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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變

作者:嵩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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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106章 兩省報銷案(二)

第五卷

第106章 兩省報銷案(二)

「那些票號掌柜,戶部書辦,平日起居豪奢,何嘗吃過苦頭?只要嚇一嚇他們就行了。」沈家本說:「能不動刑,最好不動。」
「那就是了。」張佩綸便往下念:「及躋部院,力小任重,不恤人言;貪穢之聲,流聞道路。議者謂:前大學士倭仁履行清潔,惟援引王文韶以負朝廷,實為知人之累。眾口僉同,此天下之言,非臣一人所能捏飾,方今人才雜糅,吏事滋蠹,紀綱墮壞,賄賂公行,天變于上,人怨于下;挽回之術,惟在任人,治亂之機,間不容髮,若王文韶者,才不足以濟奸,而貪可以誤國。」
潘祖蔭從頭細看,與折底無甚區別,覺得都是空泛的指責並無確實證據,心中有些歡喜,口中卻說:「未免太空了。」
「想來已經看見明發了?」王首先開口。
「小的不敢隱瞞,就是這些話。」
洪良品早就有準備了,寫好一個「說帖」,到時候赴宗人府報到。王和潘祖蔭相當客氣,首先作揖,延請落座。
只要犯人一說「招」,行刑的就得住手,不然便有處分,但其中當然也有出入。王敬臣為人吝嗇,從吃上官司,一個小錢都不肯花,差役恨他,所以「招」字已經出口,還使勁抽了他一巴掌,將門牙都打掉了。
聞人言而不以奏聞,是謂溺職,且御史例以風聞言事,使天變不言,人言亦不言,亦安用此屍素御史為耶?
「好一個『才不足以濟奸,貪可以誤國』!」盛昱插|進去發議論,「這是對王某的定評,亦是對吏治的針砭,然而亦不能獨責王某,領樞廷者豈得辭其咎?」
「堂上一直在催!」他跟他的同僚說:「上諭上『定須究出實情』,這句話,得有交代,我看,只好動刑了。」
「就是聽人所說?」
這是個令人震動的消息。參劾部院大臣的事,不是沒有,但無非失職、徇情之類,像這樣公然指控「受賄巨萬,而且請求」立賜罷斥,的情事,是上百年所未有的,因而有人預感著將會發生政潮。
讀到這裏,只見有人奔了進來,手裡高揚一張紙,大聲說道:「上諭下來了。」
「就這樣吧!」盛昱為景廉乞情,「勿過傷孝子之心。」
「我招,我招!」
旁敲側擊,一層一層慢慢往裡逼,總算從戶部書辦褚世亨口中套出幾句話,廣西、雲南報銷案是兩省司院中一張一盧兩書辦擬的稿,派辦處一陳一沈兩書辦經手複核以後,才和-圖-書送上司官,轉呈堂官畫的稿。
「既然外人無法得見,又何從辨其真假?」
鄧承修號鐵香,人稱「鐵漢」,凡有搏擊,毫不容情這一道奏摺可以猜想得到,必為王文韶而發,更可以預料得到,詞氣必不如洪良品那樣緩和。加以這一天夜裡,刑部會同步軍統領衙門,大捉戶部書吏益見得大案大辦,情勢嚴重,所以第二天中午,專有關心時鯫的人守在內閣,等看邸抄。
「喳!」值堂差役齊聲答應。其中一個右手套著皮掌,踏上前來,對準王敬臣的臉就抽,左右開弓,手法極其熟練。王敬臣「哇哇」大叫,抽不到十下,就打落了兩個牙齒,滿嘴是血。
打定了這個主意,先託人去抄洪良品的「折底」,靜等王發動。王到第二天早晨才來跟他接頭,約定下一天的中午,在宗人府傳洪良品問話。本來應該遵旨立刻辦理的,潘祖蔭有意以書房功課為推託,將時間延後,好讓王文韶和景廉有辰光去作釜底抽薪的挽回之計。
「自然有,王家的錢莊開在安慶,你去問安徽的京官,何人不知?」
於是即時擬旨明發,說是「事為朝廷體制,重臣名節所關,諒洪良品不敢以無據之詞,率行入奏。著派親王、翁同飭傳該御史詳加詢問,務得確實憑據,即行復奏。」
「你看第二段!」鄧承修矜持地微笑著,顯見得第二段是他的得意之筆。
所獲雖不多,無論如何是抓著了線索。剛毅當面向堂官細陳經過,決定採取穩健而不放鬆的宗旨,即刻行文戶部,將張、盧、陳、沈四書辦「嚴密查傳,迅予咨復。」
「御史聞風言事,既有所聞,不敢不奏。」洪良品凜然回答。
既然如此,一動不如一靜,能夠保住王文韶,賣給他一個大大的人情,最為上策。
座間傳閱洪良品的說帖無不盛讚,只為想先睹為快的人太多,所以清流中後起之秀的盛昱,自告奮勇,高聲誦讀:「竊維賄賂之事,蹤跡詭秘,良品不在事中,自無從得其底蘊。
「這是要實據的。」張佩綸問道:「確有其事否?」
鄧承修接納了勸告,同時也接納了張佩綸的意見,特為添上一段:「乞特召一二親信大臣,詢以王文韶素行若何?令其激發天良,據實上對如臣言不誣,乞即將王文韶先行罷斥,使朋比者失其護符,訊辦者無所顧忌,天下之人知朝廷有除奸剔弊之意,庶此案有水落石https://m•hetubook•com•com出之時。如臣言不實,則甘伏訕上之罪。」
看不到幾行,張佩綸脫口贊了一聲「好」,接著,搖頭擺尾地念出聲來,「臣竊謂進退大臣與胥吏有別,胥吏必贓證俱確始可按治,大臣當以素行而定其品評,朝廷即當以賢否而嚴其黜陟。」
王接了過來,只見說帖上寫:「江西道監察御史洪良品謹呈」。翻開里頁,匆匆看了一遍,隨手交給一邊的潘祖蔭。
這一下識得厲害,王敬臣比較老實了,說聽潘英章談過,雲南匯來的銀子,是辦報銷用的。崔尊彝到京以後,曾經有兩封給周瑞清的信,是由他鋪子里的夥計送去的。
然則景廉、王文韶受賄非無據也,崔尊彝、潘英章即其據;良品非無據而率奏也,人人所言即其據。以樞臣而大招物議,是謂負恩。
此人是國子監的一個博士,姓劉,亦算是一條「清流腿」,他排闥直入,徑自去到鄧承修面前,將邸抄遞了給他。
「這又未免開脫太過了。」張佩綸這番話也算是誅心之論,指的是景廉當年在山東任巡撫的時候,泰安府下轄的萊蕪、平陰兩縣所出的謀害御史崔荊南的大案,因為景廉處事糊塗,在案情大白天下之後,把他發到烏魯木齊軍前效力——這樣的事情對旗人而言,不算是非常嚴重的過失,過了幾年,有人在皇上面前說說他的好話,將他釋放回京了。
但不論如何,添派親王和潘祖蔭會同查辦,意味著案子只會大,不會小,特別是有親王在內,更意味著案內涉嫌的人,不止於三品官兒的崔尊彝和周瑞清。向例,涉及一二品大員的案件,方派親王查辦。
想「是!」恭王略一躊躇,決定為整個軍機處避嫌疑,「臣請嘴,可否另派王公大臣,飭傳洪良品詢問明白。」
刑部司官問案,重在推求案情,難得用刑,但這一案情況特殊,大家都覺得剛毅的辦法亦未嘗不可,只有另一個總辦沈家本,態度比較緩和。
這兩句話,出於清流之口,特別是堋于張佩綸之口,差不多就算定評,也註定了他們的官運。鄧修瞿然而起,帶些歉意地說:「我又要出手了。」
「信上說些什麼?」
提到景廉鄧承修說他「素稱謹飭,不應晚節而頓更」。但此案事閱兩年贓逾巨萬,堂司書吏,盡飽貪囊,景廉總司會計,未能事先舉發,縱非受賄,難免瞻徇,或者以其瞻徇,遂www•hetubook•com•com指為受賄,亦未可知。
「回老爺的話,實在不知道。」
「公意云何?」盛昱問說。
但案子從中午審到晚上,商人也好,戶部的書辦也好,都是支吾其詞,始終不肯透露實情,秋審處的總辦,主審本案的剛毅相當焦急。
「是的。」洪良品探手入懷取出說帖遞了過去。
「這是有所本的。」鄧承修笑道:「記不記得曾侯論心罪的話?」
「還說不知道!」剛毅大怒,使勁拍著桌子說:「我教你知道!掌嘴!五十。」
這是指景廉的兒子治麟,他是咸豐十三年的翰林,頗有孝友的聲名,張佩綸跟他雖無往來,卻很敬重其人,所以聽盛昱這一說,就不開口了。
「沒有。」
「是的。」鄧承修深以為然,「這點意思很可以敘進去。」說著,就要提筆添改。
實見時事艱難,天像如此示變,人言如此確鑿,故不能不據實以奏。」
復文很快地就到了,說這四個書辦都傳不到,已經奏請捉拿。
良品與景廉、王文韶素無往來,亦無嫌怨,使非因物議沸騰,何敢無端誣衊?
午初時分,發抄原折以外,上諭下來了,說的是:「本日召見軍機大臣,據王文韶力求罷斥,懇請至於再三。王文韶由道員歷任藩臬,擢授戶部侍郎,並令在任上暫署尚書事,數年以來,辦事並無貽誤。朝廷簡任大臣,一秉至公;該給事中稱為倭仁所援引,即屬臆度之詞現在時事多艱,王文韶受恩深重,惟當黽勉趨公,力圖報稱,仍著照常入直,不得引嫌固辭。」
在潘祖蔭當然不希望如此。王文韶是京中南派的重鎮,後來更拜在曾國藩的門下;如果他垮下來,于軍機大臣的臉面上,怕也不是很好看了。
「我倒要請教。」王問道:「此外還有什麼證據?」
剛毅自己也發覺了,這話問得多餘,便又喝道:「還有什麼話?一起說了,省得費事。」
「這還不能算痛快,且不免遺憾。」張佩綸大聲說道:「景、王二人,何可相提並論?」
「話雖如此,涵義更深一層。」張佩綸說:「我輩搏擊當奉此為圭臬。」
再往下看,鄧承修的筆鋒橫掃,簡直剝了王文韶的皮,說他從軍機章京外放,到安徽當道員,「親開錢鋪,黷貨營私」。
但此案戶部索賄累累,現經刑部取有乾盛亨、天順祥賬簿確據,前御史陳啟泰奏:『崔尊彝、潘英章交通周瑞清賄托關說,外間宣傳,賄托者和*圖*書,即賄托景廉、王文韶也。』
再問也無用了,送客出門。王跟潘祖蔭就在宗人府商議復奏,自然是據實而言同時將洪良品原送的說帖一起送了上去。
事實上行文也得費一番工夫,因為是奉旨傳訊,等於皇帝親自詰問,所以由侍衛處辦公事,通知都察院,轉知洪良品應訊。
下一天清流在松筠庵集會,預備支援陳啟泰和洪良品。
斟酌停當,由盛昱代為抄繕。諸事皆畢,時已入暮。外面「清流腿,和」清流靴子,都還未散,一見他們三個人,立刻趨陪左右,旁敲側擊地探問。這三個人只矜持地微笑著,顯得神秘而嚴重。最後,張佩綸才說了句:「鐵香有封事。大家明天看邸抄吧!」
洪良品又大搖其頭:「萬口同聲,無從確指。」
這一說,張佩綸和盛昱都想起來了。上一年的臨近年終的時候曾國藩以退為進,言語之中有要挾之語,事後皇帝降旨,讓曾紀鴻進總署衙門當差;曾國藩感於聖德,更羞於一己之私,連夜進宮請罪,鬧了個灰頭土臉。鄧承修這句「大臣當以素行定其品評」,就是大約套用了曾國藩的原意。
「不知道。」洪良品大搖其頭,帶著些不以此一問為然的神情「這樣的事,豈有不怕御史知道之理?當然私相授受,非外人所能得見。」
「不必!」張佩綸勸阻,「曾大人最近便血,病勢不輕,勿為過情之舉。」
「是。」洪良品答道:「我的話都在說帖裏面,請王爺垂察。」
王文韶雖被留了下來,但案子卻並不馬虎,上諭中說:「至雲南報銷一案,迭經諭令鄭敦謹、額勒和布嚴行訊辦,定須究出實情!景廉、王文韶有無情弊,斷難掩飾。著俟崔尊彝潘英章到案后,添派親王、潘祖蔭會同查辦。」
「回老爺的話,信是封口的。」
看樣子,也就是如此了。剛毅吩咐押下王敬臣,另問戶部跟工部的書辦。這些人就不如王敬臣那樣老實,熬刑不招。剛毅自覺刑部司官,須格外照顧,不便動用大刑,只好改換方式,請沈家本用水磨功夫去套問。
前後對看,皇帝的意思便頗費猜疑了。有一說,王文韶為咸豐八年的一場大政潮,皇帝心中對他那個早死的錢林總是抱有幾分屈枉之下的憐惜之心,所以對這一案,有意保全庇護。另一說則正好相反,認為皇帝有心藉此事要大刀闊斧作一番整頓,眼前不讓景廉、王文韶抽身,正是要等案子水落石出,拿他們和-圖-書兩人置之於法,作為徹底整飭吏治的開始。
於是第二天問案的情形就不同了,傳了提牢廳的差役伺候著。將人犯帶上堂來,剛毅先提警告,倘有人不說實話,自己皮肉受苦。接著便從商人王敬臣問起。「王敬臣,你開票號,豈有不知同行例規的道理?凡是捐官上兌,請誥封之類的,應納官項,向例都由票號經手代辦。你們跟六部書辦,都有往來,外省官員匯到票號的銀子,用到什麼地方,那有不曉得的道理?你說,廣西、雲南匯來的銀子,是怎麼支出去的?」
「入手便探驪得珠了!」張佩綸表示滿意,關鍵就在「被參之王文韶未解權柄」,這一句上。換句話說如果要根究,非先叫王文韶交卸差事,消除刑部司官的顧慮不可。
奏摺的第一段是懷疑刑部未必能遵諭旨,徹底根究,因為像這樣的曖昧營私之舉,不是經手過付的人,不可能握有確實證據,即令有確實證據,亦非嚴刑逼供,不肯吐實。何況被參的王文韶,仍是戶部的堂官,縱使刑部堂官公事公辦,無所回護,而司官為了將來的禍福,可能不敢得罪王文韶潛通聲氣,預為消弭。再說,崔尊彝、潘英章雖奉嚴旨催傳到案,但輾轉費時,何弊不生?
「此案必須崔尊彝、潘英章到案,與周瑞清及戶部承辦司員,並書吏、號商等當面質對,庶案情虛實,不難立見。」鄧承修念到這裏,以手加額閉著眼說了兩個字:「痛快!」
「可以。派老五好了。」皇帝又說:「潘祖蔭為人公正,讓他在一起問。」
於是就在松筠庵中,專有陳設筆硯,供清流草諫章搏擊的余屋,鄧承修文不加點地擬好折底,邀了張佩綸和盛昱來商量。
關說者,即向景廉、王文韶關說也。巷議街談,萬口如一,是賄托之實據,當問之崔尊彝、潘英章;關說之實據,當問之周瑞清。
「大臣受賄,不會親自跟行賄的人打交道。」潘祖蔭這樣問:「什麼人過付,在什麼地方交納?足下總知道吧?」
「你倒試試看!」剛毅不以為然,「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無奈民性刁頑,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明天一定得有個結果,此案千目所視,刑部不能丟面子。」
「所謂的物議,究竟是那些人在傳說你亦不妨指幾個人,作為證據。」
「物議如此,也許是局中人自己泄露出來的。」
「景秋坪情有可原,王夔石萬不可再容。」
「此所以景秋坪可恕,再往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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