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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憑人格分高下，不以成敗論英雄。

人非聖賢孰無過，眾生皆苦佛緣薄。

雖然只是一個稱呼，我卻意識到，與師父決裂的時候，似乎到了。

師父目光灼灼看著我，我問心無愧，迎著他的眼神瞪了過去。

而師父看著我，長嘆一口氣，悲愴地說：「小帥，你已經想起來了，我也不再隱瞞，我能夠保留前世的記憶，每一次的輪迴，我都能完整記起自己之前每一世的經歷，沒錯，我就是吐蕃王朝的末代贊普，朗達瑪！」

「我與反對熱巴巾的大臣和親信密謀，暗殺熱巴巾，即位成為贊普，掌握生殺大權，我第一件事就是滅佛！」

「他們變得貪得無厭，無心研習佛法，不守清規戒律，飲酒作樂，淫人|妻女，吐蕃王朝迎來了最黑暗的時候，熱巴巾在位的那些年，國家黑暗不見天日，社會發展停滯不前甚至倒退，我作為熱巴巾的兄長，作為吐蕃王朝的皇室，作為松贊干布的子孫，自然有義務終止這場混亂！」

這麼說來，我的前世，拉隆·貝吉多傑做錯了？我刺殺朗達瑪，以為能夠終止那場混亂，卻不料因為末代贊普朗達瑪的死，那場混亂愈演愈烈，直至吐蕃王朝瓦解、戰亂為禍百年。

雖然師父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他早知我的身份，一直沒有說出，但是仔細想想，師父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其實仔細想想，世人總喜歡以功過論英雄，包括我也一樣，今人無法和*圖*書理解古人在做出重大選擇時，內心的掙扎與矛盾，古人也無法預知，自己的行為將對歷史造成怎樣的影響。

「他們不配做僧人，佛法僧三寶俱滅，並非始於我朗達瑪滅佛，而是始於熱巴巾愚蠢的盲目崇佛！」

眼前的師父，是如此陌生，他看著我，接著說：「小帥，在那一世，你就是拉隆·貝吉多傑，你刺殺了我，所以在內心深處，咱倆互相把對方視作死敵，我保留著前世的記憶，對你懷恨在心也能夠理解，倒是你，在李富強的夢境中，在你沒有覺醒前世記憶的時候，就對我動了殺機，將我視作平生勁敵，視作最可怕的人……」

而師父此時頭上的犄角，則說明這個傳說並不是毫無道理。

朗達瑪滅佛，傳說因為朗達瑪是牛魔轉世，前世為牛的朗達瑪，因為信眾修建寺廟，寺廟落成，眾信徒歡喜慶賀，卻無人注意到，角落裡那頭為修建寺廟馱石頭而累得奄奄一息的老牛。

「老大，我想起來了，你是，朗達瑪！」

「他們佔有最好的農田耕地，卻不用勞作，他們擁有最先進的知識，卻不思進取，他們掌握最發達的技術，卻不學以致用，他們變了，變得越來越懶惰，越來越貪婪。」

一是作為改則本的一代頭人，瑜伽士則是幫巴部落的頭人，那一世幫巴頭人害死我，這一世我則手刃了瑜伽士；二是作為拉隆·貝吉多傑，那一世我刺殺了和-圖-書師父的前世朗達瑪，這麼說來，這一世，是不是我將會死在師父的手上？

「不僅如此，熱巴巾還大量任用僧人擔任吐蕃王朝眾多朝廷要職，真正修行精深的僧人，怎會做官？不過都是些沽名釣譽、狼子野心的偽僧人！」

師父語氣激動，胸口起伏明顯，看得出來，他此時的心情很不平靜。

之前這二十多年來，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前世，也從沒有記起來過前世的事，但是今天，我已經連續兩次想起自己的前世。

「他將原本也是普通人的佛教信徒，推上了神壇，卻不知對於那些廣大的修為不夠的僧人而言，這是一種毀滅！」

末法時代，始於熱巴巾的盲目崇佛，而朗達瑪滅佛，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匡扶社稷、重振朝綱，並不是末法黑暗期的根本原因，他的初衷，是為了天下蒼生，是為了江山社稷，是為了整個雪域高原，是為了吐蕃王朝。

難怪，雄天和堆阿瓊都曾提到過，師父以前曾經弒神殺佛，所向披靡。

「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那樣不堪、那麼十惡不赦嗎？我說的不是現在的吳建，而是朗達瑪！」

對於我的指責，師父哈哈一笑，身上那股睥睨蒼生俯瞰大地的氣勢更盛，任東來轉過身，抬頭望著天。

師父剛才管我叫孫小帥，這些年，他一直叫我「小帥」，而不是「孫小帥」。

我對師父說：「老大，所謂前世的事我記不清，也與我無關，我ｗｗw.ｈetubｏｏk.ｃoｍ.cｏm只記得這一世，你是我老大，我是你馬仔。」

「熱巴巾把國家大事的決策，交給僧人做主，你說他們那些僧人，怎麼會懂得政治？」

「譯師隊伍里混入了心懷不軌的壞人，導致佛法傳播受到不利的影響，一些譯師更是亂了佛家的清規戒律，將種種歪風邪氣傳播開來，而熱巴巾不僅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反而站在決策者的高度，推波助瀾。」

我站起身，只感覺眼前的師父，無比的可惡，他不是我師父，不是我朝夕相處的兄長，不是我出生入死的戰友，而是冷血無情的朗達瑪，被世人稱為牛魔轉世的惡魔。

「你可知道，熱巴巾大興佛教，導致了什麼後果？當年熱巴巾引印度譯師前往拉薩，翻譯佛教經典，此舉本是好事，可是熱巴巾急功近利、過於冒進，譯師隊伍只求數量不求質量，導致前來拉薩的譯師良莠不齊。」

「與此同時，部分僧人不守戒律，因為熱巴巾的盲目崇佛，那部分僧人認為自己凌駕于百姓之上、凌駕于眾生之上，是特權階級。」

而當年的貝吉多傑，也不可能明白自己刺殺朗達瑪后，會導致天下大亂群龍無首，繼而出現一百年的黑暗期。

「他根本不問民間百姓疾苦，社稷民生、國家大計，不問蒼生問鬼神！」

同理，我也不能因為師父前世是朗達瑪，因為他曾經滅佛，而對他懷恨在心，畢竟那些歷史太過久遠，已經過去千余年和-圖-書，而我還是我，是孫小帥，貝吉多傑的記憶，我只是零星地在腦海中看到一些片段，雖然我能理解他所思所想，但他不是我。

師父和任東來罕見地同時開口，異口同聲說：「但憑人格分高下，不以成敗論英雄。」

「奉行『七戶養僧』政令，你知道嗎，這意味著什麼？七個普通家庭供養一位僧人，百姓的負擔有多重，你能想象嗎？他混淆佛教普度眾生的概念，一味推行自己大肆崇佛的政策，導致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我在思考，師父說的末法時代的到來，始於熱巴巾的盲目崇佛，而他大肆滅佛，不過是時代的要求，歷史的選擇。

因為時間、空間的局限性，古人的想法、所做的事，自然與今人不一樣，但我們不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以一個過來人的角度，將古人的功績全盤否定。

「更有甚者，熱巴巾將僧人划為特權階級，百姓若是對僧侶指指點點，直接剁手，若是對僧侶仇視，直接剜眼！」

「是非功過，留與後人說，我俯仰無愧天地，就算是弒神殺佛，也要挽救我的子民於水火！」

正在與任東來交戰的師父，立刻停下，任東來也收手，饒有興趣打量起我和師父。

這就是因果吧，師父那一世作為朗達瑪，毀滅佛教，似乎並不完全錯誤。

老牛當即發願：「來世掌握生殺大權，必要毀滅佛教！」

任東來的背影，忽然變得無比熟悉，在我腦海中閃過的那個畫面，那個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山洞里發現了我刺殺朗達瑪的秘密，卻沒有戳穿我，只是迅速離開、並勸我遠離拉薩城的人，那個背影，是任東來！

「朗達瑪，你是西藏歷史上最大的罪人，你搗毀佛教、大肆滅佛，末法時代因為你的即位，而真正到來，你的專制獨裁，導致吐蕃王朝的瓦解，在你死後，百余年的混亂開始，無佛期讓西藏的文明進程中止不前足有百年！」

師父的眼中，隱隱泛著淚光，他眼神炙熱而迫切地看著我，似乎想要得到我的認可，對於他滅佛的認可。

當年的朗達瑪，並不知道自己滅佛會間接導致一個朝代的終結，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行為，會使諸多無辜的佛教徒流離失所，給佛教帶來無法磨滅的沉痛打擊。

「背負千載罵名，又有何妨？我心中，裝的是這個天下，是我的子民，是我世代守護的雪域高原！」

我木然聽著師父的話，索次他們也都紛紛停手，不再繼續戰鬥。

「我殺千千萬萬人，是為了救千千萬萬人，而你，孫小帥，拉隆·貝吉多傑，刺殺了我，吐蕃王朝分崩離析，長達百年的黑暗期來臨，你是殺我一人，而害了千千萬萬人！」

就拿朗達瑪滅佛來說，師父說得有道理，七戶養僧、僧人地位的卓絕，使百姓苦不堪言、僧人成了凌駕于眾生之上的特權團體，不知眾生疾苦，何談普度眾生。

師父越說越激動，我們都被他說的話深深吸引，同時我也在思考，他說的這些話，確實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