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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這麼說，我最不願意聽！哎，王連長，我能管你叫王朋么？叫王連長怪費事的！」一對漂亮大眼清澈地眨巴著，讓人一點也不覺得她在蹬鼻子上臉。

「給我們一個班唄，好不好？」

「咳……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說明白，可別怪我……」

「呃……我去看看工地上的活兒。」石成抓抓腦袋，滿臉不好意思地走向另一個方向。

「嘿嘿，都嫌我小，嫌棄我是個丫頭片子，總笑話我，能不出名么。」

「咱倆不是一個團的，這事不怕你知道。我們打三家集的時候，那酒是我偷偷截留的，萬一將來你的團長和我的團長碰面，提起說你從我這給他拿過酒，那我不得被我們團長給批死啊！這回懂了吧？」

梅縣東門外，林家廳堂。

「呃……嗯……明白了，明白了。」王連長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跟吳嚴的一連和高一刀的二連不同，畢竟不是同一個團的，雖然九排只是個排級單位，王連長他們進了酒站之後仍然顯得非常拘束，何況他們過去和九班有過尷尬的交結。

驚慌中一抬頭，第二個物件又到了，林秀的裙角翻飛，漂亮的長辮憤怒地舞動著，正在拾起所有能拾起的東西，投擲所有能投擲的東西，化悲憤為打漢奸！

「狗漢奸！」

「這能給嗎？這個？能給？」王連長的表情要多呆有多呆。

正如馬良所想，無論小丫頭在王連長面前怎麼咧咧，都沒問題。王連長笑了，這可不是客氣的笑，而是由衷的笑，面對這小丫頭他忽然不覺得自己是個連長，甚至不覺得自己是個軍人：「王朋，朋友的朋。」

「給我們一個班和*圖*書行不行？」注視的目光果然開始清澈無邪。

「誰來了？」正在院子里喘粗氣的林秀剛提問，便見大門被推開，一個典型漢奸正在威風八面地邁進來。

「滾！」

「……」

王連長終於緩過勁來了，看了看小丫頭，覺得似乎有后話。

一雙漂亮大眼眨了眨，忽然一閃光：「你們連現在多少人了？」

倒霉的李有才，終於被打成狗了……

看門人有心想關門，卻又不敢，只好掉頭跑進院子：「大小姐，他又來了。」

「……」王連長十分無語，領導的事你也這麼敢咧咧？可我不敢接茬啊！

連級幹部在小紅纓眼裡永遠是同級的，王連長哪知道這熊孩子有這毛病，不過能直接叫名字會有朋友的感覺，尤其是被這小丫頭直接稱呼，感覺更好，所以王連長很高興。同時這也讓王連長發現小紅纓的確與眾不同，因為她選擇的是直接叫名字，而不像其他同齡人那樣選擇叫哥，這很有意思。

「……」王連長又無語了，這也行？這小丫頭片子到底多大能量？這朋友交的……沒話說了。

「他是官，我是商。這事是你願意不願意的事嗎？咱得罪不起你懂不懂？」

呼地響起破風聲，一個被踩爛的不知什麼東西迎面飛來。嚇得李有才狼狽一貓腰，啪嘰一聲，大門上有東西被摔碎。

咣當——王連長手裡的破茶缸子沒握緊，不留神直接掉地上了，半缸子涼開水潑灑得一乾二淨。

胡義這個主將不在家，管事的是馬良、劉堅強、石成和羅富貴四員副將。劉堅強可幹不了接待友軍這個活兒，他只會像個木頭一樣站著，www.hetubook.com.com他站哪都像是個放哨的；石成也白搭，他只會向對方報以一個實實在在的笑容，然後就不知道該說啥了；羅富貴壓根都不露面，以在崗的名義躺在碉堡里睡了個四仰八叉，天塌下來有碉堡頂著。

王連長忍不住又笑了：「要是我在你們團，我也不希望你當兵。」

這時小丫頭深深嘆了口氣：「唉——其實這也是沒辦法，你都看見了，我們就這十幾個人，不是我們槍多子彈多，而是人太少，這才是真窮呢！窩在這沒人煙的地方，別說戰鬥了，巡邏都費勁，什麼都做不了。」

沒多久大門露出個縫，門裡人探出頭，好么，又是這位，上次看著是被狗咬得不成人樣，這次看著是被狗舔得不成人樣。

「這……我……說什麼？」

林秀抓起桌上的禮品盒狠狠地拋向院子，一個個的都從敞開的廳門口扔了出去，噼里啪啦摔了滿地。

他們坐在樹下的陰涼里仍然保持著隊形，仍然沒有人大聲喧嘩，只是靜靜地看九排的人若無其事地在河裡游泳嬉戲，或者在忙著蓋房子，值班巡邏的戰士都掛著長短槍雙全，刺刀人手有，一個個子彈帶鼓鼓囊囊，看得出來那裡裝的真真是子彈，可不是充門面的草皮木棍。

唯一能上得了檯面的只剩下馬良了，可是也有點問題，馬良只是個班長，人家是連長，級別差著呢，這跟高一刀或者吳嚴是兩碼事，話不能隨便說。

撣撣褲子，甩甩衣襟，刻意將背在身後的盒子炮掛到身前邊來，攏一攏狗舔般油亮的漢奸髮型，分腳站好，雙手叉腰，表情十分不爽，中氣十足地朝門裡大喊：「便衣ｈtｔps://m.ｈｅtuｂｏｏｋ•ｃom•com隊辦案，他娘的給老子開門！」

「行。」

「……狐狸不喜歡子彈型號太繁雜，所以我們九排自己使的子彈主要是三八槍用的和捷克機槍通用的步槍彈兩種，那些不通用的槍我們都不留，子彈倒是積下了一些，我看你的人帶著的一些槍倒是能用上，等你走的時候我偷偷給你帶上些。」

「哦？呵呵，這個我得看看。」雖然聽說了排長胡義不在，王連長的尷尬心理也沒減輕多少，難得有話說了，當然很高興地接茬。

「給我閉嘴！當初我就不該送你去省城上什麼女校，凈學了些胡說八道。」林掌柜被撒潑的女兒氣得滿臉通紅，怒氣沖沖站起來，朝管家喊：「從今天起不許她再出門。」然後離開廳堂，不再搭理仍在院子里發瘋的女兒，備車出大門進城。

「哎，不過你可不能說是從我這拿的啊，就說是你繳獲的。」

「嗯，對了，等你走的時候我給你拿一罈子酒，你回去帶給你們團長，說不定他喝多了，一高興就把你給提成營長了！」

李有才第二次來到林家大門口，想起上一次的德行心裏就恨得慌，暗暗發誓這次絕對不含糊，這次絕對要以威服人！

「這是為什麼？」王連長快被喋喋不休的小丫頭給說迷糊了。

「哎，王連長，你叫啥名呢？」

有些戰士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子彈帶，很不好意思地悄悄將拴繩繫緊，免得塞在裏面的填充物露出來。要是比兵力人數，獨立團可差得太遠了，也正因為他們的團里人多兵多，所以槍少子彈更少，掛刺刀的三八大蓋更是不敢想，可是眼前九排這十八九個人里一大半都是和*圖*書三八大蓋，看得本就拘束的王連長那些戰士更不願意多說話，只是靜靜在炎熱里舔著嘴唇。

……

「聽說過你的大名，獨立團最特殊的戰士。」

「我叫常紅纓。」

馬良總算鬆了口氣，丫頭雖然是個兵，但是她小，這就不受級別限制了，天生優勢，只是沒想到她會主動與王連長攀談。於是馬良轉而走向王連長帶來的那十幾個戰士，朝他們招呼：「難得來河邊了，不下水涼快涼快哪行，咱們去沙灘。」然後又朝另一邊喊：「李響，你告訴三班去西岸弄魚，再跟孫姐說一聲，晚飯多做，燉魚湯！」

一個躲開，兩個不中，三個擋住，第四個終於在漢奸身上開了花，接著是第五個，第六個，最後居然連磚頭都飛了過來。

「咳咳，林秀，你知不知道我是……」

「官什麼官？就是個漢奸，是條狗，是人渣！」林秀氣得衝進院子，抬起腳來狠踩那些被她扔出去的東西。

小丫頭沒去在意王連長的表情，翻著大眼看著房梁琢磨了一下，繼續對王連長道：「給你拿五百發，一會兒我就讓人點出來。」

「哎呀，反了你，信不信我……」

看到院中那個美麗身影的一剎那，李有才在大門外下定的決心立刻都化作了一個屁，煙消雲散。原本想要直闖廳堂變成了站在大門裡停腳，十分不爽的表情不自覺地變成了尷尬的不自然。

「一百五十二。」王連長答了，同時獃獃看著那雙漂亮大眼不動，預感到有轉折。

「……你們團長我見過，是個酒鬼，可是脾氣好啊。比我那個團長強多了，他只會耍威風欺負人！」小紅纓提起陸團長來臉上就露出了一副恨鐵不成鋼www.hetubook.com.com的小樣。

小紅纓突然說話了：「王連長，走，我帶你到我們排長那屋去坐，他那還有幅地圖呢，鬼子手裡繳來的哦！」

「我寧可死也不給他當二姨太！」林秀憤怒著。

「有什麼不能？你就說是為了支援友軍，暫時借調一個班來給我們幫忙，渡過困難后再讓他們回去不就得了。嗯，哦……對對，我說錯了，不是給，是借，是借，借給我們一個班。這肯定沒問題，對不對？」

「看個屁看！把門打開，老子查案！」李有才抬步便往大門台階上走。

「嗯？喂喂？怎麼了？你說話啊？」恬不知恥的小丫頭揚起一隻小手來，在王連長獃滯的眼前比劃著。

「我去組織訓練了。」劉堅強這話也不知是沖誰說的，然後掉頭走了。

咳——咳咳，剛剛端起水杯的王連長被嗆到了。

兩個人聊著，漸漸發現這小丫頭雖然看起來驕傲，卻不是目中無人，她的那種驕傲不是天上的浮雲，而是泥土裡開出的紅花；她的驕傲不是因為鮮亮的顏色，而是來源於生命的綻放。

馬良心裏這個氣啊，就算是我陪著王連長，他帶來的那些戰士也得有人過去招呼一下吧？我會分身術嗎？全是不長心的！

坐在主位上的林掌柜一拍桌子：「夠了！你能不能給我省點心，能不能別發瘋了！」

小紅纓熱情地把王連長領到胡義的床邊坐了，翻出胡義的地圖給王連長鋪在床上看，然後又忙著倒上水，擺在屋裡的破木桌上，最後抱了個木板凳來放在桌邊，自己坐了，才繼續說話。

滿頭黑線的王連長心裏在想：某些傳言是真的，但是現在終於認識到另一些傳言也是真的，所有關於她的傳言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