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志清虛
第五十九章 三清殿上飛雙鶴
那道人取了一根送與翁仔山算作謝儀,自己拿著兩根紫竹隱沒在人群之中。翁仔山與石木相交,也是頗愛煉丹煉器的,有了這紫竹反倒不知所措起來。再後來便惹來了這和尚,自稱南海僧人,要取回紫竹。翁仔山自然不肯,兩人便一路打殺,直至葫蘆谷,碰到了石木和吳尚道。
吳尚道隨手將包袱塞進葫蘆,御風朝成都去了。此時就他一人,自然竭力而行,只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便看到下方平原之上有座大城。城裡香煙裊裊,清氣弘揚,正是神仙之府――成都!
笱芒杖相傳是木神笱芒的手杖,有點籽成林的妙用。適才翁仔山招出萬壑春藤將和尚捆住便是用笱芒杖催生了之前偷偷撒在和尚身上的藤蔓籽。卻說當時翁仔山用了笱芒杖,那三粒竹籽果然應而成竹。這三根竹子卻都是無根竹,其生不藩,又只長到了三五尺便停,陽光之下紫光流溢,正是傳說中普陀山的鎮山至寶――南海紫竹!
吳尚道在一旁聽了搖頭。若是換了他,且不說當時便不會收這紫竹,即便取了,碰到事主來討也會歸還。和尚雖然蠻橫,這點道理總還要講的,定是翁仔山貪慾大熾利令智昏不肯給他才動的手。可見修行人最忌是非,多少事端不是因為貪圖物慾惹出來了。
和尚聞言果然怒氣更甚,只是一身修為不知去了哪裡,不能發難。他又指向吳尚道罵咧咧道:「妖道!你用了什麼妖法!速將我的修為還來!」吳尚道面無餘色,平平回道:「被我這如意擊頂,便是大羅金仙也要被削去頂上三花,散了胸中五氣,何況你才是個小小羅漢。」那和尚聞言心下涼了大半,又見身上被捆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如粽子一般,故意激道:「你憑法寶勝我有何本事!有膽放我出來,看我肉體凡胎打你!」
「入是門由是路,翠柏蒼松,莫問蓬萊在何處;
「現在這就是個俗物,你自己煉吧。」吳尚道遞還給燕赤俠。燕赤俠一臉愁容,道:「你不出手還好些,我便是不能盡用其力,好歹還是個靈器……」聶小倩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低聲笑道:「寶貝要自己煉的才好呢。何況這是什麼地方?還怕沒人教你么?」說著朝丹房望了一眼。燕赤俠恍然大悟,拿著降魔杵興沖沖往石木丹房門口候著去了。
吳尚道乃是入道之人,字映心境,焦枯得宜,動靜互彰,震得一幹道士悄然無聲。監院道士聽吳尚道低聲讀了方才認全,卻不讓別人動手,看那一臉痴迷,喃喃自語:「不讓前朝張旭懷素……」想來若不是墨跡未乾,恐怕他早就摟在懷裡了。左右好字的道士也紛紛交頭接耳,都道「顛張醉素」的狂草終究凡品,怎能比得上這真正的「仙草」!
「我當時也疑心他不懷好意,」翁仔山道,「卻多疑了。他只是不知從哪裡取了三粒竹籽,求我用笱芒杖催生。」
聶小倩支走了燕赤俠,方才笑吟吟道:「師父說適才有外人不方便罵你,若是師兄準備好了怎麼哄她,便去後面細細講講怎地又欺辱了那狐蛇二女。」吳尚道正色道:「小倩啊,修行之人要心存厚道,你這麼幸災樂禍,恐怕會有災降。」聶小倩以為觸了吳尚道的逆鱗,連忙斂容道:「小倩錯了。」吳尚道哈哈大笑:「老燕跟你們說的吧?沒什麼,隨他去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聶小倩知道吳尚道在開玩笑,心中輕鬆不少,又道:「這事還可以算了,不過開枝散葉乃是大事,聽說師兄收了個徒弟。怎的不帶家來呢?」
吳尚道卻面無餘色,略一沉思又對監院道:「恐怕還是太深了些。」監院笑得嘴都合不攏,只說這句子足以流傳百世。吳尚道微微搖頭,又命道士取了紙來,蘸飽了墨,靜定蓄氣,筆走龍蛇,勢若鳳舞――
吳尚道進了呂公祠,自有一幹道士迎出來不表。理誠見師父來了,怯生生跟在眾道士後面,聽平日相處好的道友這個恭喜那個羡慕,反倒更顯得局促。吳尚道上前輕輕幫他拉了拉道袍,正了正頭巾,道:「你可隨我去?」理誠自然點頭,跪倒磕頭。
石木卻想不到吳尚道所想,只是問道:「說得熱鬧,那紫竹現在何處?」翁仔山一笑道:「被那賊禿追得緊了,我便偷偷藏在一座觀音廟裡了。」石木疑道:「不會被人取走么?」翁仔山揮手笑道:「那廟裡連個廟祝都沒了,也不見什麼香火,誰能想到觀音手中的竹竿竟然是如假包換的南海紫竹呢?」石木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所謂至隱不藏,放在眾人眼前的寶貝反而是最安全的。不過卻也催他速去取了回來,免得夜長夢多。
「果然是神仙啊!」監院兩淚縱橫,朝吳尚道的背影處深深拜去。
翁仔山卻是怒,大聲道:「你這賊禿!道爺我說了不是偷的便不是偷的!」他這一說,反倒將紫竹的事坐了實。這紫竹若只是稀罕也不至於聞名天下,實在是因為它處南海清靜地,又本性好聚海天靈氣,用來盛放丹丸可保藥力常年不失。若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做成配飾,更能清心靜慮,增進功力。
燕赤俠拿著降魔杵左看右看,愛不釋手。以他的火爆性子其實不適合用劍,若不是吳尚道傳他《常清靜經》和靜定觀心法門,燕赤俠最大的成就不過是個劍客罷了。蓋因劍之為物最講性靈,一旦失了那點真性靈氣,劍還不如砍刀利斧用得爽快。
道門在蜀中最為鼎盛,前朝時成都有一百零八觀,以應天罡地煞之數。及至道消魔長之世方才弱了香火,不過此時卻隱隱有重現盛世的勢頭了。
燕赤俠又取了那和尚的降魔杵和念珠來,果然都是上品靈器。以石木的閱歷都看不出來歷典故,想來是近人煉製的,尚未闖出名頭。尤其是那念珠,居然能抗住乾陽劍的一擊,這不得不讓吳尚道側目。石木探了裏面的陣法,也連連讚歎:「南海居然有這等人物,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說罷便取了念珠回丹房去了,果然有個痴性。
石木是驚,暗道:南海紫竹據說是觀音大士手植。人雖道「紫竹林」,其實真正的紫竹不過寥寥數株,極難培植。
進了谷中自有燕赤俠接過和尚,上下剝了乾淨扔入柴棚。石木又取出剩下的三元丹交與翁仔山,讓他療傷。翁仔山看著手裡的三元丹,重重搖頭,道:「唉!就是為了這個,白白惹了禍事害道友不能入道啊!」
吳尚道看出燕赤俠所想,討過降魔杵,道:「這造型材質卻是上品,可惜是和尚煉製的,道炁難以驅動。」燕赤俠面露憾色,點頭道:「我還覺得這比劍用得趁手呢。」吳尚道微微一笑,取出如意在那降魔杵上輕輕一敲,只見盪出一圈金光,降魔杵頓時黯然失色。
吳www.hetubook.com.com尚道受了禮,扶起理誠,辭別眾道便要上路。只見監院道士顫巍巍出來,拉住吳尚道道:「真人,敢請真人留一墨寶。」吳尚道怔道:「呂祖門前,學生怎敢賣弄?」監院道:「話不可這麼說。呂祖難道還缺那點煙火?既然在此開門敘聖,那便是為了點化群愚啊!」
登斯閣見斯人,青山綠水,別有天地非凡間。」
吳尚道微微頜首,道:「老師請借筆墨一用。」那邊監院早就讓小道士備好,只等吳尚道動手。吳尚道提筆略一沉思,寫道:「三清殿上飛雙鶴,五色雲中駕六龍。」這是說呂祖得道,名注丹台,也暗藏了丹道修行的內景。監院道士的修為已經摸到了些許門徑,見了此聯不由大喜,連忙命人取了裱起,刻成楹聯要掛在呂祖金身兩旁的柱子上。
石木請翁仔山坐了,細細聽他道來。原來那日他離開葫蘆谷,正是想去藥王谷討要三元丹。誰知路過洛陽卻被個道人攔下了。那道人本身沒有什麼修為,初時還讓翁仔山當作了騙財的野道。誰知那道人居然眼光如炬,非但認出了翁仔山手中的笱芒杖,還如數家珍般道出了笱芒杖的妙用。
聶小倩眼看自己升級做了師叔,恨不得吳尚道速去速回帶那孩子回來吃晚飯。吳尚道卻說那孩子尚未修法,抵擋不住御風時的寒氣,兩人恐怕還是得從成都走回來。這多少讓聶小倩頗為失望,只是備了一大包袱的金銀盤纏,再三囑咐吳尚道要買最好的馬,快些敢回來。
和尚將這四字吼出來,除了吳尚道無知者無所謂,翁仔山和石木二人都是面容劇變。
翁仔山連連冷笑,回道:「蠢漢蠢漢,你何嘗不是藉著寶貝追殺我一路!落在我手豈能再放https://m.hetubook•com•com你。」吳尚道也目帶憐憫看著那和尚,心道:若非我有這如意,又若非我剛泄了心魔之恨,你還能活著么?真是不知足。至於翁仔山要留這和尚幹嘛卻不是吳尚道關心的,只扶起石木往葫蘆谷去了。翁仔山總是掛心自己毀了老友的生死大事,不好意思並肩而行,只押了那和尚跟在後面。
吳尚道微微點頭,道:「雜事一件趕著一件,我這就去成都把他接回來。」而且自己殺劫已過,上天應該不會阻他入門了吧。
理誠只是粗通文墨,卻也知道師父這一手定然是人間罕見的。監院又不是沒見過名家墨寶,何嘗見他如此失態過?
「哼,你這賊人!」和尚不甘示弱,張口罵道,「南海紫竹便是我等虔心拜伏在觀音大士腳下的比丘僧人也罕得一見!若不是偷的,你這外道是哪裡來的?」翁仔山大怒道:「老夫自有蓬萊術!豈是你們這等無父無母之徒能夠得知的!」因為僧侶出家則姓釋,背棄祖宗,這在重天敬祖的中土士人眼中乃是大逆不道,故而罵得最狠便是這句「無父無母之徒」。
這世界的修行人不重心性修鍊,故而煉器一道被視作天塹絕域。號稱煉器為痴的石木也因自身性格偏激而未曾摸到正路,煉製個靈器已經到了極限,如此也足以穩坐世外高人的寶座了。如果有了南海紫竹,以石木的修為和經驗,指不定還真能弄出件接近道器的寶貝來。
吳尚道即便不御風,腳下也如臨風御步,帶著理誠沒幾步便已經消逝在眾人視線之中。理誠到底只見了吳尚道兩次,相處日短,又覺得前路迷茫,想起自己自幼生長在道觀,晨鐘暮鼓,日日相復,此刻卻踏上了一條不知去往何處的路,竟湧出一股對未知未來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