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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窟窿里的步槍響了。

「老子就是不要臉了，怎麼著？你現在斃一個給我看看？」

槍聲全停了，兩路包抄的偽軍開始爬牆翻院子，先遠離被大院冷槍控制的範圍，拉開距離去繞。

如果只看身材力量，劉堅強哪是羅富貴的對手，但是經歷幾次你死我活的肉搏后，劉堅強學會了一股狠勁兒，學會了用頑強的意志與敵人戰鬥。雖然處於下風，居然也與那頭熊糾纏成了一團，不屈地反擊著。

羅富貴背靠著磨盤傻坐在地上，機槍被他隨意地扔在了一邊，一張大臉上，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彷彿寫著五百個不情願，八百個不甘心。

「連長，關鍵是他們太噁心！凡是能見著院牆的巷子，一過就挨冷槍，一過就挨冷槍，那牆窟窿又小，還擊沒效果。我們那邊橫鑽了三條巷子就躺下了六個弟兄，這……」

吳石頭靜立在胡義另一側身邊，陪著班長一起看，陽光下那些正在飄落著的，黑色的雪花，木木然，對磨盤另一邊地上的胡亂廝打恍若不見。

偽軍連長揮手打斷手下的話：「少他娘的廢話！繞遠點行不行？行不行？非要看著院子包抄嗎？蠢材！你非要看著那些牆窟窿過街嗎？」

偽軍連長滿頭黑線無語，還帶這樣玩的嗎？

為了捍衛尊嚴的底線，一頭熊猛地撲向了劉堅強；為了教訓這個天下最不要臉的逃兵，劉堅強撇下步槍反衝鋒，誓死維護正義！兩個人全然忘記了即將來臨的危機。

羅富貴扭著脖子，不屑地朝劉堅強斜了斜眼說：hｔｔps://wｗw.ｈｅｔuboｏｋ.com.com「斃你姥姥！我是不放心丫頭，她個孩子，一個人能行么？你真當老子是個怕死的么！」

「那井口只能下去個水桶，你看看你自己那屁股是多少個桶！再說了，你以為鬼子進了村不知道搜搜井么？我告訴你，你只能被鬼子抓了，然後變成叛徒。就算班長同意你跑，我也斃了你！」

胡義端著掛了刺刀的步槍，貼著牆根停在了牆角后，隨後劉堅強豎端著步槍靠牆停在他身邊，低聲問：「班長，我翻牆過去，兩顆手榴彈就能把那幾個滅了。」

「胡老大，現在把我開除出隊伍行不行？要不……算我退伍怎麼樣？」

指揮著手下隨意搜索了村子北面的一些屋子，除了偶爾飛過的蒼蠅，什麼結果都沒有。偽軍連長看著村子中間的衝天濃煙，難道明目張胆點了這麼大的火，就是為了要說明你們都在那麼？這圖的什麼？

一個偽軍，歪戴著帽子抹著脖子上的汗，一邊氣喘吁吁地奔跑在田野里，一邊偏頭看小焦村裡的煙。

「我可以開除你。」胡義忽然說話了，語氣很平靜，仍然看著大院里的衝天濃煙。羅富貴和劉堅強都愣住了，以為是聽錯了。然後胡義又說：「問題是……就算我同意你跑，你也跑不了。」

「行了，都別他娘的搜了，直接去冒煙那院子。」

幾分鐘可以做到的事情，一刻鐘下來居然還沒包抄到位，氣得偽軍連長火大，跳著腳罵：「廢物！廢物到家！這麼簡單點事，圍了ｍ.ｈeｔuboｏｋ•ｃom•com就成了，就贏了，土八路就跑不了了，只能等著投降了，咱們就立功了！包個圍你們都包不成？」

得到了命令的偽軍們度過了最初的慌亂，立即開始亂糟糟地執行連長的部署，分出兩部向東西包抄。

「有屁就放！」

胡義扭頭向後看了一眼，小巷那端，騾子和馬良二人斷後小組卡在那邊的牆角，馬良不時向這邊看過來，等待下一步行進方向，於是朝馬良擺了下手勢，示意他們倆跟上來，繼續前進。

靠在磨盤附近牆邊的劉堅強介面道：「騾子，你給我聽清楚了，你要是敢跑，我就當場斃了你！」

偽軍此時緩過了勁，直起腰：「在呢。他們跟皇軍說的是八路有一個連，被他們一路跟蹤追擊至此，血戰數次。」

「姥姥的你……老子是想跑，可沒說要當叛徒！」羅富貴朝劉堅強瞪起了眼睛。

……

「啥意思？」

「……」

羅富貴趕緊拍拍屁股站起來，愣愣道：「我……可以像丫頭那樣，換身衣服跑。」

「可是……」

偽軍們聽了連長指示，穿門順巷，直接朝村中前進，一個連對十幾個，隊形懶得擺戰術懶得布置，留神挨冷槍就行了，亂糟糟流淌過去。

「沒必要。咱們要先繞到北邊外圍去，先從北邊動手，賭他們連長位置在北面居中。」

「前後兩個門都封死了，大門樓都塌了，要投降……那就得從牆裡往外爬，估計……他們沒想出來。」

「那……我就先去井裡藏了。」

怪不得班長一直連躲帶繞就是不與ｈｔｔｐs://ｗｗw.hｅｔｕｂook.ｃom.ｃom偽軍交火，原來是想打偽軍連長的主意，劉堅強不再說話了。

手下人啞口無言，趕緊掉頭跑去繼續指揮。

接著吳石頭順著牆根貓腰跑了過來，挨著劉堅強貼在牆邊。

雖然又多耽誤了些時間，不過這個方法好，遠遠繞了，然後再翻牆過院圍回來，起碼沒危險啊。

「就你這怕死的貨，你要不當叛徒我跟你姓！」劉堅強也瞪起了眼睛。

第一個偽軍倒了，第二個和第三個緊接著倒了，剩下的掉頭往巷口跑，然後身後傳出第二次步槍響，和駁殼槍的繼續射擊聲。

緊接著另一個窟窿里傳來三聲駁殼槍聲。

遠處的村子中間，冒起了濃煙，很明顯是其中的某間房子在猛烈燃燒，煙柱衝天，像是一片烏黑水墨，像是烽火。

……

「報，報告連長。皇軍正在完善封鎖，基本差不多了，給咱的命令是封住村子北邊，等待皇軍進村。」

一個偽軍跑來連長身邊：「報告連長，圍了。」

兩個排的偽軍呼啦啦爬起來，開始穿過田野……

胡義坐在一個磨盤上，看著不遠處的大院里濃煙滾滾，那是石成和李響把後院的屋子給點了，以利於后牆方向的防守。

一口氣跑到了村子北面一裡外，跑進了休息在田間的百十人隊伍，跑到了正在叉腰往村子里看的人跟前，才停下來，彎下腰，雙手拄著雙膝喘大氣。

胡義平靜地看著磨盤附近滿地翻滾撕扯的兩個貨，什麼話都不說，轉回頭，繼續去看大院里的水墨烽火。

沒多久，一個偽軍拐過了身邊的和-圖-書牆角，不長的巷子盡頭，看到了一面高厚的院牆，牆裡面的屋子正在熊熊燃燒，就是這了。回頭擺擺手，順巷子往前走，忽然注意到正對著條巷子的高牆上，一人多高的位置以上有兩個不大的窟窿，似乎有個黑乎乎的東西擺在窟窿里，那是……

於此同時，大院附近的另一個方向也響起了槍聲，立即槍聲大作。鑽屋子翻矮牆，偽軍們慌裡慌張就近尋找隱蔽位置，然後胡亂地朝大院射擊，打得青色院牆泛出一塊塊斑白的坈。

啪——

「我去他#@%#，一個連？還血戰數次？他們當時都跑成狗了！如此忽悠皇軍，擺明了是怕咱們得功勞，這一群好狗，想得美！」話落後偽軍連長轉身，朝著橫七豎八歪在田間休息的隊伍命令：「都他娘的給我起來，準備進村！……一個連？哼哼，攏共才十幾個，成了他娘的一個連，這樣更好，咱們就去活捉這一個連，偵緝隊替咱們漲功勞了！」

……

一時失神的胡義似乎沒聽到磨盤下的羅富貴在說什麼，沒有任何反應。

居然真的就龜縮在這裏！小心翼翼探出牆頭看著大院方向的偽軍連長面不改色心不跳，擺出一副大將風範，喝道：「慌個屁！一排繞左二排繞右，先把院子給我圍嘍，前門後門偏門側門一律給我守了，他娘的瓮中捉鱉！」

「你少不要臉！」

「這院子根本就沒門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羅富貴雖然臉皮厚，雖然不知道他自己會不會真的成為叛徒，但是「叛徒」這兩個字是他不願意接受的。不介意被罵膽小和*圖*書鬼，不介意當逃兵，但是說他會成為叛徒，讓羅富貴的臉掛不住了，臉皮再厚也掛不住。

呯呯呯——

「呼，一群廢物，這不就齊了。準備喊話，讓土八路出來投降。」

「怎麼樣？」叉腰的人問。

偽軍連長不滿道：「娘的，八路是讓咱給堵在河邊的，也是讓咱給追到這的，沒有咱們這些八路早他娘跑了，臨到進村活捉八路的時候反倒讓咱等著……我問你，偵緝隊的人是不是跟皇軍在一塊呢？」

村裡空蕩蕩，一個人影都不見，隨處敞開著的門，了無生息的窗，殘破的牆角，斑駁的院牆，到處都是靜靜的陽光。

劉堅強朝羅富貴翻個白眼：「呸！你真不知道你自己幾斤幾兩？當鬼子是傻子么？」

東方的朝陽脫掉了霞光，天下明晃晃，世界亮堂堂。

眼看著突前的一個排偽軍已經到了村邊，沒有任何情況發生，偽軍連長擺了擺手裡的槍：「跟上。」

滿村裡都是濃濃的煙火味兒，大院附近的範圍里不時有灰燼慢悠悠地從空中飄下來，像是下起了黑色的雪，讓胡義感受到了一絲故鄉的感覺。哪怕這雪是黑色的，哪怕這黑色的雪飄在初夏的陽光里，仍然讓他的心情好了些，獃獃地注視著衝天的濃煙，和那些黑色的雪，居然不自覺露出了隱約的淡笑。

無奈的是，每個能看到大院院牆的巷子都有射擊孔，包抄途中穿街過巷的時候冷槍不斷，讓包抄之旅變成了驚魂之旅，哪裡還叫包抄，全成了過街老鼠，一些偽軍乾脆縮在途中某些院子里不動了，任排長踢班長罵，死活不當出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