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荼靡花會·金人拄杖
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向小茵問道:「老爹的肩膀的傷勢怎樣了?」
李薇環忽然起身,清風般的從自家兒子身邊走過,順手給了他一個爆栗,然後朝後面的卧室走去了。
楚風萍這時正用解手刀小心的挑開楚徵陽左肩處的衣物:傷處雖然皮肉完好,卻已腫起了老高一塊。
「老……老爹,你感覺怎樣?」楚風萍有些結結巴巴地問道。
「哪裡,不是勝叔海補了一腳么?」
對於這兩個充滿疑問的結論,楚雲舒不由在心中長嘆:「神通法術,移山倒海,誠然可畏;然而精神不滅,長存於天地之間,方是吾輩之所往;登萬仞之峰、臨百丈之淵,然後知天地之廣、造化之奇,余今為井蛙乎!至此方知屍解之不足以憑!」
「不錯,不錯。」楚徵陽笑道,「想不到你小子還真有這麼一股子潛力,遇強則強,很好,很好,下月初一的生死斗,我也就放心多了。」
楚雲舒在邊上聽得「三素雲掌」的名號,心中一動,不由暗喜:「三素雲掌?是了,這套武功可是玄玉身為黃庭觀記名弟子的憑證,和靈蛇拳、伏虎拳、芙蓉刀、鐵柱棍、白雲掌、反手刀這些在民間流傳了招式變化的門派武功不同,三素雲掌是真正屬於衡山派天柱峰黃庭觀的秘傳絕學,連招式也不外傳,這回機會這麼好,我要是不用陰陽眼探查一番其中的氣血流注奧妙,我就是個入寶山而空回的傻子啊!」
說著他扭頭吩咐李天勝道:「天勝,等下若是我輸了,咱們技不如人,自然任憑玄玉大師處置;要是我僥倖勝了一招半式,那就請你會一會我們昔日咱袍澤劉正南。」
「他是要拿下我做人質。」看著劉正南越來越近的猙獰得意嘴臉,楚雲舒心中明了,下一刻,他的心思忽然被某種神秘力量盡數抽離,玄奇的景象出現在他面前:四野蒼蒼,一道合抱粗的柱形金氣從天直貫而下。
場中楚徵陽對眾人的評價恍若未聞,只微微一笑,朝玄玉做了個請的手勢。
「叔,我好睏……」楚雲舒勉強抬頭說道,然後再也止不住從靈魂深處湧起的疲倦,沉沉睡去。
在楚雲舒的陰陽眼洞察之下:百宜苑樸素的白色院牆、精緻的荼靡花架、青磚鋪就的地面,場上打鬥的二人,神色各異的宴會賓客,身邊的親人,都一一如時光倒流般消逝隱退不見,大地漸次露出最原始的風貌,綠草如茵,四周矮樹高枝、交映而生,只有一個古井,未曾消失,突兀的立在原來的位置,似乎在昭示著有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即將發生。
「賊子敢爾!」李天勝一聲怒喝!
「徵陽叨擾眾位鄉親了,今日事,還請諸位做個見證。」楚徵陽右手虛拱道,這時傷處已被固定好,左手用衣物綁在胸前,雖然有些狼狽,卻十分英姿颯爽。
「想不到劉正南這廝如此卑鄙!」
「省得,省得!」
「老朽以為徵陽你這般做法實在不妥……」左首坐著的一個老者捋著鬍鬚慢騰騰地站起來,然而他話還未說完,就覺得一道疾風撲面而來。
楚雲舒心中暗想:「這不可是什麼潛力,而是和前輩一點精神印記契合,調動了全身力量的緣故;不過,因為這一點印記,我要勝過王昌文確實又容易了幾分。」
楚雲舒略略點頭,算是還了禮。他穿過練武場,走到堂屋門口,敲了敲門。
「碧鷲橫空」!衡山撲擊第一!
而這些聲音絲毫掩蓋不住玄玉凄惻的慘嚎聲。
院子中頓時傳來許多交頭接耳的「嗡嗡」聲。
見著楚徵陽如此聲色俱厲,楚雲舒心中頓時明了:「老爹這是為了我,而在拿玄玉立威!」
「楚大俠,我家的虎骨膏治傷最有神效,待會兒我就送到府上去!」
不過楚雲舒眼睛賊,先是看到桌子上擺了一碟子酒香糯米糕,順著糯米糕看去,老娘指尖沾了少許碎屑,再一看老爹唇邊鬍鬚上也沾了不少……
「小茵姐好,現在什麼時候了?」對於在將來有可能成為自己姨娘的小茵,楚雲舒還是很客氣的。
「你這小子,真是眼尖!」楚徵陽伸出右手抹了一下鬍子上的食物殘渣,亦笑罵道。
楚徵陽橫了他一眼,硬氣地道:「不礙事,只是鎖骨被打壞了。快敷藥!」
「是呢。」軟香玉甜甜應道,誰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劉正南面色慘白站起身來,他舉目四望,見四周賓客看向他時,個個眼中都噴出無窮怒火。
「這就是三素雲掌的力量么?」看著楚徵陽左肩如被大鎚砸中的凄慘樣子,楚雲舒亦不由心驚,他下意識的看著玄玉掩面的一雙素白手掌,「娘的,這三素雲掌究竟是什麼功夫,居然能催發出這般力量,連老爹第六關的鐵布衫都招架不住,一掌之下只怕骨頭都碎了!」
劉正南強笑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和_圖_書剛要說什麼,李天勝一揮手道:「不管你說什麼,我也不會聽,你就等徵陽哥和玄玉的勝負吧。」
楚風萍聞言臉色一變,不由惴惴的望向李天勝。
楚雲舒點點頭,用手比劃了一個碗筷的動作:「小茵姐,有吃的沒有?我餓慘了!」
「諸位要是有什麼意見,盡可以說出來。」李天勝在一旁陰惻惻的接道。
楚雲舒上前行過禮,撿了邊上的座位坐下,才仔細打量起自家老爹的神色來。
他擁著被子坐起來,順手搖了搖床邊的鈴鐺,並希望能有一頓已經準備好的大餐能及時的安撫他正不斷抗議的腸胃。
楚徵陽並不答話,只緩緩拉開了一個「蛇盤式」的架子。
想到此處,楚雲舒抬頭向楚徵陽看去,正好看到玄玉杏眼微眯,她寒聲道:「姓楚的,你耳朵未免太好使了一些吧?」
這話就不異於自承其是了。
「楚徵陽這回碰到鐵板了。」
「哎,楚大俠,我是乘車來的,讓我來送送你!」
想通了這點,楚雲舒對其餘一切也都再無疑惑:「老爹的功夫已踏入外家巔峰不錯,可知道這事的人,或者說知道了並有深切感受的人並不太多,為了能在這段時間里有力震懾那些意圖投機王昌文的人,所以他藉著玄玉挑撥一事做了眼前這場戲!」
「哎呀!」楚雲舒抱頭呼痛,卻是楚徵陽順手給了他一個爆栗,「老爹,你可是帶著鐵指虎啊……」
楚雲舒驚得寒毛都立了起來,只聽得賓客們「嘶」的吸氣聲不絕入耳,「好快!來得好快!」他這樣想道,忙張開陰陽眼去看。
楚雲舒應了一聲「是」,就轉身去取掛在楚風萍腰間的單刀。
楚雲舒點點頭。
「姓楚的自不量力,憑著一路鐵布衫功夫就想和玄玉大師叫板,可惜了他第六關的修為,今日都要化為流水!」
……
「這是……怎麼回事?」楚雲舒驚訝莫名:陰陽眼張開之下,居然在眼前顯出幻境般的景色風物,這是從來未曾有過的事情。
「那古井金氣幻境,應該是不知多久之前,一位大能施展法術后,留下的不滅的痕迹。從幻境展現的內容來看,大概是那位大能用一道金氣直擊地面,然後那地方就變成了一口井。」想到這裏,楚雲舒不由打了個寒戰,「一擊之下,地涌清泉,這是什麼威能?而且法術中的精神印記附著在古井之上,彌久不散,這是什麼境界?」
想到此處,軟香玉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天勝,兄弟我一時糊塗,你就看在昔日同袍的份上,高抬貴手一回吧。」劉正南哀求道。
這時場上,玄玉已自北而東繞場疾走了大半個圈子,到了西北位置的時候,只見她忽然毫無徵兆的立住,口中一聲嬌叱:「紫煙上下三素雲!」話音未落,也不見如何作勢,人已如輕雲般飄起,一掌朝楚徵陽當胸打來!這一掌發招之突兀,場外賓客,連同李天勝在內,未有一人能事先捕捉到任何蛛絲馬跡。
「勝叔,剛才那一招是怎麼回事?太快了,我沒看清……」楚雲舒吞咽著口水,小心問道。
劉正南聞言一咬牙,狠狠道:「黃面鬼,當我真怕你不成!你退開,別擋著我出來的路!」
楚雲舒和楚風萍隨步跟上,他聞言心中惕然:「這玄玉,其實功夫不差,可惜平日里養尊處優慣了,少了一種無畏勇氣,生死關頭不能放手一搏,結果落得如此下場,自己今後可不能像她這般!」
「徵陽你實在不該遷怒於玄玉大師,你家雲舒如何配得上瑤佳!」
陰陽眼自動合上,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四邊賓客亦紛紛勸說道。
「這是小婢的本分事。」望著楚雲舒的背影,小茵含笑答道。
楚雲舒一抹嘴,哈哈笑道:「吃完了,我去看看老爹去,這裏就勞煩你收拾了。」
他正想著的時候,玄玉已將袍角在腰間別牢了,露出雪白的綁腿和青色的雲鞋,然後纖足一點,人如大鳥騰空,翩翩落在場中。
……
還未等他有所想法,眼前的景色又是一變,一道合抱粗的柱形金氣凝如實質,從古井高處的虛空忽然顯現,而後筆直向下狠狠一搗,金氣全數跌落撞入古井之中,嚴絲合縫,未有半分外泄;大地在這一撞之下猛然震動,楚雲舒不由後退一步才站穩;幻境隨著震動寸寸碎裂,真實的世界又如時光加速流動一般重新顯現在他的眼前,先是百宜苑的院牆花架地面依次顯現,而後賓客、親人、比武雙方露出身影。
「應該,應該!」
「叮叮!」桌上盤中發出兩聲脆響,旁邊人探頭看去,一顆是鐵蓮子,一顆是帶血門牙。
「哎呀!」老者頭向後一仰,捂著嘴痛呼道。
方一轉身,楚雲舒心中警兆大生,一道惡風朝後腦處撲來。
好一會兒,他才正色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這回又晉級了吧?」
他其實是方才心神都被扯入到一個莫名的幻境之中去了,什麼也沒看見,包括三素雲掌的氣血流注奧妙都錯過了。
楚雲舒越是回憶那記憶中的驚天一擊,就越是心頭火熱,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在曠野中尋路者忽然發現了車轍的痕迹一般,不論通向何方,卻也說明了前方總還有路可走。
在楚徵陽、楚風萍驚詫的目光中,楚雲舒弓腰彈起,主動迎上,人在半空中,周身骨骼一聲爆響,全身陡然漲大一圈,隨之右拳放長擊遠,后發先至,一拳搗中劉正南面門鼻樑正中;這時,劉正南的雙爪堪堪觸到楚雲舒的外衣。
「雲舒,你沒事吧!」李天勝哪有心情管他們說些什麼,上前攙扶楚雲舒道。
「少爺。」小茵納了一個萬福。
玄玉道姑玉立場中,臉色平靜如古井無波,又似乎暗含中絲絲空靈的笑意,只聽得她開口說道:「徵陽兄,本門三素雲掌非是一般凡俗功夫,貧道經家師點撥多年,亦不過是略窺門徑,未能登堂入室,一旦使來,並不能收發自如。這門功夫,一掌之中,分擊敵人脾臟、肝臟、肺臟三處,且掌力外柔內剛、連綿不絕,即便以徵陽兄鐵布衫第六關的修為,挨上一掌,只怕也難逃內臟破裂而亡的下場。徵陽兄,你修行也是不易,何必如此!只要徵陽兄今日向楚商和劉正南兩位賠禮認錯,貧道決不至於為難。」
小茵抿著嘴笑道:「雲少爺,夫人早就安排了,灶上正煨著雞汁白粥,夫人說了,你一日沒有進食,想必餓得很,不過腸胃驟然受食,于消化不太好,所以只熬了些雞汁白粥,小婢就給您取來。」
楚徵陽看著兒子抱頭呼痛的樣子不由悶笑。
楚徵陽右手按在腰間暗器囊上,沉聲說道:「李老先生,說話前還是多想想的好。」
劇烈的飢餓感促使楚雲舒從極深沉無夢的睡眠中醒了過來,他張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花床頂,「這是老爹家裡我的住處。」他這樣想道。陽光斜斜地穿過窗格,鋪灑在室內,可是具體的時辰,楚雲舒並不清楚。
楚雲舒一一聽在心中,卻不以為意,這些人,且誹譽由他!
靈雲聞言,哆哆嗦嗦、畏畏縮縮的上前來,這時玄玉已經痛得昏過去了。
李天勝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低聲道:「一群蠢貨!」
兩人同時落地,楚雲舒神智恢復,只覺得全身力竭,手腳一軟,撲倒在地。劉正南仰天摔落,李天勝疾步上前,見他鼻樑凹陷,面目一片模糊,已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李薇環的貼身侍女小茵款款的走了進來。
「百宜苑中,貫入古井中的金氣究竟是何物?」楚雲舒沉思著,「為何我張開陰陽眼後會被拉入幻境之中?最後格殺劉正南的那一拳,和古井金氣有何關聯?」
「哼!」右手邊一個賓客怒哼一聲,猛地站起。
「原來這次李家退婚的事,還有玄玉大師的意思在裏面?」
「我在地球上登臨鬼仙之位,自以為已是登峰造極,為求突破,行險修習金刀小解脫法,終於成功屍解,本來以為這一世不過是借鑒諸種武術煉體之法,厚養元氣,再做突破,卻想不到,早已有人走到前面了!也是,既然這世界有種種煉體之法,培養精神亦應當較地球上容易,有超出鬼仙成就的前輩存在自然是理所當然,我之前所以不知,無非是所處位置太低而已。」
陰陽眼睜開,楚雲舒心中生起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前世網上的一句名言湧上心頭:「瞎了老子的氪金狗眼!」
「那多麻煩,乾脆把罐子端來得了。」
「大師真是慈悲心腸!」
「好!」場邊賓客竟不約而同,叫出聲來。
而一旁的舞伎似乎誤會了她的心思,遂調笑道:「香玉,那個楚雲舒,剛才是不是特別風度凜然?」
楚雲舒見玄玉還在地上翻滾呻|吟,且漸漸聲息都無,滿座賓客卻並無一人敢來上前攙扶她,亦不由心中生出些許憐憫來,「這女人,只怕是後半生都廢了。練武之人眼睛瞎了,一身功夫要散去大半,而且看她方才神態,膽氣已喪,精神都垮了,真是可憐。」想到此處,他手一指,對著邊上瑟瑟發抖的小道童靈雲厲聲吩咐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你師傅扶下去治傷!」
李天勝扭頭看去,劈手就是一把飛刀釘在這人面門,這人仰天緩緩倒下,手一松,「哐當」一響,手中飛鏢落在地上。
劉天南狠狠地剜了楚楠一眼,楚楠平常比這再刻薄的話都說過,怎會在乎這樣一個沒有殺傷力的眼神?他毫不示弱,朝劉正南冷冷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楚雲舒就地向前一個翻滾,然後陀螺https://m.hetubook.com.com般旋身回首,就見得劉正南身形甫落,足尖在地上一點,雙爪如鉤直取自己兩肩,再次騰空撲來!儘管他身形肥碩,可招式之凌厲卻無人敢質疑。
李天勝拍拍腰間短刃,臉皮抽動幾下,算是笑過了,道:「徵陽哥,你輸了也不打緊,今日咱們找不了他劉正南的麻煩,過幾日雲申大哥再來找他!」
邊上的客人們見她這一手輕功使來飄灑自如,不帶半絲火氣,紛紛叫起好來。
楚雲舒將心中關結一一解開,不由心中十分舒暢,他抬頭一望,見自己恰好已經到了楚徵陽住處的院門口,於是信手推開木門走了進去,裡頭幾個下人老媽子正在打掃練武場,見是楚雲舒進來,都不作聲,只遠遠行禮。
瓦罐子端上來,楚雲舒連碗都懶得用,抱著罐子狂吸,到最後連內壁上的一點粘著的殘渣都用湯勺刮乾淨了送到嘴裏。
「我再去給你盛。」
楚雲舒這番感嘆並無無由,他以渺渺之身,在末法時代的地球勇猛精進,證得鬼仙之果,屍解轉世,精神之純粹強橫,足可以名垂後世,然而和今日這幻境中施展法術破開大地的強者相比,則又不過是皓月之下的一點螢火。僅僅附帶於法術中的神意,就能永恆不滅,這是何等可怖的精神修為!
楚雲舒從遐思中回過神來,轉身拍拍楚風萍的肩膀,做了個「一切放心」的手勢。
楚徵陽臉上泛起一點雲淡淡的悵意,道:「當年懷安斷後,算是救了他一命,想不到今日他又死在懷安的兒子手中,天意如此,叫人唏噓!」
「進來吧。」裡頭傳來楚徵陽的聲音。
見楚徵陽四人慾離開,眾人亦紛紛離座,嚷著跟了過去;連那位「狗竇大開」的老先生,也拿一方絲絹掩著嘴巴,不甘落後地趕了過去,只可惜他說話漏風,別人不大聽明白他說的內容。
「好!」
劉正南偌大一個身軀在空中向後飛去,一溜鼻血潑灑開來。
李天勝目眥欲裂,偏偏劉正南兩次騰空飛撲角度都極其巧妙,令李天勝投鼠忌器,顧忌楚雲舒,不敢發飛刀阻攔。
李天勝略一打量,見楚風萍還在替楚徵陽包紮傷口,遂吩咐楚雲舒道:「雲舒,你將風萍的單刀取了,借他一用!」
他猶自強笑著朝李天勝拱手道:「天勝老弟,咱們有三年未見了,這回做哥哥的哪裡得罪了你,勞你和徵陽兄大駕,如此氣勢洶洶,找到此處來?」
楚雲舒心中暗贊:「老爹這一招蛇盤式真是妙到毫巔,若不是一身功夫到了煉骨的地步,絕不能如此!玄玉的游龍步奈何不得他!」
「少爺,這罐子都不用洗了。」小茵笑道。
楚徵陽聞言沉聲道:「你既然如此說,那我也不多做口舌之辯,早聞你從太妙真人處習得黃庭觀絕學三素雲掌,一掌三變、威力絕倫,可惜益陽城內有幸見識過這門絕技的人寥寥無幾,今日就讓楚某我拋磚引玉,給在座的諸位鄉鄰長長見識吧!」
「我現在能吞下一頭牛!」楚雲舒這樣想道,並不由自主的吞咽這口水。
楚雲舒再看楚徵陽,只見他右手做蛇形勾手在前,同時以目注指,指尖則隨身體呼吸一起一伏,緩緩轉動,雖然幅度不大,卻每每能正對著玄玉的身形,毫釐不差。好似那右手真的化作一個蛇頭,正盯著敵人。
「這麼生猛?」楚舒撓頭「嘿嘿」裝傻笑道,「他也是活該!」
楚雲舒也不講究,「呼啦啦」先喝了一大口,熱乎乎帶著咸鮮味的白粥送下肚,空蕩蕩的胃好像被什麼東西熨平了一樣舒坦。
楚徵陽左肩袒露,纏裹著白色的紗布繃帶,左手被衣物固定在前胸,臉色有些蒼白,不太好看,可是精神看起來極其旺盛。
「玄玉大師這一手輕功端的了得!」
楚雲舒面帶憂色,點點頭,對於這樣的結果,他早有預料:「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武者筋骨強健異於常人,恢復起來也相應要慢得多,估計沒有一年半載的功夫,不能恢複原狀。」他這樣想著,嘴上卻不慢,一碗稀飯頃刻間就喝了個底朝天。
「媽的!這廝真該死!」
楚雲舒想到這幾天參悟峨眉派伏虎拳秘傳鍊氣法門所得的感悟,不由心頭一片火熱:「我這幾日參悟伏虎拳法的行氣之妙,越來越覺得其中精妙之處,要遠勝於我之前修鍊的鐵布衫,若不是因為缺乏後面的煉筋、煉骨的功夫,我早就改學了。而這玄玉的三素雲掌,傳聞只有一招,名字喚作『紫煙上下三素雲』,不過論其玄妙之處,只怕還在伏虎拳之上,我要是能洞察其中的一些秘密,只怕對於鐵布衫功夫的修行益處更大,這一趟我沒白來啊!」
「諸位!」楚徵陽向四周賓客高聲說道,「今日在下與玄玉大師較技,僥倖勝了一招,那一切就按之前在下和大師的約定來和圖書,諸位以為如何?」
「天勝,下面劉正南的事就靠你了!」見場中人都已被懾服,楚徵陽大笑道,同時他吩咐楚風萍道:「風萍,來,給你老爹包紮一下。」
楚雲舒背著雙手,走得並不快。
楚雲舒推門進去,見老爹就坐在那裡,旁邊是老娘陪伴。
「你這話不對。楚雲舒這小子絕非瑤佳小姐的良配!玄玉大師的話說得十分在理。」
「請族裡的楚豪長老看過了,楚源長老也來看過了,老爺左手的鎖骨碎了,一時半會兒只怕好不了。」
他回過神來,發現並無地震,卻是場上勝負已分。這勝負的結果大出於參加宴會的賓客們的意料之外。楚徵陽竟然勝了!方才震驚之下,有的客人掀翻了身邊的桌子,有的任手中的酒杯掉落地上而仍不自知,有的下意識一拂袖子,桌子上的餐具全部倒了大霉。這些聲音匯合到一起,就發出了一連串的「乒乓」聲。
「雲舒,你真不錯啊!」楚徵陽正色嘆道,「昨天那一拳,直接把劉正南送去西天了。」
楚徵陽聞言看著他,神色複雜,半晌才笑道:「最近因為你的緣故,我總覺得自己老得很快。」
「那不過是催他早點上路罷了。」楚徵陽淡淡笑著,神情極為滿意的樣子,「你勝叔昨天對我說了,他下腳之前,劉正南就已經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鼻樑都被你打得凹陷下去一大塊,鼻骨內折,神仙也救不活。」
楚雲舒正想著,忽然聽到玄玉一聲尖嘯道:「是我說的又如何?楚徵陽,莫非你那侄兒能配得上我那瑤佳師妹不成!楚雲舒這小子不肯安分退婚,反把人家管家無理殺了,誰知道天理昭彰,那管家的兒子有出息,找上門來,要報殺父之仇!現在你這侄子已是報應在即,你不為他備好後事,居然反倒質問起我的不該來,今日里我就與你說個明白,似你侄子這等爛泥一般的人物,想要做我家師妹的夫婿,那真是可笑之極!」
李天勝恨他卑鄙無恥,不顧比斗規矩,冷哼一聲,一腳跺在他胸口,劉正南手腳一陣抽搐,噴出一口血,頓時了賬。
楚風萍應了一聲「是」,連忙取出裝著傷葯的小瓶子,將裏面一些黃褐色的葯末輕輕灑到傷處,然後就忙著固定包紮起來。
玄玉嘆道:「徵陽兄你真是冥頑不靈!」足下猛然發力,身形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忽而在前、忽而在後,飄忽不定,叫人看不出她下一步要踏在何方。此時微風時來,吹動四周的荼靡花,無數雪白的花瓣在空中飄舞,場中道姑踏花而行,狀若游龍,真是說不出的風流別緻。
「難道方才真的地震了?」楚雲舒如此想道。
他在腦海中回味著當時場景中的每一個細節,自己的每一個感受,漸漸產生了些許明悟。
「劉正南,出來吧,讓我看看你這幾年來碧鷲掌法可有進步。」李天勝寒聲說道。
說到此處,李天勝「嘿嘿」笑道,「卻不想那婆娘見你家老爹拚命,居然臨陣縮卵了,這麼稍一遲疑,就被你家老爹抓住破綻,摘走了招子不說,連打來的一掌也失了準頭,只把你家老爹的膀子打壞了。」
楚雲舒搖搖頭,道:「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一切都是他自取的,要說天意,那也是天假我手而去此獠。」
「我家艄公老萬,操船最穩,楚大俠可坐我的船!」
劉正南聞言臉色忽青忽白,手足無措的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坐下了。
「乒乒乓乓!」楚雲舒耳邊傳來許多杯盤盞碟跌落的聲音。
從楚雲舒的方向看去,可見到楚徵陽的左肩明顯的塌下去了一塊,絲絲血跡從內里滲透出來,浸染了一大塊,並且左臂呈極不自然的下垂狀。
賓客們頓時個個噤若寒蟬,宛如木雕泥塑的神像,面面相覷。這些人說得不好聽點,都是來捧玄玉臭腳的,論功夫,差楚徵陽不是一條兩條街遠,而且剛剛逞強的兩位,一位已經「狗竇大開」,另一位更慘,倒在那裡生死未知;至於之前的一位楚商,現在還幸福的昏迷著。
李天勝笑著搖搖頭,拿左手拍拍腰間短刃,道:「少啰唆,你再不出來,我就動手了!」
楚雲舒見這說話的人是楚楠,族裡嘴巴皮子最刻毒的一個,平時覺得他挺討厭的,這會兒卻覺得他說的話很叫人舒服。「誰說嘴皮子刻薄的人不能拍馬屁了,眼前這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楚雲舒不禁想道。
菜肴十分簡單,不過是稠稠的白粥一大碗,另外配了一小碟子送飯的腐乳。
「罪過,罪過,寧拆十座廟,不壞一樁婚。」
楚雲舒在椅子上微一運勁,默然感受片刻,點頭道:「現在是鐵布衫十三重了。」
「雲舒,你看什麼呢?」李薇環見自家兒子眼珠子亂轉,知道方才的事被他看破了,不由臉頰緋紅,嗔怒道。
這邊正在處理傷和*圖*書勢的時候,李天勝已經微微眯著眼睛,踩著細碎且均勻的步子走到了劉正南面前。
劉正南從桌邊繞過,緩步而出,他在場中站定,冷笑道:「怎麼,黃面鬼,連口兵器都不給我?」
楚雲舒「嘿嘿」一笑。
楚雲舒注視她的身影片刻,不由感到微微眩暈,頓時心中警惕之意大生:「這道姑好厲害的身法,久聞游龍觀游龍掌法輕靈迅捷,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想到此處,他轉目去看周圍的賓客,果然已有數人伏在桌邊嘔吐起來,「不知道老爹怎麼應付?」
他這話說完,立時有旁邊席面上的人掩嘴做葫蘆笑,楚雲舒聽得分明,那人用不小的聲音「嘀咕」道:「受了別人的恩惠,卻幫助恩人兒子的對頭,還有臉問為什麼!這臉皮不說天下無雙,那也是世間罕有了。」
「徵陽你何必如此護短!」
李天勝左手按刀,注視著他,摸摸退後數步。
「是!」小茵掩嘴輕笑,拖長尾音應道。
「……」
楚徵陽仰天「哈哈」一笑,再上前半步:「玄玉大師,楚某今日就只問你一句話,方才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你對楚婉說的?」
「少爺,你慢用。」小茵將食盒中的飯菜取出,一一在桌上擺放好,同時輕聲道。
「現在是三月二十二日的上午,剛過了辰時。少爺您睡了一天了。」小茵笑著答道。
楚雲舒不再管她,他已經盡了善心了,回頭去看楚風萍這邊。
李天勝這時左手按刀,正碎步上前護住楚徵陽,聽到侄子問話,也不回頭,只是低聲說道:「那婆娘的三素雲掌好生厲害,一掌三變,同時擊打人身三處要害,虛實難辨,你家老爹躲閃不能,招架不得,只好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回了一招『妖蛇駕風』。」
看著不多時就發出均勻鼾聲的侄子,李天勝深感哭笑不得。
畢竟是飯後,緩步而行最合適。
場邊賓客「嘩」聲不絕,顯然劉正南的無恥已遠超他們的想象。
百宜苑中,依舊飛英如雪,卻與人十分狼藉之感,院落中只剩下了無人過問的一個戲班子,主舞的樂伎軟香玉看著被李天勝肩著離開楚雲舒,不由目射奇光:「方才那一拳,只怕已經突破了鐵柱棍法的藩籬,摸著了玉柱金身中『擎天架海』的門檻,我聽家師說,太妙真人在此潛修十余年,參悟玉柱金身之秘,莫非這百宜苑中真有什麼玄妙?」她妙目四盼,一一掃過院落中的荼靡花架、古井等事物,卻如之前一般,毫無所獲。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玄玉倒在地上,雙手掩面,來回翻滾著,鮮血從她的指縫中緩緩流出;她再無半點先前的風度。
院落中頓時鴉雀無聲,只有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劉正南心中一嘆,叫了聲:「苦也!這些人都被楚徵陽他們懾服,一肚子火都朝我來了!」
「雲少俠好功夫!」
「可惜,我正按師門規矩隱修,實在沒有把握在不露痕迹的前提下一探楚府,不過既然有了楚雲舒這條線索,那也不忙於這一時半會的功夫;反正憑這一拳,不必擔心下月初一之後他干不過王昌文那小子了。只是,方才滿院俗人,沒有一個看出這一拳中內含的奧妙,真是叫人感到寂寞呢。」
小茵含笑退了出去,等楚雲舒穿好衣服,她又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
「老爹,您離『老』字還差得遠呢。」楚雲舒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斜著眼睛望向楚徵陽唇邊已不存在異樣的鬍鬚。
念未生而拳先至!
他這種厚顏無恥的姿態,令在場的許多賓客都看不下去了,有的攥著酒杯,低聲咬牙切齒道:「都是這王八蛋惹來的禍事!李天勝啊,你可千萬別心軟!」
接著就是七嘴八舌嘈雜的聲音。
這場中除了楚徵陽四人,其餘都是赴宴的賓客,自然不會隨身帶著兵器。
「劉正南,這些廢話你就別說了。」李天勝冷笑道,「那柄魚鱗鋼刀是當年懷安在藍山峒戰場上的戰利品,當時你說缺一柄稱手兵器,懷安就將這刀送給了你,想不到,你居然將此物借給王昌文,好讓他來對付懷安的兒子!我李天勝豈能饒過你!」
「小茵姐,還有沒有?」楚雲舒笑著拿筷子敲著碗道。
「玄玉大師,三素雲掌不愧為黃庭絕學,果然非凡,可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大師,我勝了!」楚徵陽宣告的聲音響起,雖然有些中氣不足,可是語氣里卻有一種遮不住的神采飛揚。
「是了,玄玉確實是個合適的立威對象。」楚雲舒心中更加確定楚徵陽他們的計劃,「她是太妙真人的記名弟子,武功也不差,可是問題是她不但人脈根基淺薄,而且十余年來一直伺候在太妙左右,實戰經驗少得可憐,怪不得會被老爹他盯上了。」
他這樣想著,口中卻調笑道:「勝叔,你又在胡說了,玄玉大師有何卵可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