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清山變

作者:嵩山坳
清山變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卷 第124章 政海波瀾(下)

第二卷

第124章 政海波瀾(下)

但是王樹汶不是胡體安,已是通國皆知之事,這一案要想維持原讞,很不容易。因此,鱗椿為了卸責,又造作一番理由,說王樹汶雖非胡體安,但接贓把風,亦是從犯。依大清律:強盜不分首從,都是立斬的罪名,所以原來審問的官吏,都沒有過失。
「賽尚阿等軍機處重臣,不盡職,不修德,深失朕望。為了上不負列祖列宗託付之重,下不負黎民百官仰望之深,朕只好乾綱獨斷,逐全班出機」皇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奶|子,又繼續說:「軍機處是政令所出之地,其中人臣尊榮,可謂極矣。但賽尚阿等,不能和朕同心同德,以御外侮,反不思為君父分憂,只以清名自邀自賞,是故,朕萬萬不能容!」
軍機處為了皇帝要降旨懲戒鴉片商人一事,當面頂撞皇上,朝野上下盡皆知曉,雖然當時皇上沒有多說什麼,但以皇帝的性子,這件事不會就這樣輕鬆放過,這也是大家的共識,今兒召眾人到御前,不用問,正是為此事而來。卓秉恬碰頭答說:「是,臣已經知道了。」
從曹府告辭回來,何桂清坐到書案前凝神細思,彈劾軍機大臣,不能無因而發,總要找到一個什麼由頭,方可動筆,琢磨了一會兒,給他想到了一件事:本年三月初,皇帝巡視天津綠營駐防,場面一塌糊塗,惹得皇帝龍顏震怒,將奕山、長瑞等人拔翎摘頂,交部議罪,就是直隸總督和天津府,也各有處分,賽尚阿是奉旨管著兵部的大臣,身擔責任,難辭其咎,就以此事為立言之基!
這一下不但是鱗椿,就是季何二人也不免著慌。皇帝于司法之事非常認真,當年崔荊南山東一案就是前車之鑒,山東全省官員所得的嚴譴,他們當然不會忘記。於是商量決定,特為委託一個候補道,進京遊說。此人是刑部尚書趙光的得意門生,居然說動了老師,維持原讞。
辦完喪事,預備扶柩回故鄉安葬,此去要兩年以後才能回京,在京多年的未了之事,要作個結束。細細思量,只有這一案耿耿於懷,因而親筆寫了一封信給周祖培,坦然引咎,說為門下士所誤,鄭敦謹審理此案,毫無錯誤,請周祖培格外支持。
m•hetubook•com•com就為了這個緣故,何桂清認為軍機的失職,非比尋常。他本來就有「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想法,此時越發覺得該轟轟烈烈搞一下,於是關緊了書房門,親自謄寫,密密固封,遞入內奏事處。
「臣弟不敢。皇上聖諭在耳,為列祖列宗江山社稷計,臣弟就是再苦再累,也當勉力報效,請釋聖憲。」
「是,臣等都看到了。」
就為了有這樣一封信,鄭敦謹才能不受干擾,盡心推問,全案在咸豐四年的二月底審問確實,王樹汶得以不死,而承審的官員,幾於無不獲罪。
「喳!」
「都跪安吧,明天開始,照常入值進來。」
這三小段之下,都留有空白,預備讓皇帝自己去填注處分。接下來又這樣說:「朝廷於該大臣之居心辦事,默察已久,知其決難振作,誠恐貽誤愈深則獲咎愈重,是以曲示矜全,從輕予譴,初不因尋常一眚之微,小臣一疏之劾,遽將親藩大臣投閑降級也。」
「無非權臣跋扈。」
「你還記得魏徵仆碑之事嗎?」
「前天,朕和軍機處見面的事情,想來爾等也都知道了吧?」
「皇上乾綱獨斷,既有所惡,何不罷黜?」
「旁的話暫時不必提,老六,你還領著總署的差事,今後怕是要多多的辛苦了。」
這一次曹仁修宴請,說起的,就是這件事。何桂清聽台長——御史台不稱上官,而稱台長——念及此事,臉上如同飛了金似的似有榮焉,不過聽他說聖躬憂慮,自己自然要問:「皇上的煩惱是什麼呢?」
六福不敢多問,答應一聲跑了出去,很快的,內閣卓秉恬、倭仁、孫瑞珍、曾國藩、翁心存、閻敬銘、載垣、僧格林沁、世鐸、華豐等人進到殿中,整衣拜倒:「臣等叩見皇上。」
皇帝的聲音逐漸提高,「賽尚阿以受命佐臣自居,更兼懿親之貴,目無君父,由來已久,朕念及舊情,一再容讓,該員不知報效,前日呈旨之事大出悖逆之言,謗及朕躬之處在在,朝中多有勸朕訓誡之聲,不過朕念在他三朝老臣,更且是懿親之尊,總不願驟加撻伐。孰料竟成養虎遺患!」
「政出之地,行事之間多和圖書多與朕心相符,便可保身家富貴。存了這樣的心,偶有疏漏,朕自會容忍;偏離了這樣的心思,則三尺之冰,正為爾等所設!」
「這話我也聽過,可是親愛不是姑息。」
「唐太宗與魏徵君臣遇合不終,而今上對大臣摁禮始終如一,這就是賢于唐太宗之處。」
「你知道不知道,皇上親政之初,曾經立過誓言,要待大臣如弟兄手足,這話……」
認真地看過摺子,皇帝拿起筆,飛快的草擬了一份上諭,吩咐一聲:「去,傳內閣、六部、御前大臣到養心殿見朕。」
聽到這裏,奕等人的頭埋得更加低了,「是,臣等恭聆聖訓。」
「先皇臨終之時,曾經于朕、于群臣有過教誨:『皇帝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皇考他老人家說,萬事當以國計民生為重,無恤其他。』朕每每想及,心中感佩,自問德行難比先皇萬一,親政之初,也從不敢臨之以威,卻不想多年沿襲而下,竟為賽尚阿之流以為朕是秉性柔弱之主,言語之中失卻人臣之禮多有,朕一貫優容有加,不想數日前為懲戒鴉片一事,賽尚阿,賈禎等目無君上,頂撞朕躬,實在是放肆已極!」
眾人知道,這是最關鍵的聲音,各自聚攏精神,眼睛一眨不眨的聽著:「……賽尚阿、季芝昌、何汝霖三人,入職最久,責備宜嚴,姑念三人年老體衰,著開去一切差事,家居養身,仍准以原品休致。」
但就有一個鄭敦謹,死活不肯,鬧到最後,他以去留力爭,公然表示:鄭某人一天不離秋審處,此案一天不可動趙光勸說再三,毫無用處,而就在這相持不下之際,趙光報了丁憂。
到了第二天,又有上諭,別簡恭親王奕、吏部尚書滿員文慶、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提調、同文館總稽查文祥、工部尚書翁心存、改任戶部尚書孫瑞珍入值軍機處,同時又命新任兵部尚書曾國藩,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
「哦?」何桂清眨眨眼,很是注意地問:「何以見得?」
皇帝打開來一看,事由是:「為兵事敗壞,責有攸歸,請將軍機大臣賽尚阿交部嚴加議處,責令戴罪圖功,以振綱紀而圖補救。」
一件冒名頂替、誣良為盜的大案https://m•hetubook.com.com,移花接木,避重就輕,變成只問王樹汶該不該判死罪?正犯何在,何以誤王為胡?都擺在一邊不問,言官大為不滿,何桂清身為陝西道御史,第一個上奏抗爭。於是皇帝命身在兩江辦差的季芝昌和何汝霖會同龔裕、鱗椿複審。
「大學士賈禎,內廷當差有年,只為囿於才識,遂至辦事竭蹶;周祖培只能循分供職,經略非其所長,均著開去一切差事,降二級調用。協辦大學士,領工部尚書銜軍機大臣彭蘊章,甫直樞廷,適當多事,惟既別無建白,亦不無應得之咎。照前例,宜應退出軍機處。欽此!」
「賽尚阿之下,如賈禎、季芝昌、何汝霖等,以文臣聽用,不知精白上侍君父,只以個人利祿為尚,本年年初,季芝昌、何汝霖等借江南辦差之機,于湖北省內買良頂凶一案,早知經緯,卻私相庇護,指鹿為馬,草菅人命,不但失卻人臣之尊榮,更忘卻君子立命,當以『與人為善』為攸歸之根基,如何可為朝臣表率,如何立足於軍機處?傳旨:……」
那兩次都是皇帝借題發揮,去前朝舊臣,而這一次,題目上爭的是國事,爭的是:公是公非,沒有人敢說皇帝的決定不當,更加不敢有人進言要求收回成命,因為那是干預大政,僭妄太甚。(僭妄:jiàn wàng,意思是在舊社會冒用上級的地位和名義,被認為超越本分,妄為)
這是個很有名的典故,何桂清當然知道,貞觀十七年正月,魏徵病故,唐太宗命九品以上官員皆赴喪,陪葬昭陵,下葬之日,唐太宗登御苑西樓,望哭盡哀,自製碑文,親書上石,人臣哀榮,至矣盡矣。但不到五個月的工夫,唐太宗聽信讒言,以為魏徵生前結黨好名,手錄前後諍諫之詞,以示起居郎褚遂良,爆帝之短,因而下令將所撰魏徵墓碑撲倒,原來預備跟魏徵結為親家,以衡山公主尚魏徵之子叔玉的喜事,也就此作罷。
「不錯,應該愛之以德,不過凡事不能無因而至。」曹仁修停了一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嗎?」
通城知縣馬翥革職充軍,以陸惺接任;任凱以「特旨交審要案,于王樹汶冤抑不能平反,徒以和圖書回獲屬員處分,矇混奏結。迨提京訊問」,鱗椿復以「毫無根據之詞,曉曉置辯,始終固執,實屬有負委任,著即行革職,姑念該員上任未久,前情不明,故著加恩仍留原任。」而京山縣知縣朱光第,為官一地,造福一方,正是職司守牧臣工典範,擢升為武昌知府,即日上任。
復奏發交刑部,秋審處總辦鄭敦謹認為前後招供,疑竇極多,建議由刑部提審。奉到上諭:「即著鱗椿將全案人證卷宗,派員妥速解京,交刑部悉心研鞠,務期水落石出,毋稍枉縱。」
這件案子有了這樣出人意表的結果,自然引得國人熱議,首當其衝的就是鱗椿,他和龔裕的關係很好,便抓住機會,想靠巡撫的支援,維持原案。龔裕本來倒也沒有什麼成見,只因湖北的京官,為這一案不平,議論不免過分,指責龔裕偏袒鱗椿,反激出龔裕的意氣,真的偏袒鱗椿了。
「我明白的。」何桂清點點頭,想了一會兒,他又說:「古人有言:疏不間親。大臣在皇上是弟兄,像我,只是遠房子弟,上章彈劾大臣,不正犯了疏不間親之戒了嗎?」
一時間朝野上下噤若寒蟬,都在駐足觀望,等待事情的下一步進展。
鱗椿不敢怠慢,親自登門哀求,季芝昌、何汝霖二人為師弟之情所感,也不願意為此案得罪了湖北一省的官員,所以從旁審問的屬員也都是臬司衙門的舊人,因而複審結果,維持原案。
一夜之間,軍機處全班盡撤,掀起了宦海中的絕大|波瀾;這等全無先例所舉,不但身歷其境的人目瞪口呆,就是旁觀者亦覺得驚心動魄。
鱗椿和季何二人有著兩重師弟情誼——他是道光十五年的進士,季芝昌的座師;而何汝霖是房師。學生出了這樣的事情,偏又派來複審的是老師,這種難以料理的紛繁複雜,讓季芝昌和何汝霖也覺得分外的為難起來。
上諭明發過後,奕等人具繕謝恩折,送到內奏事處,然後遞牌子進來,要當面謝恩。皇帝自然是立刻召見,看看下面跪著的幾個人,沒有讓他們起身,「朕四月初九日頒發的上諭,你們都看到了吧?」
「你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這等於明白告訴何桂清,如能直言極諫,彈劾https://www.hetubook.com.com權臣,不但為皇上嘉納,而且絕無後患。
「根雲兄顧慮周詳,處事正該如此,可是你應該看得出來,從古以來的納諫之君,除了唐太宗就數今上了,而且。」他加重了語氣說:「依我看,今上猶賢于唐太宗。」
「……只以上數端,貽誤已非淺顯,若仍不改圖,專務姑息,何以仰副列聖之偉烈貽謀?又安能臻諸上理?若竟照彈章一一宣示,即不能複議親貴,亦不能曲全耆舊,是豈朝廷寬大之政所忍為哉?言念及此,良用惻然。賽尚阿、大學士賈禎入直最久,責備宜嚴,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茲錄其前勞,全其末路。」
以下就是一段空白。因為一二品以上的大員有過失,臣下不得妄擬處分,所以從賽尚阿開始,對所有的軍機大臣,都是只擬罪狀:「大學士賈禎,內廷當差有年,只為囿於才識,遂致辦事竭蹶;大學士季芝昌,只能循分供職,經濟非其所長。協辦大學士彭蘊章甫直樞廷,適當多事,惟既別無建白,亦不無應得之咎。」
以兩位軍機大臣複審此案,在王季福父子看來,自然是沉冤將雪,不想這其中又出了一個極大的岔頭!
這一次看起來是處置過苛,但和早年為陳孚恩買參、曾國藩謝恩折一事都有不同。
「是,臣等敢不以大公之心上奉君父?」
「臣以為,軍機處大臣奏對時,嘵嘵置辯,已無人臣之禮;若再事姑容,何以仰對先皇在天之靈?又何以服天下公論?請皇上降旨,從重處置。」
「這一次撿拔爾等入樞廷,想來外面的人都會於羡慕之餘,更加關注你等的動向。這一節嘛,爾等或者是宦海沉浮多年,或者是朕的血親兄弟,也不必由朕再來耳提面命,只有一句話要告誡。」
摺子是這樣寫的:「現值國家元氣未充,時艱猶巨,政多叢脞,民未敉安,內外事務,必須得人而理,而軍機處實為內外用人之樞紐。賽尚阿等,始尚小心匡弼,繼則委蛇保榮;近年爵祿日崇,因循日甚,每於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謬執成見,不肯實力奉行。屢經言者論列,或目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謂昧於知人。本朝家法綦嚴,若謂其如前代之竊權亂政,不惟居心所不敢,實亦法律所不容。」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