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150章 二次京控
果然,找了個熙慶的筆帖式,很快就辦好奏稿,派人送到英桂的公館,畫了行,立即抄繕,當天晚上就送到了內奏事處。
皇帝轉天叫起的時候,立刻問及此事,「這件案子是第二次京控了!第一次發浙江,楊昌浚仍然讓陳魯和劉錫彤審問,哎!朱光第,你不是說,不準原問官審問嗎?這算怎麼回事?同樣的人審同樣的案子,還能審出個不同來?這是小民百姓都知道的,楊昌浚是不是有心對抗朝廷?嗯?」
照刑部的解釋,這雖然不合理,卻有必要;因為千里迢迢,夜長夢多,抱告可能會為被告所害,也可能為別人引誘,不回原地;還可能中途出了意外,總之他如果不能回到浙江,或回浙江而不倒巡撫衙門報道,都察院和刑部對這奉旨而行的「咨解回浙」四個字就沒有交待。
這道上諭的口氣非常嚴厲,而且很明顯可以看出來,朝廷已經知道此案是冤獄,要求胡瑞瀾為犯人洗雪冤枉,旨意發抄,浙江的京官無不額手相慶,稱頌聖明。
這種安排就要歸功於鄒官生了。他預見到這一步,因此第一次的時候,讓葉楊氏出面遣人抱告;如果這一次能夠平反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的話,就讓楊太太出面——妻子具狀,當然是比姐姐來的更有力量一些。
最後還是朱智等人出面,具了一個保結,保證王先南一定會在限期內回浙報道,委員、解差之事才得以作罷。
這個衙門就是步軍統領衙門。它的職責是掌九門鎖鑰,周衛檄循,肅清京https://www.hetubook.com.com邑,是京中最高治安機關,屬下郎中的職掌是「勾檢薄書,平決諍訟」,從這裏來說,也能收受軍民訴狀。
「議處?」皇帝沒有一點笑意的哼哼了幾聲,「議處?議處?嘿嘿,嘿嘿!」
等到第二封信到來,其中的內容說些什麼就可想而知了,據說,情形比第一次還壞!在陳魯的逼迫下,沈體仁改了口供,說是葛小大身死之後,發現是中毒而死,這才決定報官的。這樣的一番話,對楊乃武、小白菜而言自然更加不利。
錫光紈絝出身,拜巡撫、謁臬司、訪首府、會同僚,忙了一個多月,才出票傳案內的有關人犯和證人,定期會審。
這樣一想,又恢復了和煦的表情,「好吧,就這樣說了。」
廷寄到省,楊昌浚深為不悅,這十余年來,督撫權重日盛一日,所以儘管煌煌上諭上寫著巡撫督同臬司親提嚴訓,他卻嗤之以鼻,以公務繁忙為由,依舊是派了一個委員複審,這個人叫錫光,旗人,他是浙江湖州府的知府,到任才兩個月。楊昌浚派他主審,倒確實是打著讓案子往公平的這一條路上去走的算盤。
皇帝心中極不高興!瞪著奕高挑的身子,沉默了好久,他心裏在想:你真當朕不知道嗎?楊昌浚不惜殘毒百姓,也要維持原案,不過是因為劉錫彤和寶鋆是同年。而你和寶鋆交好。楊昌浚豁出去整死楊乃武,也要買了你和寶鋆的好!如今還說什麼「除了發回,沒有別的辦和圖書法?」純粹是放屁!
「原奏中請派大員,朕想,不如就派一個人下去?」
「叩閽是太難太難的一件事,除非皇上巡幸,有旨專門准許百姓呈訴冤抑,否則根本無從叩閽,而且犯蹕驚駕,罪名很大。」余撰說:「我看,有個衙門不妨去一次,而且,闖這個衙門,和叩閽差不多。」
「人命關天,審問時不厭其詳不是壞事。」奕聽他措辭中有駁回之意,但故作不知,他緊接著說道:「原來的審問官不免有成見,這一次發回,在旨意中寫明,指定楊昌浚和臬司親提嚴訓,真相必可大白。」
「是。旨意上說,派楊某人親問,但他也曾經聲復,浙江公務極重,特委湖州知府複審。」
於是便商量著再去呈訴的事情,照鄒官生所說,自然還是到都察院,但余撰不同意,他的意見是,已經向都察院上訴過一次,會同刑部奏准,發交浙江複審,而結果依舊維持;那這一次就得再上層樓,向比都察院更高一級的衙門申訴,這樣才能有效果,也附和逐步上控的道理。
第二次重審的結果還是維持原來,奏報到京,皇帝這一次連火氣都懶得發了,「旨意上說,要楊昌浚會同臬司親提嚴訓,怎麼他還是委派他人呢?」
第三封信是八月到的,詹善正在信中說,杭州府仍然按照餘杭縣所報定案,官司非常糟糕,親屬到巡撫臬司衙門上控,最後落了個「歸案訊辦」的答覆。看樣子浙江臬司衙門蒯賀蓀和巡撫楊昌浚都不會再親提訊問,將來就照著杭州府所https://www.hetubook.com.com報,咨轉刑部。因此決定,要做第二次的京控,重託陳正,預為布置。
「這樣的案子,派人下去,似乎不合成例。」
「是!」奕恭恭敬敬的答說:「除了發回,似乎沒有別的辦法。」
「好吧。」皇帝是慵懶的神色,後背靠在明黃色的抱枕上,「責成他秉公辦理,不準官官相護,你們現在寫旨來看。」
比都察院更高的衙門,說起來只有內閣和軍機處了。但彼此沒有從屬關係,而且這兩處地方也沒有承受軍民呈訴的職掌。這樣說來,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叩閽。
「還要發回嗎?」
看皇帝聲色俱厲,肅順和奕心裏一陣打鼓,楊昌浚必定是看在寶鋆的面子上,回護劉錫彤,但手段太過拙劣,事到如今,不能不照規矩辦了。
很快的擬好一道上諭,開頭三個字,「據人奏……」接下去是敘明情節,最後寫道:「此案情節極重,既葛畢氏供出實情,自應徹底根究,以雪冤枉,而成信讞;著派胡瑞瀾提集全案人證卷宗,秉公嚴訓確情,以期水落石出,毋得回護同官,含糊結案,致干咎戾。」
皇帝暗中咬牙,楊昌浚為求示好恭王,不惜草菅人命,這一次就要他的好看!不但是他,大清二十一行省的督撫,都要借這個機會,徹底的煞一煞他們的驕矜之氣!大約是這近十年來,自己養尊處優,有了倦勤之心了,對一些人和事眼睜眼閉,給他們看出了苗頭。
而且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直接奏上皇帝,那就等於和-圖-書叩閽一樣了。不過這也要人幫忙,步軍統領衙門上上下下都是旗人,但也不是走不通路子。朱智是小軍機,和很多人都說得上話,從步軍統領英桂到戶部左侍郎兼步軍統領衙門左翼總兵的榮祿,都可以直接間接的拉上關係的。
他這樣想著,口中說道:「逆倫重案,自宜慎重,這一案還是交刑部切實議奏。」
詹善正回杭州之後,寄回的第一封信就讓陳正驚詫不已:楊昌浚不顧煌煌律例的明文規定,派陳魯複審,劉錫彤聽審。
聽他口氣嚴重,肅順為之一驚。他太熟悉皇帝了,這樣的話現在聽來沒什麼,日後一經追問,楊昌浚就有滅門之禍!到底是為什麼,他生這麼大的脾氣?
把楊乃武一案的抱告王先南和同行的詹善正送回浙江,還要兵部派兵解送,等於原告成了犯人。
陳正這一次不僅熱心,也真正動了義憤。他找到朱智、余撰、吳鳳藻幾個在京很有辦法的同鄉,詹善正當筵下跪,泣求伸冤,舉座動容!
這一次的審問,楊乃武和小白菜都翻供了,說自己是受了刑訊,不得已做供——錫光為人很平和,輕易不動刑,所以無論正犯還是有關人證都比較敢說話。許多過去不知道的內幕一點一滴被挖掘出來,眼看這一樁逆倫重案的原判是搖搖欲墜了!
奕也覺得有些嚴重,半天不敢介面,「楊昌浚,據臣弟所知,也不是跋扈的人,辦理這一案如果有失當之處,將來結案以後,再請旨議處。」
「自然是嚴催結案,給浙江一個期限。」
眾人都感覺到了近hetubook.com.com在咫尺的雷霆震怒,但只聽他沉重的喘息幾聲,漫天風雨終於化作和風霽月,「那。」他這樣問道:「這個摺子,你們看應該怎麼辦?」
恭王為之語塞,還是肅順見機上了一步,「奴才在想,學政也是朝廷大員,請皇上的旨意,是不是可以派浙江學政胡瑞瀾提審?」
這樣想著,就忍不住刺了他一句:「發回還不是原樣?這場官司要打到什麼時候算完呢?」
陳正沒有考中,但也沒有離京,一方面羞於見故鄉親朋,一方面也是不死心,他由朱智引薦著,以居然功名參加了軍機章京的選考,同時也好等待下一科的會試,這一次他得中了。
劉錫彤和陳魯都害怕了,蒯賀蓀也是憂心忡忡,一方面向錫光疏通,一方面在巡撫面前剖析厲害,終於說服了楊昌浚,認為惟有不讓此案發生變化,對他才是最有利的事情。
果然到了這一天,楊詹氏遣了家中的賬房,叫姚士法的,由詹善正陪著到京,這已經是進了九月。見到陳正,詹善正雙目垂淚,「真是暗無天日!臬司衙門有話傳出來,這場官司無論如何打不贏,就算錯了,也要錯到底!陳先生,您說,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
一頂而再頂,皇帝一張白皙的臉龐微微有些發紅,聲音卻還是很冷靜,「那,是不是還是要讓楊昌浚來審問呢?他既然意存瞻循,審來審去還不是老樣子嗎?」
「這就不對了。如果交辦事件,都可以這樣子自作主張的,連個陽奉陰違都算不上,事後隨便找理由搪塞,這不是大大的折損了朝廷的威信了嗎?」