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世界上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
夏嬋也拿了一杯茶水，但她沒有喝，只在手指里輕晃。
Dina領著宋語冰上了樓，樓梯老化了，踩起來嘎吱嘎吱響。
「我看過你的很多作品，其實我是你的粉絲，我在閱讀你的小說時，就想過你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作家。」夏嬋說，「我以為，你是不圖名利，不聞窗外事，也不在乎別人的人。」
「這是蝶豆花茶。」Dina為她解釋，「新鮮的蝶豆花晒乾，加熱水浸泡后就是淺紫色，有安神功效。」
宋語冰屏息站在一旁，靜靜觀賞夏嬋疊荷花。
她說的話很好笑嗎？
夏嬋一怔，她身旁的Dina眉頭微擰，對她怒目而視。
車前，秦曼一手叉腰，一手對著紅車內指指點點，怒目而視，嘴中飛快彈射著即非中文、也非英文的T國語言。
宋語冰淺嘗了幾口，花茶本身的味道很淡，她也說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
就在這時，那輛紅色跑車又往前「躥」了一下，明顯是在故意挑釁。宋語冰心裏一緊，秦曼也嚇得往後一跳，而她這麼一跳，就把她原本遮擋住的汽車號牌露出來了。
宋語冰脫掉鞋，赤腳走了進去。
「與冰老師說笑了。」
就在兩人漫無目的的閑聊、彼此試探之際，突然間，樓下傳來一陣極大的噪音。發動機轟鳴聲接連響起，緊接著又是一道刺耳的剎車聲。
T國的荷花品種與國內大不相同。
宋語冰欲言又止，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告訴夏嬋，那個說自己「娜拉」的人正是她本人。
「……」
夏嬋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笑道：「這樣也挺好。從心理學角度來說，『他因性』的人活的更自在，不容易內耗。」
「應該是我誤會了。」宋語冰一時語塞，「當時我在欣賞一朵小荷花，一個朋友突然說了這個詞，我以為是說荷花www.hetubook.com.com。」
「娜拉。」宋語冰忽然出聲，打破了室內寂靜的氛圍。
她在懷疑。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宋語冰實在太可疑了，她隱居在T國，幾乎不見外人，可就在今天，宋語冰「無意間」闖入了她的領地，而且提出的問題又是那麼的古怪。
宋語冰：「MBTI，你沒聽嗎？T代表理性，T型人格的人情緒內斂，不像F型人那麼外放。所以我很驚訝，但我只在心裏驚訝。」
呸，純屬放屁。
一片，兩片，三片。一層，兩層，三層。
「你會不會開車啊，眉毛下面那兩個孔是喘氣嗎，這裡有個大活人誒！！你沒長眼睛是不是？你這麼著急是你爹出殯了你回去摔盆啊？！」那女聲罵到一半，不解氣，又換成了英文繼續罵。
「不，我很驚訝。」面對夏嬋的質詢，宋語冰乾巴巴地說，「但我是T。」
「我有意還是無意，這重要嗎？」宋語冰目光灼灼，「我不是完人，我也有自己的目的——我想讓我的作品上映。」
宋語冰淡定地任她看著，怡然自得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蝶豆花水。
「對。」宋語冰毫無心理壓力地說，「你洗白，我賺錢，雙贏。」
茶水不知不覺變涼了，但變涼之後反而能品嘗出花朵特有的甜味。
夏嬋在國內已經聲名狼藉，她的經紀人、助理甚至以前合作過的工作人員都被買通，買通不了的就會受到人身威脅……她千夫所指，沒有一個人肯站在她身邊，聽她說話。輿論對她大大不利，如果不是她的一位老友向她伸出援手，她也不會來到T國，尋求解決的方法。
「真的嗎？」宋語冰忽然咄咄逼人起來，「你是怎麼他因性的？怪罪你的助理不該控訴你的虐待，還是怪罪場記不該曝光你打罵群演的視頻？那我也可以他因性嗎和圖書？我也可以怪罪你，因為你的醜聞，導致我的電影改編作品不能上映？」
宋語冰有些遲疑：「……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學會的。」
下一秒，剪刀狀車門向上方開啟，車內步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
夏嬋停頓幾秒：「……真是沒想到，老師你居然會做心理測試。」
「與冰老師，你真的給了我很多意料外的驚訝。」夏嬋放下手中的水杯，輕聲道，「你和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可她明明記得，當時自己伸手去摸深瓮里的荷花時，「那個夏嬋」就是這麼說的啊。
奇怪的是，當她吐出這兩個字時，整個二樓的空氣隨之一靜，不論是Dina、還是原本正在處理其他花材的女郎，都面色驚訝地看向她。
宋語冰追問：「你還沒有說，娜拉是什麼意思。」
小樓的二樓整層打通，被改造成了鮮花加工及展示的區域。幾位穿著良敦裝的女郎正在細心挑撿花材，成筐的荷花、茉莉、香蕉葉堆在那裡，她們動作麻利，把香蕉葉折成盤型，當作寶塔的底座，又用針線穿起茉莉，小心地疊放上去。
「沒有了。」夏嬋有些好奇，「是誰告訴你娜拉是荷花的意思？」
「……」夏嬋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與冰老師，你是真的無意中走進這個花店的嗎？」
沒人會相信，一個陌生人會不求回報的幫助自己。但如果這個陌生人出於利益，那麼這種幫助就成了利益互換，可信程度大大上升。
夏嬋和Dina同時沉默下來，像是在評估宋語冰說的是真是假。
宋語冰在這時出現，到底抱著什麼心思？
夏嬋強忍住笑意：「你現在說的就是一個笑話了。」
夏嬋好奇：「與冰老師，這是你朋友嗎？她會T國語言？」
見到Dina領著一個陌生的中國女人上來，那些女郎有些和-圖-書好奇地盯著宋語冰，可是宋語冰卻無暇顧及她們，因為她的視線都被一個人影吸引走了——
「……我只能說，我曾經是。」夏嬋斂眸，「但我後來發現，有些問題，即使出在別人身上，但最後受到傷害的還是我自己。」
「我是個作者，但我不想當一個清貧的，死了之後才會被人知曉的作者。我比任何人都想看到我的作品出現在大熒幕上，但是因為你的醜聞，現在作品無法如期上映，我之後的版權售賣也受到很大影響，製片方的數億投資也打了水漂。為了讓這部電影能夠順利上映，要不然換角色重拍，要不然AI換臉，要不然洗白你——現在來看，洗白是最省錢的一條路。」
宋語冰嚴肅地說：「我是T，我從不說笑話。」
「說起來，與冰老師對我出現在這裏好像並不驚訝。」夏嬋忽然拋出這個問題，她目光盈盈地看過來，嘴角擒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我倒是很驚訝，剛才Dina告訴我，寫《有風在追我》的作家與冰居然出現在花店裡，我實在不信，因為這太巧合了。」
樓下吵得熱鬧，樓上也看得熱鬧。
不過，撒謊也有撒謊的好處。
「那你錯了。」宋語冰嘲諷地開口，「作家全是一群騙子。你可以欣賞一部作品，但沒必要喜歡一個作家。私德有虧的大文豪太多了，他們在作品里有多痴情，在現實生活里就有多管不住下半身；他們在作品里有多忠誠崇高，在現實里就有多會鑽營。你真以為會有人把百分之百的自己放在作品中嗎？除了警察手裡的口供以外，這世界上的一切文字，都是經過包裝的。」
夏嬋手裡的荷花輕輕一顫，她停頓幾秒，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宋語冰，問：「你說什麼？」
她把手中折好的荷花放到一旁，從美人塌上起身，向宋語冰走ｍ•heｔｕbｏok•ｃom.cｏm了過來。她在宋語冰面前站定，一雙如深泉般地眼睛盈盈注視著宋語冰：「與冰老師你好，我想我不用自我介紹了吧？」
宋語冰愣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她覺得最有嫌疑的555豪車，居然會出現在夏嬋的院子里！
確實不用了。
——號牌上赫然寫著555！
就這樣慢慢地，一朵荷花在她手下綻開，露出淡黃色的花蕊。疊好的荷花花頭飽滿，像是佛祖身下的蓮花座，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時間彷彿都慢了下來，陽光凝結成露珠，順著花瓣落入花心之中。
只見樓下的小路上橫停著一輛紅色跑車，車輪後有幾道深深的剎車痕，把草皮都掀破，足以證明它剛才的急停有多驚險。
轉過一道影壁，面前豁然開朗。
木地板擦得光可鑒人，這麼熱的天，這座老建築里卻很陰涼，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淡淡的檀香，佛龕就擺在正入門的地方，佛前供著幾串茉莉花環。
宋語冰：「……可愛？沒有別的意思了？」
看周圍人這幅表情，宋語冰終於反應過來：「難道『娜拉』不是荷花的意思？」
「這麼看來，在與冰老師的那位朋友眼裡，你在荷花前駐足觀賞的樣子，一定很娜拉。」
夏嬋眼神靈動，語調帶著一絲揶揄：「與冰老師，娜拉是『可愛』的意思。」
宋語冰問：「那你呢？你是他因性人格嗎？」
半晌。
他因性人格，是指遇到問題時，把問題歸結于外部矛盾，不會從自己身上找毛病的人。
這是一座很有年代感的小樓，牆外爬滿藤蔓，開著成片的花朵，讓它看起來像是童話里才存在的公主小屋。
宋語冰一愣，立刻快步走到二樓窗前，向下探看。
宋語冰有些好奇，端起茶杯放在輕嗅，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花香。
她是夏嬋。她是她的女主角。
恰在此時，Dina端著一壺熱茶和-圖-書回來了，她們的話題由此打斷。
「哪來的小麻雀，」青年的面孔帶有鮮明的白種人混血特徵，語氣懶散，說得卻是地道的中文，「跑來這裏逞大王？」
落地窗前的美人塌上，有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子。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火爆女聲響起。
夏嬋一愣：「T？」
茶具精緻，從茶杯里倒出來的茶水是少見的淡紫色。
這樣疊出來的荷花非常美觀，但對於初次挑戰的人來說，總會不得章法，甚至弄掉花瓣。
Dina點評：「她應該只學過幾句罵人話，發音有些不標準，但氣勢倒是挺足。」
「我確實不會做。」宋語冰說實話，「但我的閨蜜沉迷於所有的心理測試、星座測試、塔羅測試。她很喜歡做這些，因為這樣她人生里有什麼不如意之事，就有東西可以怪罪了。」
國內的荷花以盛開為美，花瓣層層疊疊向外展開，枝葉舒展，形似碗狀；而T國的荷花並不會「盛開」，花農會摘下飽滿的花苞，然後把每一片荷花花瓣向內翻折四十五度，一層層堆疊，直到露出花心部分。
宋語冰點頭：「確實，她上學時就很厲害，隔壁兩個宿舍的女生加起來都沒她能罵。」
宋語冰：「？」
她素手芊芊，從身旁的長水桶里抽出一支鮮切荷花，指尖靈巧地把花瓣翻折進去。
宋語冰有些莫名，重複一遍：「娜拉。」她抬手指向夏嬋手裡的荷花，反問，「荷花，在T國語言中不是叫做『娜拉』嗎？」
「……這就是你的目的？」
面前的夏嬋被逗笑了。
「……」Dina一臉無語，轉過頭咳嗽一聲，忍住了笑意。
夏嬋引著宋語冰到一旁的沙發上落座，又讓Dina去倒茶。
「哦？」
就在此時，宋語冰話鋒一轉，又問：「還是說，這些他因性都是假的，我們看到的都是表面，歸根究底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