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068章 進發
「本月初九日,法軍已經奪取南定,兵鋒直指萊州。」趙沃嘆息著說道:「劉永福的黑旗軍暨卉帥、唐維卿大人等,都給困在保勝、狼甲一線,雲南提督馮子材幾度派兵援救,都給對方打了回來。這還是六月底之前所傳來的戰報,進入七月以來,已經全無半點消息了。」
「卑職在。」
「裝備如何?」
士兵胡亂起身,隊伍漸次移動,在越南草莽山林之間,拉出一條凌亂而不規則的曲線,向南方行去。一直到距離諒山還有四十五里的時候,才看見胡大毛所部正學著他們剛才的樣子,席地而坐的在用飯,「見過軍門大人!」
其他的還有每營為單位的8磅、12磅火炮、山地炮,打得有準,殺傷力又大,在兩軍交戰的時候,給清軍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傷,憑清軍的弓箭,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弓箭?」胡大毛和張運蘭相顧駭然,「現在綠營軍中還是以弓箭為攻敵之法嗎?綠營不是有快槍的嗎?」
胡大毛一皺眉,張運蘭話中大有牢騷之意,自己可要認真對待了,總不好讓多年軍中袍澤情誼為這一次戰事而分崩離析。「那,就請大人傳令吧。」
「此去向南,七十里上下。」
「混賬!」張運蘭拍案大怒,「朝廷成法,皇帝老子的旨意,居然也給你們想改就改?這成何體統?」
「有倒是有,不過本省士卒,多不識字,一則是用不慣快槍,二來天氣潮濕,槍支容易生鏽損害,第三……士兵們當初使用快槍的時候,各營都有走火誤傷之事,所以,弟兄們都怕了這玩意兒,到戰場上的時候,覺得還是弓箭好使喚。」
這一次胡大毛派人進城通傳,趙沃一驚而起,「終於來了嗎?太好了傳令,隨本官出城迎接天軍!」
聶士成不敢多說,嘻嘻笑著在前面領路,轉過前面的草叢,就可以看見胡大毛正hetubook.com.com站在路邊,向自己拱手,「張大人?」
「張兄,法軍憑險而拒,張兄也不可大意啊。」胡大毛很用心的囑咐他,「此去郎甲,以救人為第一重任,千萬不可與法軍纏戰,要想打他們,日後有的是機會,也不必急於這一刻的。」
「傳令,休息。讓弟兄們吃飽了飯,再行軍出發。」
說話的是修剛,中俄之戰的時候,他是張運蘭所部五營管帶,在第一役攻打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的時候,身先士卒,功勛卓著,戰後積功升為副將銜。也是張運蘭手下大將之一,「呸」張運蘭笑著回身啐了他一口,「你他娘的還騎在馬上呢!也和老子喊累?那兄弟們怎麼辦?」
「不敢,不敢。」趙沃上前,虛扶了一下,「兩位提督,都是百戰名將,這一次不遠千里馳援,本官要代這闔城官員、百姓,感謝二位的盛情啊。」
胡大毛為之苦笑。張運蘭最稱驕橫,不但是他這樣,他手下的士兵也是驕傲得不得了,連北京的神機營和天津的光武營都不放在心上,遑論當年手下敗將的法軍?「張大人,還是謹慎為尚。」他轉頭問趙沃,「趙大人,可知道文淵、郎甲一線有多少法軍駐留守衛?」
一句話說完,肩頭給張運蘭重重的擂了一拳,「我就說嘛,這才是我光武新軍走出來的漢子呢!該殺就得殺,說那麼些有的沒的,算什麼樣子?」
「我家軍門正等著大人呢。」聶士成還不到三十歲,生得白白凈凈,面容清秀,笑著說道:「說等大人來了,請您到前面一會。共商行止。」
「大人過譽了。胡某和張大人此來,本是受皇命所差,如何談得上盛情二字?」胡大毛憨厚的笑一笑,轉而說道:「倒是日後,我等粗人若是有得罪之處,請大人多加諒解。」
「你少聽下面的人胡咧咧」張運蘭瞪m.hetubook.com.com了他一眼,「管好你的正事。」
胡大毛很覺得奇怪,這十數年而下,綠營新軍制早已經推行至全國,黃桂蘭雖然不是光武新軍出身,但也是知兵之人,怎麼麾下會養著這樣一群蠢豬呢?但自己初來乍到,不好不留情面的動問,暫時將此事悶在心裡,「張大人,您以為呢?」
「沒的那麼多可說的。先殺到郎甲,把個岑大人他們搭救出來再說。」張運蘭大聲說道:「明兒個一早我就帶著兒郎們出發,七十里路,一天就到。最晚到後天,就把人帶回來了!」
「這裏蚊蟲肆虐,我想,還是趁夜登山才是。旁的不提,那個叫什麼韓富強的小人,難打還能留他多活一日嗎?」胡大毛用手一指周圍的景緻,「再說,過了諒山,就是前敵,總不好讓弟兄們在這樣風聲漸緊的地方過夜,大人也不會放心,是不是?」
「總之一切聽你的。」
趙沃自然客氣幾句:「哪裡,哪裡」他說:「二位將軍,請隨本官入城吧?」
自從黃桂蘭、趙沃帶領敗兵逃回諒山,二人畏罪情急,相約自殺,黃桂蘭年紀老邁,用了一盒子洋葯,半夜不治而亡;而趙沃就比較慘一點,他雖然是文官,但身子骨素稱硬朗,洋葯居然沒有很大的效果,弄得他只是腹痛難忍,卻怎麼也死不掉。
「行啦!我又不是第一天領兵的孩子,還要你教?」張運蘭站了起來,「跑了一天,就到這裏吧,有什麼事,等我帶人把岑大人他們接回來之後再說。」
「鵝這不是心疼弟兄們嗎?」修剛混不以為意,笑眯眯的和他鬥口。
「老胡,怎麼樣?」張運蘭問道:「眼下天色快黑了,不如就在此地休整一夜,明天再上山吧?」
七月十一日,綠營經過三天的休整,開拔啟程,趕赴諒山。一路行軍,並無他話,過憑祥,進入到越南和*圖*書境內。七月初的天氣,越南氣候濕熱,明明是晴天,但遠處的景緻,卻像是籠罩在一團霧氣之中一般,讓初到貴地的北方士兵大感吃不消,「提督大人,兄弟們都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胡大毛等人到達諒山城門下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城門口火把燃燒得正旺,照得周圍一片明亮,城門外站著的一個男子,身穿官服,外套孔雀補服,不問可知,就是趙沃了,「職下胡大毛(張運蘭),參見大人。」胡大毛和張運蘭都是一省提督,武職正二品,比趙沃的品秩要高,不過武將不值錢,還是要受對方節制的。
「知道,法軍統帥叫尼格里,部下有此番從北圻所帶的遠征軍合計三千九百人。幾番搏殺之後,人數不詳,不過總在三千四五百人上下。」
張運蘭在馬上舉起望遠鏡看看,胡大毛的隊伍已經前突出去了,心中嘀咕著罵了一句:「格老子的,就會出風頭星五?」
諒山城中有親兵、家眷,如何能夠眼看著他這麼難過,趕忙延請大夫,一番診治之後,居然把他一條性命保住了,接下來怕他又要尋短見,每天十二個時辰不斷人的陪護——實際上是不必要的,經過一場痛楚,趙沃求死之心大減,根本就沒有勇氣再做第二次的嘗試了。
「老胡可真是朝廷命官的談吐了,嗯?還行止?」張運蘭啐了一口,「操蛋!」
「軍門。」參將葉志超把水壺放在身邊,探頭問道:「弟兄們都說,這一次南下用兵,大人還要聽胡大人的節制,是真的嗎?」
「是功亭啊?」張運蘭在馬上一揚馬鞭,讓聶士成起身,「老胡呢?」
張運蘭問道:「趙大人,此去狼甲一線,有多遠的路程?」
進到城中,本來準備下的接風宴也為胡大毛暫時推拒,「趙大人,如今中法戰事,進展如何?」
徐延旭就逮,諒山城中由趙沃和_圖_書管束軍政大事,有心在胡大毛和張運蘭等人到來之前,和法兵打上幾場,若是能夠得以小勝,或者可以挽回聖心,不過經此一敗,綠營清軍早已經給嚇破了膽,趙沃的軍令根本推行不下去,任何掌兵的軍中宿將只是一味的躲避,從來不敢和法國人面對面的衝突。好在法國人也未必敢真的痛下殺手,激怒大清,因此,這一月以來,雙方始終保持著互不接觸的局面。
只不過,身在諒山城中,不知道朝廷對於這一次的戰敗會有如何嚴厲的詔旨,連趙沃帶徐延旭都是夜不安枕,魂夢難安,只等待著齎旨的天使傳達皇上的旨意。半月之後,都瘦下了一大截。等了幾天,詔旨送抵,徐延旭和唐炯兩個被免去一切官職,將巡撫關防交由趙沃代掌,押解回京中問罪。
「這麼近?」胡大毛為之一愣,「大人就不曾指派援軍,南下接應嗎?」
張運蘭揚手給了他一個脖溜兒,「老葉,少他娘的廢話告訴弟兄們,準備出發。」
「這怕是不妥吧?」趙沃說道:「皇上的旨意說得清楚,以七月二十三日為最後期限,提前動手,不會惹麻煩嗎?」
於是各自帶領部隊,連夜登山,好在事先已經派人上山通傳,倒不至於引起什麼不必要的恐慌。
那個參軍給他罵得期期艾艾,不敢還嘴,但心裏的不滿卻是寫在臉上的:操你母親我又不是你的部下,你罵得著嗎?
邊的親兵叫董福祥,字星五,是個回回,他是甘肅固原人,自幼家貧,生活窘困,恰逢張運蘭在山西練兵,他也報名投軍了,張運蘭看他模樣生得白凈,將他留在身邊,做了親衛,多年以降,已經做到親衛隊長。
胡大毛擺手讓他退下,和張運蘭、趙沃兩個商議,「卉帥給困在郎甲幾近一月,只恐糧食、彈藥均以殆盡。此事不宜久拖——若是真給法國人虜了去,我大清顏面何存?和-圖-書不如就依張大人所說,明天一早立刻動身,先把人搭救出來再說。」
部隊就地休整,各自三三兩兩的坐下來,趁著這難得的空閑放鬆一下——張運蘭所帶的都是四川兵,身材大多不高,相當能吃苦,不過這一次從省會南寧出發,過兩國交界的憑祥之間千八百里的路程,只用了五天時間,亦足以令張運蘭為之自豪的了。
志超不敢多說,縮回頭去,嘴裏兀自喃喃自語,「什麼嘛幾時輪到他胡大毛統帶全軍了?當年,要不是皇後娘娘……」
胡大毛和張運蘭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暗中點點頭,兩個人多年征戰,只是從趙沃所說的情形分析,就知道中法戰事的糟糕程度,比較起奏陳到御前的消息還要嚴重幾分。連岑毓英都給困在境外,不得脫身了?眼下當以此事為第一要務,「我們明白了。」
這句話把趙沃問住了,他是文官,不懂軍中所用裝備的實情,找來曾經從前敵隨黃桂蘭一起潰逃下來的軍中參軍一問,對方所用的是後膛快槍——這種武器自從出現在中俄戰場上之後,其猛烈的火力和極端的射速,份外得到各國兵家的重視,除中國之外,英、法、俄等國都已經開始研製自己的新式快槍。不過從來不曾在正式的對戰中面對面的接觸過,有多大的效果和殺傷力,還不知道。
「這……」趙沃無奈,人自然是派出去不少,但此去郎甲,中間隔著一座文淵城,那裡已經為法軍佔領,清兵不能過——或者不如說不敢過,聽到槍聲,轉身就跑,連續派了三波次的部隊南下,都給人家打了回來。
「這會兒也顧不得這麼多了。」胡大毛瞪了他一眼,心中暗罵:你要是將前線情形如實奏報,怎麼會有我臨機決斷,率先動手的窘境?「這樣吧,命人即刻回省城,電傳京中,這邊也隨即動手。總之不能讓一國總督落到法人手中是為第一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