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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開燈，在昏暗光線里，從床下找到了那雙皮鞋，用了很久才穿在腳上系好，因為彎腰這個動作對他而言太痛苦。

扭頭看看另一張空床，於是撐著兩手，咬著牙努力坐起來，疼得開始滲出汗。

不用摸不用看也能感覺到腹部打了厚厚的繃帶，傷口隱隱地疼。

後來憲兵告辭返回了病房，醫生鎖上了辦公室的門，順著走廊準備回去休息。可是走出一段距離后醫生突然停下來，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突然掉回頭，大步走向手術室。

伏在桌邊獃獃面對著地圖，從上午發獃到下午，終於開始回憶他，在小焦村，在樹下村，在江南，一幕幕地勾勒，描畫，他那麻木囂張的德行越來越清晰。他不是一隻因膽怯而躲藏的老鼠，他是一隻靠野獸本性突圍的狼！

「這是哪？」提問的聲音顯示出虛弱狀態。

醫生用拇指和食指將這個南部手槍打出的彈頭捏起來，放在眼前。彈頭上的血漬已干，顯示出令和_圖_書人不舒服的顏色，醫生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嚴肅。

虛弱狀態沒耽誤站起來，他開始思考下一步該做什麼，這時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同時還有一男一女的對話聲，說的是日語。

話題根本不用找，前天夜裡的事情仍然是最大新聞，憲兵喋喋不休地向醫生吹噓著當時他是多麼的勇敢，與那個支那雜種在黑暗裡戰鬥，頂著目標的如雨射擊，頑強地追擊在巷道里，要不是因為該死的黑暗環境，他可以擊斃那個歹徒無數次，怎麼會被他跑了。

這個上午李有才再次來過，應蘇青的要求送來了一副偵緝隊使用的梅縣城區地圖，他也沒有更多消息可以提供，只是將憲兵隊和偵緝隊的情況告訴蘇青，目標最後消失地點是在穿越了一個宅院后，院子主人當夜大喊捉賊，事後憲兵和偵緝隊判斷這個被目擊的賊應該就是目標，現場位置已經被李有才標註在了地圖上。

憲兵wｗｗ•hetuboｏｋ•coｍ•coｍ露出無奈的表情，過了一會又樂觀起來，對醫生說那個傢伙受傷了，現在憲兵警察已經在所有的藥鋪診所都放了人，就算捉不住這個狡猾的傢伙，他也會不治而死，早晚會在某個地方看到他的屍體。

護士跟著進門，到門側邊開了燈。她的動作剛剛完成，就聽到背後傳來了某種東西被穿透的聲音。她不知所措地傻傻回頭，看到醫生背後站著一個赤膊上身的魁梧身影，醫生的嘴鼻被後面的他捂住了，他正撤開擺在醫生脖子部位的右手，露出了醫生那正在冒著血泡的喉嚨，咕嚕咕嚕怪怪地響著。

胡義睜開了眼，漆黑，隱隱約約能看出這是個房間，感覺到自己躺在床上，聞到了空氣里的特殊味道，終於記起了最後一幕，這是醫院，病房，病床。

……

整整一天過去了，敵人的搜索一無所獲，所有的地方都像梳頭一般地篦了一遍，也沒能找出嫌疑人。戒嚴取消了，但和圖書是所有街口的警戒和盤查仍在繼續。

……

猛地睜開眼，大口地吞咽著空氣，整張驚駭的臉上汗津津的，直到看清了透窗而入的夕陽光線，看清了這間空蕩蕩的病房，那雙因驚恐而放大的瞳孔才逐漸恢復了收縮，虛弱地半闔起來。

……

馮忠抬起無力的胳膊，將床頭柜上的杯子推落地面。

所有的彈頭都是七點六三毫米口徑的毛瑟手槍彈，唯獨一顆，是八毫米口徑的南部手槍彈頭。

警褲還穿著，脊樑是赤|裸的，腰間一截被紗布繃帶裹了厚厚一層。當時把這裏當權宜之計，結果連子彈都被鬼子熱情地取出了，如果他們知道了真相后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房門立即打開了，一個偵緝隊員站在門口詫異地看過來，忍不住道：「你醒了？」

病房門突然開了，走廊里的燈光猛地照亮了一大片病房地面，醫生進門兩步停下了，藉著身後的光線能看到病床的被子已經被掀開，床是空的，這讓醫生的眉頭和-圖-書緊促起來，愣在當場。

……

窗外天色已暗，醫生一邊換下了白大褂，一邊問憲兵的看法，這個卑鄙的傢伙到底還能不能抓到了？如果算上今晚，已經兩天了。

只是看著這幅畫面，護士已經驚駭到近乎窒息，因為努力吸氣，已經令她戴著的口罩吸變形附在臉上，能夠聽到氣流穿過縫隙時的嘶嘶響……

夜長夢多，躺在病房裡早晚要穿幫，必須離開。其實胡義不知道已經過去兩天了，他根本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當然，即便知道了也沒什麼意義。

而他的右手裡，露著一截血淋淋的鑷子尖，在門外走廊光線的映射下，一滴血正在滑落地面。

聽到了這個答案馮忠終於放心地將仰起的頭躺回了枕頭上，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於是蛾眉漸漸緊蹙，重新審視地圖，努力把自己想象成為他，成為一隻受傷的，沒有信仰沒有前途的孤獨野獸。纖細漂亮的指尖在地圖上慢慢地滑著，謹慎地尋找著，最終停在了一個位www.hetubook.com.com置上，久久不再動。

傍晚，一個受傷的憲兵士官換藥后，走進了醫生辦公室，他與醫生是朋友，在回到無聊的病房前來這裏與醫生打發一會時間。

有些深刻的事情會成為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魘，馮忠就做了這樣一個夢，夢到了走廊，夢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那種催命的壓迫感使他無法呼吸，心膽俱裂。

門口的人走進來：「日軍醫院。你不是挨槍子了么，還能是哪？」

憑藉曾經的工作經驗，憑藉對敵人軍警憲特行事方法的了解，仍然無法得出合理答案，他不可能躲過搜查，他不可能憑空消失！

打開手術室的門，開了燈，走過手術台，打開附近的一個柜子翻找，最後端出一個托盤就近放在手術台上，仔細查看。

所以李有才離開后蘇青是全部心思都放在地圖上了，猜測著前天晚上可能發生的情境，視線以那個點為中心，腦海里不停的建立各種可能，然後又一個個的推翻，她像憲兵和偵緝隊一樣陷入了求解的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