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志清虛
第五十一章 總有不開眼的人
白衣姑娘見了吳尚道,先是一怔,轉而嘴角抽動,鼻翼翕張,放聲哭了起來。吳尚道見她滿面油污,頭髮凌亂,白衣也髒得不成樣子,顯然受了不少苦楚,也不打擾她發泄,只是轉向小道士。
小狐狸寸步不離吳尚道,眼淚又滾了出來:「小姨被個老尼姑困在峨眉山白龍洞,說不定已經被抓走了!」
吳尚道心中一動,暗道:「想是我還有殺劫等著,難怪天意不讓我此刻收徒。」又看到小道士也是一身狼狽,疲憊不堪,吳尚道柔聲道:「行禮不在一時片刻,為師賜你道名理誠――理通玄關外,誠性真宅中。你先歇著去吧。」理誠磕頭謝過,疑惑地看著師父和白衣女子,緩步回單房去了。
「我們也不需要雜魚幫忙!」夏若男身邊走出一女,也是俗家打扮,十八九歲年紀,面若寒霜。
吳尚道心道:有些道理。不過地藏菩薩的道場都闖過了,普賢菩薩那裡應該也沒什麼吧?和尚也就是在寺裡布置得好些,外面也不見怎麼險惡。
「要行禮了么?」燕赤俠睡前只說待行禮時再叫他,卻不知其中已經有了那麼多變數。
「你才放肆!」小狐狸久等吳尚道不來,便自己摸了過來,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燕赤俠說「狐妖放肆」之類的話,不由大怒。
「飄落有跡,落地無痕,真人啊。」吳尚道嘆了一聲,更知道自己要收的那孩子道緣果然深厚。大凡這樣的人,註定求道之路曲折難行。唯有忍常人所難忍,方能得悟大道。
吳尚道與監院說了那小道士之事,監院連忙派人去請養大那小道士的道士,誰知門人卻道張師父已經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吳尚道又問了幾句,方才知道這張師父原本是個遊方道人。只是他在青城多年,又隨監院來了呂公祠,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青城弟子一般,眾人皆忘了他的本來身份。
峨眉在蜀中也是名山,兩人從成都出發,天色未亮已經看到峨眉高聳入雲。兩人都不知道白龍洞在哪裡,只得讓小狐狸出來領路。誰知這小狐狸也是個迷糊蛋,到了黑天便找不著方位,最後還是燕赤俠看到了下面的火光方才尋著正主。
吳尚道笑道:「道友,我峨眉講究一個遠親不如近鄰。不論僧道妖人,既然在此開府立宅便是我純陽宮的鄰居。諸位與其耗在這裏,不如讓貧道進去談談,或許還有斡旋餘地。」
監院也頗為失落,只以未曾認出真人為憾事。吳尚道卻求了黃紙香燭,請監院以及另一位老修行做了三師,就要在寅時舉行科儀,收錄弟子。他只以為天意讓他收徒,必然不會有什麼異相。而且收徒時黃表上呈天庭多少是個形式,還沒聽說過上天直接干涉的呢。
燕赤俠睡得極沉,地震都沒將他叫醒。吳尚道只得用冷水激他,方才將他從夢裡拖了出來。
夏若男冷笑一聲:「正邪不兩立,善惡難共天。道友與邪魔妖精有什麼好談的?」
吳尚道這才想起當日兩方對戰並未通名,想來燕赤俠還不知道如意就是那狐女,於是便將如意和自己的淵源一一說了,催燕赤俠上路。燕赤俠心中卻有疑惑,道:「峨眉佛宗以普賢寺為頭領,比丘尼以卧雲庵為馬首。兩位掌院都是憨厚之人,從不與人為難,莫非是那狐妖在峨眉放肆?」
「如意在峨眉遇到了些麻煩,你可願隨我去救她?」吳尚道問道。
夜更尚不到寅時,一個白衣女子裹著個小道士已經落在了呂公祠門外。小道士剛拍了兩下門,大門應聲而開。小道士大奇道:「師兄怎的m.hetubook.com.com還沒休息?」裏面開門那道士道:「還不等你么?那是哪家的姑娘?」小道士回頭看了看正在努力平復氣息的白衣姑娘,道:「她是找師父的。」
小狐狸取了熱好的湯菜,也不顧形象灌入腹中,抹嘴道:「咱們走吧!」吳尚道苦笑:「就如此貿貿然去了實在不妥。我還有個夥伴,你也認識,待我叫了他一起上路。」說罷便去廂房叫了燕赤俠。
誰知儀軌剛剛擺開,吳尚道換了法衣,拈香開壇,呂公祠竟無故而動,一丈多高的呂祖金身居然倒了!
「家師已上純陽宮拜會貴教苦竹真人,想來真人很快就會派下弟子前來協助我等捉拿惡妖了。」夏若男自信滿滿。
眾女見有外人來了,不由轉了個向,面對吳尚道二人。吳尚道上前唱了個大喏:「諸位道友,仙鄉何處?不知夜聚敝山有何見教?」吳尚道口稱「敝山」,又是道人打扮,言下之意便是自稱峨眉道宗弟子。
吳尚道心下駭然,見四周道士已經跪地懺悔,連忙退開一旁,由監院上香,自己跪在蒲團上靜心思過,直等地震停了方才與眾道人去將呂祖金身扶了起來。不一時又有外面弟子報進來,適才整個成都地震,城中多有知覺,幸好不曾有房屋倒塌。
主意打定,吳尚道只對燕赤俠一笑便拉著小狐狸出來,拋出葫蘆讓小狐狸爬上去坐好。不等他這裏起飛,燕赤俠已經罵咧咧出來了,放出靈劍道:「既然跟你出來了,哪有讓你一個人去的道理!何況那些禿驢不教訓也不成!」他在九華山一役中吃了暗虧,嘴上不說,心裏卻苦得很,知道吳尚道要去找尼姑麻煩,哪有坐等的耐心?
「小姨被壞人抓了!」白衣少女雙眼通紅,撲入吳尚道懷中又大聲哭了起來。此女正是一唯m.hetubook•com•com的女兒,她口中的小姨自然就是如意了。
燕赤俠也是這些日子修心有果,火爆脾氣好了許多,饒是這樣還是忍不住沖小狐狸罵了兩句。究其根源還是對異類的成見。小狐狸從小耳熏目染,論鬥嘴絕對比燕赤俠高明,但她卻更清楚吳尚道的地位和脾氣,只是抱住了吳尚道的手臂嗚咽不語,真正的以柔克剛。
吳尚道也不滿燕赤俠對個小姑娘發脾氣,這實在不符合修行人清靜之行。他只是道:「既然如此,你在這裏等我回來,咱們明日去雲台山。」原本一句好話,卻激起了燕赤俠的老脾氣。只見他一蹦三尺高,叫道:「姓吳的,你還真是飛黃騰達了!峨眉山是普賢大士的道場,是你說去便去,說來便來的?」
「反正日後他沒處找我去。」吳尚道言罷,大搖大擺走出林子,朝火光處走去。燕赤俠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如意?」燕赤俠一時想不起來哪裡聽過這個名字,「我認識?」
「等會你們打過去救人,我就躲在這裏吧。」小狐狸躲在樹后壓低聲音道,沒有絲毫慚愧。
「這些是峨眉的人?」吳尚道皺眉道,「怎麼看著不像?」燕赤俠也道:「峨眉佛宗的比丘尼只是潛心禮佛,並不修法,更沒聽說有修劍術的。」吳尚道旋即輕笑,與燕赤俠耳語兩句,只見燕赤俠皺眉道:「這樣恐怕不妥。」
「道友,」夏若男道,「家師上定下誠,想來道友聽過。」
「小狐狸,你小姨被誰抓去了?」吳尚道又往廚房去給她熱些湯菜,一邊問道。
這些名山道場都是入世修法,如果弄得險惡難行,香客斷絕,讓那些和尚尼姑吃什麼去?
吳尚道自御風回到成都,直接在呂公祠前降下風頭,整衣正冠拜門而入。燕赤俠一臉憤憤,跟在道士身後。呂公hetubook.com.com祠監院道士聽說有真人蒞臨,親自相迎,見面之後才知果然不假。
吳尚道和燕赤俠對望一眼,慢慢往前摸了過去,藉著火光看了個通透。大約五十余個女子,僧俗混雜,圍在一個洞府前面。洞府上三個篆字,正是「白龍洞」。洞門是兩扇青銅包釘大門,門上不少砸痕凹鐺,顯然已經擋住了幾波攻勢。
小道士見師父看他,疑惑道:「徒兒並不知道前因。」於是又將如何在林中被歹人抓住,白衣女如何救他,兩人如何趕到成都,一一說明,由師父決斷。吳尚道上前拉住白衣女子的手,柔聲道:「你且少停,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昨日……」夏若男不經意漏嘴道,旋即暗罵自己多嘴,怎的就如此輕易告訴了他。她哪裡知道吳尚道道炁環繞,修為弱些的人在他面前不是感覺壓抑非常就是無比放鬆,根本提不起戒備之心。
「貧道奉師命外出,今日方才歸來,見山中隱隱有火光,故而一探。」吳尚道心無掛礙,吹牛毫不臉紅,「諸位道友,這白龍洞既然在我峨眉,即便出了惡妖也該有我純陽宮弟子出手,何敢勞動道友千里迢迢趕來援手?」吳尚道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清山若門廳,恆山弟子在峨眉舞刀弄劍怎麼都是失禮。
吳尚道低聲道:「你好生照顧好自己,萬一亂起來了躲在樹上別下來。」說著運起玄功將小狐狸抱起放在樹杈上,囑咐她藏好切莫探頭。
小狐狸連聲應諾,催促兩人快去。
吳尚道出了大殿,見小道士回來了也沒什麼意外。當他看到門外那女子時,不禁變色道:「你怎麼在這兒?」
地震乃是天災,極凶之兆,吳尚道緩步而出,仰頭看了看星空,卻不見有什麼異相,不由憂心。
吳尚道暗嘆一聲:原本出來為義父義母尋丹討葯,卻又碰上這等m.hetubook.com.com事。
吳尚道領了小狐狸往後院去,取了布巾讓她擦臉洗手,又去借了一件居士用的紗衣外罩讓她換了。小狐狸從小養尊處優,實在受不了髒兮兮的衣服,雖然只換了一件紗衣卻也舒服了許多。
「師太名聞九山,貧道自然聽過。」吳尚道心中暗道不妙,那老尼來了恐怕又有糾紛。他對當日敗於老尼之手並無心結,只是以那老尼的心胸卻未必會放下這節。
吳尚道抬頭看了看星辰,笑道:「師太去了多久了?」
眾女也未深究,只見走出一個成熟些的俗家弟子,大約二十四五,抱劍還禮道:「在下恆山寂滅庵弟子夏若男,奉師命在此緝拿惡妖。道友可是純陽宮弟子?」峨眉最早是呂祖的潛修之地。呂祖飛升之後留下一脈,創立純陽宮,是為峨眉道宗。若從呂祖這兒論起來,吳尚道倒真的算是純陽宮門下弟子。
底下果然是一群尼姑,混雜著俗家弟子,各個舉著火把,顯然還沒有休息的打算。小狐狸緊緊抱住吳尚道的胳膊,叫道:「就是她們!她們還在圍攻白龍洞!你快下去呀!」吳尚道在小狐狸額頭一彈,低聲道:「沒大沒小,噤聲!」兩人在空中盤旋片刻,找了個沒有火光的隱蔽之處方才降了下去。
「哈哈哈,」吳尚道仰天大笑,轉而平復道,「道友,純陽宮離此地近在咫尺,令師昨日入山而至今不見我純陽弟子前來相助,道友就不覺得奇怪么?」這言下之意便是純陽宮並不支持恆山門人在峨眉的行動,只是給定誠老尼面子方才沒來阻止罷了。
吳尚道見了此人,只覺得有些面熟,心中暗道:「此女像是當日正氣山莊遇見過的。」那女子卻不記得吳尚道。一來是兩次見面都是晚上,二來吳尚道自那時起至於今已經是脫胎換骨,氣質迥然,便是熟人也未必能認出來,何況只見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