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砥礪前行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其實在場的人包括孫文自己都清楚,需要休息的是身體不適的孫文而不是年輕力強的吳川,不過孫文還是接受了吳川的好意,因為和吳川的談話可以說是相當的累人,不養足精神是沒可能交談下去的。
而我們的近鄰日本,號稱從明治時代就開始了開化,但直到前兩年才將獲得選舉權的納稅額由10日元下調為3日元,日本的有產者階層依舊拒絕底層民眾和婦女享有對國家事務發言的權力。
對於孫文的退讓,吳川依然不置可否,孫文終於有些著急的說道:「從法國到美國,再到日本,打破了獨裁體制后的國家,都會迎來一個社會急劇發展的時期。這就說明,共和體制確實是當前世界的先進體制,在野黨的存在可以為民眾監督執政黨的政策,為什麼你就一定想要走集權體制呢?」
當吳川離開總統府後,汪精衛和胡漢民頓時向孫文探問上午交談的情況。只是孫文這次並沒有和他們說什麼,搖了搖頭便一言不發的上樓休息去了。
吳川這一次思考的比較久,之後他向孫文誠懇的說道:「抱歉,總統閣下,我不是清朝人,我一天大清國民都沒做過,所以我很難去理解您所擔憂的庚子國難會重現。
法國在大革命后發表了《人權宣言》,法國的資產階級宣稱:在權利方面,人們生來是而且始終是自由平等的。但是他們拒絕給婦女和窮人以選舉權。
孫文注視著吳川,嚴肅的說道:「我當然承認是我國人民爭取到了現在的一切,但是,這是在列強沒有針對我國的情況下取得的。你難道以為,在列強一致針對我們的情況下,我們還能保持當前的良好形勢嗎?」
孫文的臉色頓時變得沉重了起來,他開口問道:「那麼這個國家除了勞工階層之外的其他社會階層呢?你打算把他們放在什麼位置?難道說你就這樣打算把他們開除出中國了嗎?」
吳川和孫文之間的會談足足延續了三天,吳川始終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而孫文則在後兩天修正了自己的立場,試圖讓吳川接受國民黨作為在野黨的存在。
https://m.hetubook.com.com到了今天,對於國民黨來說,三民主義要比革命真理重要的多,沒有三民主義就沒有國民黨,沒有國民黨也就失去了他們重新統治中國的機會。所以,哪怕是第一個喊出打倒滿清的革命者,現在也已經成為了保守派。」
此外,總統畢竟是第一個喚起民眾革命的先行者,就這點來說就值得我們尊重他了。在一間鐵屋子裡喚醒一群沉睡的人,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第一個站起來反抗反動強權的人,其實真的不多。
但是美國白人認為,有色人種不算人,他們拒絕給予黑人和印第安人以人的權利,甚至於直到今天華人還在美國受到了公然的歧視,排華法案是當前世界各國唯一的針對我國制定的種族歧視法案。
王葆真若有所思,而耿謹文思考了一會後不由問道:「如果總統和國民黨不肯放棄自己的理念,主席您還有必要和總統談下去嗎?我覺得,不管如何交談,恐怕都不會得到什麼成果的。」
「試圖先走集權體制的,不是你們國民黨自己嗎?你們是走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退回來,不是說你們想要共和體制才主動放棄了集權體制。」吳川在心裏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不過很快他就清了清嗓子說道:「總統這話說得差了,選擇什麼樣的體制,這是人民的權力,我可不能替人民決定,這難道不是共和精神嗎?」
以列強對於蘇俄的干涉來看,他們對於共產主義的厭惡是深入骨髓的。蘇俄能夠扛住列強的進攻,那是因為他們的底子比我們強,地理位置也好。可要是我們遭到了列強的聯合進攻,我國漫長的海岸線怎麼守得住?
在我看來,中國就是世界的一部分,因此不讓外部聯合起來對付我們,我們就必須要參与到世界政治當中去,而不是坐在自己的天地中無端的擔憂。」
不過這個時候顯然不是打擊同志信心的時候,因此吳川還是點頭說道:「我也希望如此,所以,要給總統一個體面……」
吳川沉吟了數秒,認真的回道:「所以我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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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阻止這些階層和我們一起為共產共主義的實現而奮鬥,比如土地改革的目的就是為了消滅土地的私有制,從而為生產資料的公有制打下基礎。只有當我們在經濟制度上達成了共產主義的目標,我們才可能從政治上實現共產主義的目標。那些拒絕向著共產主義前進的人,自然就應當去擁抱他們所支持的階級專政制度,這難道有什麼不對嗎?」孫文注視著吳川的雙眼,對方的眼神看起來相當的真誠,但是他真的不相信對方說的話,於是便追問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把一切交給民眾來決定,而你們不會插手民眾的決定?」
孫文頓時有些生氣了,他不由脫口說道:「參与到世界政治當中去?你以為從滿清到民國我們沒有努力過嗎?這個世界並不是我們說了算的,我們必須要接受列強所制定的國際規則,才有機會參与到世界政治當中去,現在是我們參与世界政治最深入的一次,可你的作為,有可能讓我們過去的努力完全的白費,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哪怕是打贏了俄國的日本,現在也依然被西方操控著,我們難道可以讓列強放棄自己制定的國際規則了嗎?」
吳川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脖子,方才開口說道:「所以我說了,我們只是各自表述自己的立場。重要的不是說服總統,而是讓總統了解我們對於信仰的堅定和不妥協的立場。這樣,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國民黨才會好自為之,不會跳出來干預我們的計劃。
美國的獨立宣言有這樣震撼人心的語句: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賦予他們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
吳川看著他毫不遲疑的回道:「我想總統應當聽說過,共和黨代表著勞工階層的利益,我們所認為的人民自然是指勞工階層,和那些願意維護勞工階層利益的人群。」
汪精衛和胡漢民站在樓梯下一時也不知道,這場談話對於總統和國民黨來說,到底是好是壞了。而從總統府離開的吳川同樣被耿謹文問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類似的問題,他只是略一思考就說道:「與其說是交談,其實倒不如說是我們各自表述了自己的立場。」
饒是見多識廣的孫文,聽了吳川這一通理論后也不知該說什麼了。他平生見識過的人物也不算少了,不管是滿清時期的名臣,還是國內的草莽和社會精英,又或者是日本的那些志士,可能夠和他談論革命而幾無破綻的,也就吳川一人了。
吳川眨了下眼睛,然後誠懇的說道:「人民當然有權決定國家的體制,但在之前我們要先讓人民獲得決定的權力,這也是共和黨存在的意義。」
所以,沒有什麼全體國民的政治,只有統治階級的政治。既然在勞工階層處於被統治階級的時期沒有得到任何政治權利,那麼當勞工階層處於統治階級的時候,我們自然也會剝奪被統治階級的所有政治權利。否則的話,無產階級政權就不可能存在。
吳川換了一個坐姿,讓自己坐的舒服一點之後,他才向著孫文反問道:「總統閣下的話我有些不理解,我們當前的一切,難道不是我國人民自己爭取來的嗎?難道你以為,眼下中國的一切是來自列強的恩賜?」
想想黨內那些出色的人物,胡漢民、汪精衛、朱執信、廖仲愷等,都可以說是他歷年以來看好的革命後勁,但是在吳川面前,孫文卻找不到一個可以領導國民黨和對方鬥爭下去的。不是說這些人不夠出色,而是他們都沒有吳川對革命道路的堅定信念。
吳川攤開雙手,一臉無奈的說道:「總統這話說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我想您應該知道,在十年之前,一直上溯到三代時期,這個國家裡的勞動人民就沒有在國事上發言的權力。那個時候,高高在上的皇帝和貴族們怎麼沒有想想,這個國家就沒有勞動人民的份了嗎?
王葆真不知該說什麼,一旁的耿謹文則反應迅速的說道:「我相信基層的黨組織和工人階級是會站出來糾正這樣的錯誤的。」
然後我們再看一看世界上的其他國家,雖然法國打倒了君主,美國沒有君主,但是管理國家的m•hetubook•com.com資產階級也沒有給本國的勞工階層以發言國事的權力。
吳川沉默了許久,對於耿謹文的話並不怎麼認同,因為他知道不會出現那樣好的局面,掌握了國家機器的修正主義強大的令人絕望,他們會用坦克、監獄和精神病院去對付那些試圖捍衛無產階級利益的革命者,從而震懾住廣大的無產階級。
我認為,你應當為中國的未來多加考慮,我們現在有這樣的局面可謂是來之不易,我們總不能去學慈禧,讓列強們聯合起來對付我們吧?」
中國亡了,大清還能割下一塊地繼續滿人的國族迷夢;大清要是亡了,滿人就不可能再享有統治國家的權力了。這就同奧斯曼皇室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權力,不惜肢解了奧斯曼帝國是一個道理。
也許國民黨中的一些黨員以為自己和吳川的談話是為了兩黨的和平共處,但是孫文知道其實並不是,對於革命解釋權的鬥爭是不可能和平的,誰贏得了對於革命的解釋權,那麼也就意味著其他人只能俯首,要麼就是退出革命做個閑人去。
於是孫文不免有些被激怒的向吳川質問道:「你現在說的這些,似乎和之前的對外演講有些對不上吧?你過去不是說,共產主義實現的話,每個人都將擁有真正的平等權利的嗎?如果你的革命就是照著過去政治體制的模仿,又怎麼可能實現共產主義呢?」
總統閣下,不管是從世界的歷史來看,還是從當今各國所實施的政治制度來看,沒有那個國家是全民參与對國家事務的管理的。任何一個國家的政治體制,都是統治階級的民主和對被統治階級的專政,除非國家不復存在,否則這樣的現實就會一直存在。
孫文和吳川的談話一直持續到了中午,直到宋慶齡出面告訴兩人中飯已經準備好了,兩人才中斷了談話。午飯後,吳川表示自己需要小歇一會,於是和孫文約定下午2點半后再會面。
孫文遲疑了一下后問道:「你說的人民究竟是一個泛指,還是一個特指?」
吳川思考了一下后說道:「就像滿清自始至終都沒把大清和中國視為一體,寧可亡中國也要保大清和圖書一樣,國民黨現在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比如我們現在大肆傳播馬列主義,如果有一天黨從工人階級先鋒隊變成了類似社會民主工黨這樣的右翼全民黨,無產階級失去了對於國家機器的控制,難以保衛自己的階級利益下,你們覺得會有多少人站出來保衛無產階級的利益?」
他投身革命幾十年總算是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光復會也好、興中會也好,哪怕他們打響了革命,但最終還是要讓他來領導革命。不願意把革命領導權讓出的武漢軍政府,最終就墮落成了袁世凱的附庸,因為國內各方並不承認武漢軍政府對於革命的領導權。
現在也是一樣,雖然國民黨在各個方面都落後于共和黨,但只要吳川接受了他的《建國方略》、《三民主義》,那麼哪怕國民黨解散加入共和黨,對於革命的解釋權也從吳川手中轉回到了自己手裡,孫文相信,最終勝利的還是自己。
但是現在吳川的立場如此清晰,就等於是打碎了他心中的那一絲希望,對方擺明了要把他和他身後的支持者統統開除出革命的隊伍,這如何能夠讓孫文接受。
不斷的思考也沒有讓孫文找到一個破局的辦法,他不得不向吳川說道:「你的想法也許是好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中國去追求共產主義的話,那麼我們就會遭到各列強的聯合打壓,就像庚子年間那樣。
孫文覺得自己和吳川確實有些談不下去了,雙方就不是站在一個基礎上,這樣的談話又如何能夠達成一個共識呢?而沒有一個共識,那麼他就不可能讓吳川接受自己的革命理論。
所以,我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您解釋一個客觀存在的真理,不是勞工階層開除了這些社會階層的國籍,而是他們所建立的這套政治規則拒絕他們參与到國家管理的事務當中去,僅此而已。」
坐在前排的王葆真不由有些好奇的說道:「總統的立場應該就是三民主義吧,但是他擔任總統的這幾年,也並沒有實踐成功過三民主義的理想啊?就目前國內外的局勢,不管怎麼看,也是我們的革命道路才是正確的啊,總統為什麼還要堅持三民主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