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墮落
第二十四章
非常高興能夠踢你的屁股,羅伯特在心裏說。
「你在提醒我你是一個守信用的人?」羅門看著安念蓉,眼睛里閃過一絲揶揄。
秘密行動也有自己的紀律,這個紀律就象戰場上的命令不可違抗一樣神聖,不能因為某人有了特殊能力就可以凌駕于紀律之上。得知任務完成時油然而起的、對羅門的好感在片刻間就轉化為對他不守紀律行為的痛恨,安念蓉再次體會到羅門給人帶來的那種不確定的不安感覺。
安念蓉毫不迴避他眼睛里的詢問意味,靜靜地迎著他的目光。
羅門笑著擺擺手。「我還有些事情要辦,等晚上我們再好好地較量一下。」
林永泉被處決唯一的遺憾就是他還沒有說出更多更有價值的情報。中美雙方都會繼續尋找向對方報復的機會,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場面不會象這一次這樣血腥。
他擺弄著面前彩色的雞尾酒,但卻一口也沒有喝。
然而那是幸福的暈眩。自由流暢的探戈讓她想起了過去的許多好時光,那時候她不用為別人的生死擔心,不用為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而飽受折磨。只要擺動身體,就能夠沉浸在無拘無束的快樂之中。
安念蓉笑著點頭。「當然,我們的確該在一起吃頓飯。」
赤|裸著上身的軍人盡情地展示著自己的敏捷和力量。當安念蓉走出汽車時,正好看到鬍子拉茬的羅門用一個簡單的變速變向突破了對手,然後用一個單臂的風車扣藍把鐵鏈編成的藍筐砸得嘩啦啦做響。他把雙手放在耳後,傾聽著Ace和馬西北誇張的慶祝聲,而場邊的海軍陸戰隊員沒有一個人為羅門叫好。
他也抿了一小口,閉著眼睛品了品味道。
安念蓉注視著手裡的雞尾酒,在燈光下這液體的顏色濃郁得象是有生命。酒吧里播放的拉丁音樂曖昧得恰倒好處,拉丁音樂總是能夠讓人興起別樣的感受。在這個時候,就像羅門說的,她何必為那些誰也不在乎的事情喋喋不休?
「嘿,羅,情況還好嗎?」傑克向羅伯特伸出手來
「我說過要帶你欣賞一下香港的夜景。」安念蓉把一杯雞尾酒推到他的面前。「雖然這次時間倉促了點兒,但香港只有這麼大,景色也都是千篇一律,窺一斑而知全豹,所以你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羅門頗感意外,不由得向她豎起拇指。
羅門穿了一件有手工刺繡圖案的黑色短袖襯衫,寬鬆、乳白色的亞麻褲子,赤腳穿了一雙棕黃色的甲板鞋,雖然鬍子隱藏了他的真實年齡,可黝黑的皮膚讓他看上去還是有這一種懶散的魅力。
一名海軍陸戰隊員象只老鷹一樣從他身後飛起,把他連人帶球都蓋了個人仰馬翻。沒有防備的羅門一下子撞在簡易籃板後面的鐵柱子上,連安念蓉都聽到了沉重的撞擊聲。然後一名海軍陸戰隊員跟上抄起籃球用雙手將球狠狠地灌進籃和-圖-書筐,還在上面高高地盪了兩下。
法律規定中情局只能經手對外事務,在國內就要在很多方面都需要聯邦調查局的幫助。考慮到林永泉很有可能還活著,羅伯特只希望越快找到他越好。他把鮑伯叫過來,告訴他要全力跟FBI合作,包括所有的資料。
對手看起來早已經料到了他的下一步,已經橫著向他轉身後的路線上移動。
羅伯特向西斯林笑了笑。「我也希望你能夠幫得上忙。」
打定了主意,安念蓉嫣然一笑。
安念蓉抿嘴微笑,拿一張紙拭去唇邊的酒漬。「是石榴汁。」
羅門還處在從任務脫離的過程中,因此安念蓉無法和他取得聯繫。她必須在宋非從別的渠道得知這一消息前把情況正式通報給他,但同時她也必須為羅門在這兩個小時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解釋。
對面的海軍陸戰隊員顯然是被這三個外來人激怒了。當再次重新開始時,連安念蓉都能感受到他們的怒氣。一般來說到了這種情況,海軍陸戰隊就會表現出與他們的名氣相得益彰的硬朗風格。
安念蓉不著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我很欣賞你的冷靜。」
不管時代怎麼變化,情報工作一直遵循著一種古老的原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說來有點可笑,但就是這種原則讓各個情報機關彼此之間能夠相安無事。羅伯特還記得冷戰時期中情局和克格勃之間、特工們之間互相殺戮的那段時間,那給雙方都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從那以後,人們重新開始尊重這項原則。
「誰不是呢?我也每個星期都去做禮拜,然後可以在新的一周開始時繼續加深自己的罪孽而不必愧疚。我們虔誠不就是為了這個?」
「主是葡萄樹,我們是枝子。」
傑克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這樣說話的時候,羅伯特很想一拳打在他那高聳的鼻子上。這個雜種以為他是德州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嗎?這個國家有一個德州人就已經夠受的了。
這是一個惡意的犯規。從過去安慰他的海軍陸戰隊員臉上促狹的笑容就能夠看得出,他是故意要這麼做的,羅門勸住要衝上去理論的Ace和馬西北,表示自己沒問題。
然後他轉向鮑伯。「你當然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真的很漂亮,安主任。除了這個我無話可說。」
西斯林報以一個生硬的微笑。「如果幫不上忙我就不到這裏來了。我的特長就是搜尋、辨識可能在以前遇見過的武器和槍手。」
吸了吸鼻子,羅門漫不經心地揪著自己的鬍子,得出他對此完全不感興趣。
一名軍人息事寧人地勸開眾人。
她現在看著羅門的時候,眼睛里很有感情,這時候的她有種梨花帶雨的嬌弱,看上去惹人憐愛。安念蓉從來也沒有想過在一個男人面前使用自己的美貌去達到目的,但有的時候天賦無法被忽略,尤其是和_圖_書在利用起來也無傷大雅的時候。兩人的目光交匯,各自眼神中的種種凌厲在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光下都變得柔和起來。
居然沒有一名部下殉職,雖然這七個人全都受了或輕或重的槍傷。這甚至比林永泉的被掠更加讓羅伯特震驚。而當他得知自己的小隊是僅僅遭受到兩個人的攻擊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後,更是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還應付得來。」
安念蓉被他嘴角邊的嘲笑刺痛了。
有些音樂有造就好時光的魔力,而男女得體而有節奏的共舞更像是無所顧忌的流浪。音樂流淌到哪裡,人生就延長到哪裡。夢中的夢又如何?人生總是充滿了告別的感傷,為什麼不能夠把握每一個歡快的時刻?
西斯林注意到了羅伯特的表情。「我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
羅門笑眯眯地看著她。「這是阿巴哈巴拉斯特,在墨西哥很流行。裏面有朗姆酒、龍舌蘭和白蘭地,含糖量百分之三,還有橙汁、菠蘿汁、蔓越莓和一種保密的特殊配方。」
「由我來為這些後果負責。鮑伯,如果你不想換一個苛刻的上司的話,那你們就得努力。就象你說的,這事情如果被公開就會有人倒霉,我當然不希望那個人是我。你也不應該這樣希望。」
「嗯,這東西還真不錯。你猜猜這是什麼?」
當羅伯特和他的人來到現場時,看著滿地的狼藉,一時間說不話來。
調查員聳了聳肩膀。「我們暫時還沒有兇手的相貌特徵,所以還不能開始搜捕行動。如果給我們提供更多線索的話,我們可以考慮發出通緝令。」
羅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必須得加把勁,讓中國人見識下我們的厲害。」
他放開安念蓉,頭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
幾天之後,羅門回到了香港。兩個人在保密線路里的交談很簡短。從語氣里發現,羅門已經不象他們剛見面時那樣情緒低落,也許換個環境對他來說真的是個不錯的主意。只可惜,他自己的衝動又讓他不得不離開這個環境。
安念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讚許地挑了下秀氣的眉毛。
羅伯特聳了聳肩膀,揉著自己的脖子。
「只有真正懂得生活的人才分辨得出其中的差別。」
在一家熱帶風格的露天餐廳里進行晚餐本來是個不錯的選擇。音樂、美食和其間穿插的表演都不錯,安念蓉也特意穿了一件樣式簡約的連衣裙,讓她更多了些青春的活潑。她也沒有化妝,但輪廓分明的紅潤嘴唇還是讓她在素麵朝天中多了幾分嫵媚。安念蓉就是那種女人,不論是在什麼樣的狀態中,總是能夠讓人感到她特殊的魅力。不過,整個晚餐時間羅門都沒怎麼說話。
「我們還繼續嗎?新來的?」
她要從羅門手中掙脫出來,卻被他抱得更緊。柔軟的乳|房貼在男性雄壯的胸膛上,敏感的乳|頭被摩擦著,那種感覺和-圖-書差點兒讓她呻|吟出來。
羅門微笑。「就從我們面前這杯酒開始。」
安念蓉過來把一包紙巾和一瓶水遞給羅門。
「不,這當然算是一起恐怖事件。公然在美國本土上攻擊美國的執法人員,還有什麼是比這更恐怖的行為呢?我認為應該那這次襲擊當做是恐怖事件來處理。羅,我一向敬重你,但如果你不接受西斯林加入,我會認為有必要提請局長授權給我親自處理。」
安念蓉也很想知道Ace接下來會做什麼。
羅伯特揪了揪領帶,解開了襯衣扣子。
傑克的臉上露出親切的微笑。「非常高興我們能夠達成共識,羅。」
看著這個陸戰隊員跑開,安念蓉微笑。「看來你今天晚上沒辦法為自己復讎了。」
她的表情里有一點不自然,這卻讓她美麗的成熟里有種青澀的絢麗。有那麼一瞬間,透過她游移的眼神,羅門看到的是一個迷惑、不自信的小女孩。
儘管腳上是一雙笨重的行軍靴,可腳步靈活的羅門這一次還是輕鬆地晃過了對手,準備從側面上籃。
現場的聯邦調查局調查員同情地看著羅伯特。
對手帶著一臉的不服氣把球拋回給羅門,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較量。
現在輪到Ace表演了。他的動作並不花哨,看起來他只想利用自己的速度突破對手,但這一次對手的注意力很集中,兩次都搶先封堵了他的方向。Ace只能選擇側身進攻,防守他的海軍陸戰隊員身體也很健壯,看上去Ace既無法擺脫他的貼身防守也無法用合理的方式擠開他。
但是事情並沒有因為西斯林的加入而好轉起來。兩個小時以後,FBI在阿納科斯蒂亞河邊找到了唐白的屍體。殺死他的人用的是典型的處決方式,一顆子彈射進他的雙眼之間,另一顆子彈打在他的心臟上。通過聯邦調查局的安排,媒體沒有把這個看似普通的槍殺案和大街上發生的槍戰聯繫在一起。
「我一直守信用。」
鮑伯向一邊側了側腦袋。「不過在一切之前,你得先把另外一個麻煩解決掉。」
傑克拍著西斯林的後背,向羅伯特擠了擠眼睛。「西斯林參加過許多反恐行動。相信我,這傢伙相當能幹。羅,你不會失望的。」
但他最後選擇了容忍。「沒問題,就讓我們把這當成是一起恐怖事件吧。」
羅伯特看著他。「當然是找到兇手。」
「你想怎麼消磨這個夜晚?」
「『老鷹』對你的評價很高。」安念蓉也擺弄著自己面前的酒杯,纖長的手指在酒色的映襯下象藝術品一樣耐人尋味。
羅門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西斯林注意地看了一眼羅伯特,以確定他話里的意思不是嘲諷。
鮑伯看著他。「這好象不能算是恐怖事件吧?至少我們知道敵人可能從哪個地方、為什麼而來,我們只要跟著這些線索就能夠解決眼前的事情。」
安和_圖_書念蓉也有同樣的迷惑。
昂船洲軍營在香港回歸之後駐紮了一支人數不多、但隨時可以投入支援駐港部隊的海軍陸戰隊。羅門回來后,和Ace、馬西北一起都被安置在這裏待命,這樣他們既可以參加海軍陸戰隊的體能訓練來打發時間,又可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關注。
羅門斜著眼睛看安念蓉。「為什麼?晚上你要請我吃飯?」
安念蓉把車在軍營體育場的一邊停好時,看到羅門、Ace和馬西北在和一些差不多同樣高大的海軍陸戰隊員進行一對一的較量。旁邊有一些黑黢黢、壯實如牛的海軍陸戰隊員在觀戰,不住地給自己的同伴加油助威。
安念蓉領教過羅門的沉默,但在以往,羅門的沉默還能夠讓人揣摩到他的想法,而現在,羅門的沉默顯得意味深長,眼神里閃動的光芒說明他已經從頹廢的狀態中解脫出來。
叛逃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大校林永泉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異國的土地上,成為停屍間里一個冰冷的號碼。這是來自大洋對面的報復,而且一如既往地克制。相比起他們在歐洲殺死了三個人,中國人的做法既冷酷又有禮貌,他們只是打傷了七個人,雖然這七個人中有的再也無法象正常人那樣生活。
羅門身上的汗水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安念蓉用手帕捂住鼻子,從他身邊走開幾步。
羅門並沒有在她的嘴唇上吻下來,而只是注視著她的眼睛。
這時他們已經結束了晚餐,坐在噴水池旁邊的酒吧里。
羅門的眼睛和臉都觸手可及,沒有人能夠懷疑他眼睛中的誠懇。他剛剛出生入死回來,讓他得到一點安慰也無可厚非。
一曲舞罷,她發現自己象只小鳥一樣偎依在羅門懷裡,兩個人的嘴唇幾乎貼在一起。羅門的目光象火焰一樣灼燒著她的臉龐。那是一種只有女人能夠明白其中含義的目光,比緊繃的身體更能震撼女人的心神。
鮑伯把他拉到一邊。「這樣一來這件事情一定會被媒體捅出去。如果那些狗仔發現了林永泉,那我敢說我們真得好好向國會解釋一番。」
但中情局那些知道內情的人都對林永泉身上發生的事情感到迷惑。所有的證據都表明,行刑人當場就可以處決林永泉,為什麼還要冒著危險把他帶走然後再處決?在這其間的兩個小時里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在羅門帶動下,安念蓉找回了昔日輕盈的舞步。當她轉動時,質地柔軟的連衣裙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優美的線條。羅門若即若離的接觸象是啟動了她身體上的某個開關,她好象喝了許多杯阿巴哈巴拉斯特一樣開始感到暈眩。
陸戰隊員看了看安念蓉,露出了解的神氣。「那我們說定了。」
「事情的經過很簡單。你的部下里還有幾個硬漢,他們堅持到把口供錄完。這樣的話,有什麼能夠幫助你們的?」
中情局的另一位副https://www.hetubook•com.com局長傑克·布萊克也到了現場。他剛剛從那輛豪華的凱迪拉克凱雷德汽車裡鑽出來,神經質地抻著實際上筆挺、沒有任何褶皺的西裝。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個穿著夏威夷襯衫、皮膚曬得很黑的白人。這是傑克的私人顧問,名字叫做西斯林,據說以前是ATF的特工。羅伯特聽人說過,這位顧問事實上起的是奶媽的作用,幫助傑克在中情局站穩腳跟。
馬西北是場上六個人中最瘦小的,他幾次試圖像羅門和Ace那樣突破都遭到了封蓋,最後被迫在三分線外出手。不過,這才是馬西北的拿手本領,他幾乎百發百中,儘管對手開始注意對他的防守,但他出手的位置越來越遠,而且弧度也越來越高,但球還是乖巧地空心入籃。
「著急復讎的人是他,晚上不來的話我沒有什麼損失。」
但Ace的轉身還是一個假動作。他只是用上身的晃動和手臂大幅度的向後擺動騙過了對手——在對手移動的同時,他已經一步跨進禁區,輕鬆地將球挑入籃筐。隨著鐵鏈的嘩嘩做響,場下的小夥子們發出一聲嘆息。
西斯林也向羅伯特伸出手。握手的時候,羅伯特注意到在他毛茸茸、強壯的肌肉上青筋突起的手臂內側刺著一行字。
羅門從地上爬起來時,用手捏住鼻子仰起了頭。他在流鼻血。
「嘿,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羅。」鮑伯攤開肥厚的雙手。「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擔心。」
「夥計們,既然你們趕到了,也發表下自己的意見吧。」羅伯特沒有在意西斯林對他的注視。「傑克,你和你的人也別閑著。」
犯規的陸戰隊員走過來,讓籃球在指尖上旋轉著,臉上笑嘻嘻的。
「要不要打賭?我還知道他們今天的特殊配方是什麼。」
「我們能不能不說這些?現在我只想一件事,就是該如何跟你一起消磨這個不錯的夜晚,何必對那些誰都不在乎的事情而喋喋不休?」
Ace已經降低了重心,忽然運球向後轉身,似乎打算換一個方向突破。如果他的速度夠快,這應該是個簡單有效的辦法。
在開往機場的路上,羅門就象他來的時候一樣沉默。被車裡的冷氣一吹,安念蓉也從剛才的迷亂中清醒過來。她不敢想象,如果羅門那個時候吻了她,接下來發生的會是什麼。不過在感到慶幸的時候,她竟然也感到少許的失落。
「我們不談這個吧。」出人意料地,羅門輕輕地拍了拍安念蓉的手背。「既然你已經為我抽出了這麼點兒時間,那就好好利用下,讓我們都放鬆一些。」
「你們這些兩棲爬蟲應該玩得更漂亮些,而不是搞這些噁心的犯規。」Ace氣憤地指著犯規的那名軍人。「如果你覺得自己不是對手可以換別人上來。」
一瞬間,安念蓉不知道對即將要發生的事情該採取什麼樣的反應。
羅門默默地點頭,把水從頭上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