這人居然受他恩惠,還如此不敬!
李彥和猛地站起來,他本來就生得瘦瘦高高,這一下長身起立,亦顯得威勢迫人。
李依雲是李彥和的嫡親妹妹,少女十四五歲年紀,生得體態纖弱,素麵不施胭脂,長相併不使人驚艷,卻與人一種平淡沖和的感覺。李彥和來時,她正坐在書房中讀書。
「此書中記載和我二次釐定不同的練法三十一處,全部都是落在我犯的六十和-圖-書六處錯誤之中,讓我來試試他的所說又有幾分可信。不過此刻我的肉身因反覆行功,已經疲勞到了極處,這已不是通過食物就能恢復的了,只能靠消疲解乏的葯湯沐浴全身,才能緩解。藉助葯湯之力,今天還能練二次。足夠消化這三本書里的內容了。」
「大哥願意略施援手,小弟感激不盡!」楚雲舒朝李彥和走近一步,長揖到地,「說實話,小弟正焦頭爛額呢,今日王昌文來時,我和他過了幾招,這人不愧是廣澤堂伯的弟子,靈應峰的高足,一手伏虎拳真是威勢驚人,當時若不是徵陽堂伯一顆鐵鏈子救命,我只怕當時就要血染堂上了。」
「按照我平常的練法,一次行功中有九十六處氣血滯積之處,《圖說》上和我練法不同的地方有二十四處,其中二十一處能夠對應我的行功錯誤,剛才我實地操演的結果是,對應錯誤的二十一處中,有十九處《圖說》是對的,確能改善氣血流注的效果,剩下二處和我從前的練法一樣,也錯了。不對應錯誤的三處中,有一處是《圖說》錯了,有二處照之練習,效果更佳。那麼,《鐵布衫行氣圖說》這書能改正握練功時的十九處錯誤,並在其他兩處增強效果。我還剩下七十七處行功錯誤需要改正。」
「其實前廳也不錯,人多嘴雜嘛。」
果如他所料,楚徵陽和李薇環的卧室中,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裡頭已經裝滿了淡黃色的葯湯,蒸汽從木桶里裊裊上升,淡淡的葯香味瀰漫了整個房間。一套乾淨的內衣亦整齊地疊放在一邊。
楚徵陽將禮行完,方才起身。
「哼!」楚徵陽伸出一隻大手,在楚雲舒的頭上揉了幾下,將楚雲舒的頭髮弄得十分散亂,才笑道:「小子,我方才到了楚長老家,你明晚要用的玉骨行氣散我已經取來了……」說到此處,楚徵陽皺著眉頭停了一停,才又說道,「楚長老還送了一本他手書的芙蓉刀譜與我,說這次是生死相鬥,你既然在功力上要遜色人家一籌,就不妨在兵器上多下工夫。」
楚雲舒沒來由嘆了口氣:「可惜啊,還缺服侍的嬌俏婢女一名。小茵那丫頭,一顆芳心全系在老爹身上,我是沒機會了。」
得出這個結論,楚雲舒心中惕然:「我雖然是鬼仙轉世,但是一則前世地球武風不熾,二則轉世之後又不過是一個縣城中武學家族的旁支子弟,因此有許多武道的奧妙都不了解,若是依仗鬼仙的身份而疏忽大意,最後只怕要陰溝裡翻船。」
「肌肉的疲勞在藥力下得到了較好的恢復,但也僅此而已了,藥力止於肌肉腠理,不能透入臟腑深處,因此對臟腑的恢復起不到任何作用,偏偏,因為食量加劇,臟腑為了加速代謝,亦受到五穀濁氣的侵蝕,急需修養,看來,消疲散只能恢復肌肉的活力,有助於在行功后保持戰鬥力,而不利於繼續行功。以前在我們中間流傳的消疲散有助於連續行功的說法看來是有害於臟腑的大謬啊!」
楚雲舒毫不避讓地和楚徵陽對視,臉上滿是風輕雲淡的笑容。
楚雲舒正在努力解決最後一隻肉餡烤餅的時候,楚徵陽再次出現在靜室之內。
說到此處,楚雲舒臉上露出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生死相搏,決勝負于轉瞬之間,又不是唱戲圖好看,哪裡會『乒乒乓乓』打上半天!」
說完,她立起身來朝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小茜,你將這些花插到我書桌上的花瓶里。」
「老爹,這情分咱們可欠大了。」聽了楚徵陽的話,楚雲舒苦笑道,「楚長老人稱鐵手單刀,一生的功夫就全在鐵砂掌、芙蓉刀兩門武學之上,這回他送了玉骨行氣散,又送刀譜,咱們日後還這份人情可不容易啊。」
「你想玩女人,那簡單啊,最近城裡來了個草台戲班子,裡頭有個叫『軟香玉』旦角,現在掛出牌來,一晚上收白銀五兩,你要是想試試女人的滋味,我可以叫她到家裡來。」楚徵陽似笑非笑地說道。
茗煙如逢大赦,慌忙退出去,順手關好了書房門,他跟著李彥和多年,自然知道這是小主人要算計什麼事的前兆。
他正這般暢想未來,屋子外面忽然傳來楚徵陽的聲音:「雲舒,李彥和來了。」
李依雲淡淡一笑,站起身來,納了個萬福:「勞哥哥您破費了。」
楚雲舒忽然感到肚腹一痛,知道是先前吃下去的兩餐已經徹底消化完畢,這會兒必須排泄了。
父子倆一邊聊著,一邊朝楚風萍的住處走去。
水溫剛剛好。
「那也是,只是不知道我啥時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扁他一頓。」楚雲舒嘆氣道,「現在他在前廳?」
他嘆著氣,把自己脫得精光,然後爬進了木桶裡頭。
「我都說了,人家現在還頂著個盟友的帽子,我們不能太失禮。」
被他一打岔,楚徵陽和楚風萍也不由暫時放下心事,確實,大和_圖_書派嫡傳的功夫和江湖上的大路貨有何不同,這個問題可不知道鉤動過多少散修門戶的心思。
「是,小姐。」被喚作小茜的侍女上前從李彥和手裡接過花朵,到書桌邊,將桌上花瓶中幾支半枯萎的映山紅取了出來,然後將正盛開的四朵山牡丹一一插好,最後從書櫥中拿出一個錦囊,把取下的映山紅都置入其中。
「小妹,不是你喜歡看野花,我可不會買這些東西回來。」李彥和正色道。
「我已經暗中挑動了李旭生悔婚一事,不過光只這樣,水還不夠渾;楚雲舒冒失殺了李富貴,這才正是天助我也,不但悔婚的事鬧大了,而且還把靈應峰的弟子牽扯了進來,我要在這邊再加把火,我的要求不高,最好他楚雲舒能在生死斗中給王昌文留一點不可磨滅的傷勢,那樣,嘿嘿……」
「我打算這十五天里都閉關修行,還要勞煩娘親為我準備好吃住所用。」
不多時,楚雲舒就將書本合上,他往椅背上一躺,閉著眼睛喃喃道:「這書的作者真是大神,說的練法幾乎和《圖說》上沒有幾處相同的地方,和我根據《圖說》釐定的練法相比,足有三十六處不同,其中能夠對應我那七十七處錯誤的,有二十三處,不知道根據這書的內容練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見到李彥和的時候,楚雲舒還是小小吃了一驚,白日里見過的這位貴公子此刻一身黑色緊身夜行衣,頜下還系著一條黑色的蒙面巾,一身行頭俱全。
「你想看原野的花,哥哥明日就帶你出去踏青好了。」李彥和微微笑道。
「彥和大哥好。」楚雲舒上前大大方方打了個招呼,「不知大哥夤夜前來,有何指教?」
他心中生出如此認知,頓時大感躊躇,「我將家傳的伏虎拳|交給他們,這事做得是對還是錯?這路伏虎拳在我家已經傳了四代,雖然殘缺不全,只有外家第一層煉皮的法門,但是畢竟是西蜀峨眉派正宗嫡傳,如今這楚徵陽不過三十余歲,已有如此成就,我今日將這拳譜交給他,豈不是白白要為楚家成就一位高手?可是……」
「老爹……你回來得真……快……」滿嘴都是食屑的楚雲舒用模糊不清的聲音說道。
楚徵陽三人忙起來送客,說了些客套話之後,三人將李彥和送到院落門口,李彥和施展輕功,身影在夜幕下的屋脊上幾個高起低伏即消失不見。
他從心底里嘆息了一聲,輕聲道:「依雲,你小時候每看我練一次武,過後都要躲起來哭一場,從那以後,我怕你看見,就只在夜裡起來練武了。」
「老爹,他來了?」楚雲舒笑笑,「不知為何,我忽然想扁他一頓。」
「李賢侄。」楚徵陽插話道。
不過在享受的同時,楚雲舒亦不忘仔細運用鬼仙的特殊能力觀察自己身體的恢復情況,這種精神入微的能力比陰陽眼的消耗要小多了。
李彥和又想起今日白天中和妹妹依雲見面的場景,忽然心中怒火不可遏制,「我為依雲花了不知多少功夫,銀子流水一樣的撒出去,到最後,卻全被李瑤佳平白得了好處,哼,她壞了我妹妹修行的前程,我豈能饒過她……這本伏虎拳譜,只有第一層的心法,對他楚徵陽已是無用。」
楚雲舒心中發笑:「這人還真是捨得下本錢啊!又是秘笈,又是寶刀,不過寶刀就算了,你都說借了,我拿到手裡也不過用幾日而已。何況,這回比斗,我也未打算用刀;那王昌文畢竟是大派弟子,這回出手,絕不至於尋不到上乘兵刃,我在這方面可是很難比過他,兵器選用,須得另闢蹊徑。」
「怎麼,你不喜歡?」見李依雲並未仔細打量自己買來的花朵,李彥和皺眉問道。
「這個王昌文居然敢在楚叔父的家中動武,真是跋扈。」李彥和臉作憤色道。
小廝茗煙捧了一盞茶進來放到書桌上,連半聲大氣也不敢出。
自以為一切想通,智珠在握的李彥和面露微笑,從胸前貼肉處掏出一本書來放到桌上道:「這一卷書,記載的乃是愚兄家傳的伏虎拳法。」
「雲舒兄真是好氣量!」李彥和贊道。
「那就有勞彥和兄了。」楚雲舒謝道,不過他那神色連瞎子也看得出是在敷衍。
楚雲舒將食盒放在書桌上,慢慢吃起來,這個世界里越是武學世家,越是講究養生的細節,如楚雲舒現在的細嚼慢咽就是一種養生的門道。東西嚼得碎,消化就迅速;咽得慢,一是說明心態和緩,二是表現出對食慾的節制,這都是有益於身體的好習慣。只有那些小門戶出來的武者,將胡吃海嚼當做是武者食量大的表現,結果不知不覺見就壞了腸胃,最後落下毛病。
李彥和心中凜然:「楚徵陽,他這身功夫不淺啊!不知道有沒有踏入外家功夫中煉骨的至高境界,不過最少也是煉筋大成了。這人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想不到竟有這般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